两行滚烫的热泪倏然隐没在她浓密的乌发之间。
……
慕蒙方才就觉得遮青神色古怪,刚刚走至外间,本想关心一句,谁知遮青先她一步停下来,猛然间一偏头,“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遮青!”慕蒙连忙扶住他胳膊,手忙脚乱的按在他腕脉上,查看他身体状况——早上明明好好的呀,看起来健康的很,怎么忽然间成这样了?
慕蒙惊骇又着急,分神的想,难不成是因为听见刚才的那些事?可是这和遮青又有什么关系呢?
正想着,遮青慢慢将手抽回,他惨然一笑:“没事,蒙蒙,你不要再担心我了。”
慕蒙怎么能不担心,她皱着眉,温声问:“遮青,到底怎么回事?是……刚才的事情刺激的吗?可是……”
遮青沉默了很久,神情像是有些呆滞,好半天,他才笑了一下。
但那笑容并非是开心愉悦之笑,那笑容凄厉,简直比哭能让人看出他的绝望。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而后停下来,神色有些茫然地四下看看,像是不知道为何发笑一般,很快,他反应过来,微微向上仰头,再一次低沉而绝望的笑出声。
这一次他笑了很久,于无声处的癫狂和惨烈,任谁看了都忍不住揪心。
慕蒙一把扳过他肩膀,沉声道:“遮青,你看着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曾经……曾经天魔大战,天帝亲率天兵攻袭魔界,神姿英武,所向披靡,”遮青望着慕蒙,含笑带泪,像是受到了巨大刺激不认识眼前人一般,有些神经质一般喃喃,“那时我还是一个仰慕天帝的少年,他在我心中是天,是神,是这世间最光明勇敢的存在,他是我的信仰。”
遮青顿了顿,又沉沉地低笑出声:“哈哈哈……可叹我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他分明是笑,但却能让人看出他的灵魂在哭,那眼泪没有从眼眶流出,而通通流进心里,如毒液一般腐蚀着心脏与血脉。
慕蒙有些心疼,她倒不知遮青心中的情感,今日的事他听在耳中,该是何等的痛苦难捱。信仰崩塌,只怕比砍他几刀还要难受。
可是这也不能如此自苦啊,慕蒙轻轻拉过他的手:“遮青,你别太难过了,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遮青呆滞的摇摇头,顿了片刻,静静的开口:“蒙蒙,我想起慕清衡。”
慕蒙愣愣的望着他,不知他怎么突然提到慕清衡。
遮青的唇角绽开凄绝的笑意:“慕清衡,他真是——他真是枉做小人啊……”
慕蒙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眼中可以流露出如此绝望的情绪,甚至她都不知该从何安慰他。想了想,她握住他颤抖不已的双手:“遮青,你心中有什么愤懑痛苦都可以告诉我啊,不要自己一个人这样难过,是不是……是不是慕清衡曾经伤害过你?你跟他有莫大的仇恨?”
“是。”遮青声线缓慢,一字一顿,“我恨极了他。他实在愚蠢,实在可笑,他不过是他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魔父亲留下的孽种,当年你爹爹就该将他一刀杀了……何必留着他,让他成为这世间最令人作呕的笑话,他死的太便宜,太容易了……”
他浑身发抖,慕蒙忍不住皱眉,她算是知晓遮青究竟有多恨慕清衡了,她从未见过这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有这般辞色锋利的时候。
她想劝慰遮青,却不知该如何说——慕清衡当年年纪尚小,比泽儿也大不了多些,父亲就是他的一片天空,整个世界,他哪里会知道这些曲折真相?
可是现在如果用这些话来劝遮青,他必定是听不进去的。
终于,慕蒙轻轻叹了口气,温柔的摸了摸遮青的头发,低声说:“斯人已逝,何堪再辱。”
遮青猝然闭眼。
他微微仰着头,仿佛被一场大雨浇了个透,整个人虚弱绝望的只剩一抹苍白的游魂,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眼角飞速滑落,没入鬓角消失不见。
……
慕蒙看遮青的状态这般不稳定,便先让他回房休息,轻声细语叮嘱他不要多想后,才不怎么放心的离开。
一直到晚上,遮青都没有踏出房门一步,慕蒙心中担忧,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他,更没法问他和慕清衡究竟结过什么梁子,万一又是什么伤心之事,她哪里舍得再惹他难过。
百般愁绪下,只好去找路照辛说话。
路照辛过的倒是惬意,他晚间的时候去外边买了不少好吃的,还给自己带了一壶酒,此刻正支着一条腿,坐在桌边连吃带喝。
见慕蒙来,他笑吟吟的招手:“蒙蒙,这个时候你竟然会来找我?真是奇了,既然来了就快坐下,吃点喝点。”
在路照辛的观念中,此刻这宅院内应该只剩他独自快活了——逢息雪一颗心已经放下了,虞笙妖丹稳固,恢复的也不错。慕蒙这丫头就更别说了,眼瞅着遮青来了,她做什么都带着一层喜色,遮青那闷葫芦更是,嘴上不说,怕是也喜欢蒙蒙喜欢的要命。
人家两对欢欢喜喜,他自然该喝酒吃肉抚慰自己,却不成想慕蒙竟然会登他的门。
真是匪夷所思。
慕蒙走过来坐下,果真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