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婉颤抖着手去探魏旸的鼻息。
没有了,真的死了。
再厌弃再不齿,这都是她的丈夫,是她少时恋慕过的表哥,是孩子们的父亲。
眼泪夺眶而出,徐清婉扑到魏旸的身上,哭得肝肠寸断。
大郎、三郎、六郎、十郎等子女们陆续赶到,屋里的哭声越来越高。
永平帝、御医是东宫外最先赶过来的人,永平帝甚至还只穿着中衣。腊月的平城天寒地冻,永平帝却仿佛没有知觉一样,一路飞奔,直到来到宜春堂外听到里面的哭声,永平帝才怔了一下,再之后,他放慢了脚步,甚至还披上了宫人一直抱着的外袍。
穿好袍子,永平帝闭上眼睛,这才掀开面前的帘子。
饶是做好了准备,看到已经冷掉的长子,永平帝还是吐出一口血来。
爱之深,责之切,他对长子不但有父子情,更有一个帝王对储君的深深期待,可长子不但才干没有什么出挑的,人还越来越胖越来越虚,越看越像没出息的,永平帝又怎能摆出好脸色给儿子?甚至昨日他出宫跑马,都只叫了两个孙子,没有叫儿子。
嫌弃是真,可那不代表他不喜欢这个儿子。
坐到床边,永平帝抱起长子,抱得那么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高高凸起。
徐清婉跪在不远处,哭了这么久,她已经多少冷静下来了。
她看看床边失声哽咽的公爹,再看看跪在她旁边的大郎,使了个眼色。
大郎立即跪到永平帝旁边,抱着亡父的腿嚎啕大哭,三郎、六郎等也都扑过去跟着哭。
那些哭声唤回了永平帝的理智。
永平帝慢慢将儿子放回床上,再看向匍匐在地的孟姨娘。
“除了太子妃、大郎、御医、孟氏、昨晚守夜的宫女,其他人都退下。”永平帝垂着眼道。
帝王威严甚重,不该留的众人哭着退了出去。
人少了,屋子里只剩徐清婉、大郎哽咽的声音。
永平帝先问孟姨娘:“说说,太子是怎么没的。”
孟姨娘又哭又怕又觉得自己冤枉,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啊,太子只是像往常一样要起来,谁知道怎么就倒下来了。
永平帝再问守夜的宫女。
宫女一直在外面待着,听到孟姨娘尖叫才冲了进来,见到的便是已经死去的太子,孟姨娘是不是做了什么,她真的不知道。
永平帝让开床边,让御医去查验太子的情况。
两个御医都检查了一番,互视一眼,确定大家想的一样,便由一个御医低声在永平帝耳边道:“皇上,太子死于脱症。”
脱症,便是民间百姓口中的马上风,因为房事过于兴奋激烈而引发的猝死,此症发作很急,通常都是事情还没结束人就没了,死得凄惨又不体面,但也有一些人是事后一二天内猝死。死于脱症的人,除了老人,大多本身就有一些疾病,要么就是体质虚弱。
太子才四十一,年纪不算老,问题是,太子这些年一直都比较虚。
永平帝的脸黑了又红,红了又黑,不管哪个颜色,都是气得!
儿子已经死了,再恨铁不成钢也无用,永平帝的所有怒火,都投向了跪在那边的孟姨娘!
他并没有忘记,这个孟姨娘是歌姬瘦马出身,早知道儿子会死在这个女人身上,当年他就该处死孟氏,再打断儿子一条腿,看他还敢不敢贪色!
徐清婉、大郎因为离得近,也都听到了御医的声音。
徐清婉低下头,哭得更凶了。
大郎的袖子里,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从他小时候起,就知道父王偏爱美妾不爱母亲,那些表现出来的敬重不过是做做面子活儿,他替母亲不平,可他是儿子,不能干涉父王对妻妾的态度,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功读书习武,只要他有出息,他会给母亲应有的荣耀。
父王对他们母子最大的用处,就是父王中宫嫡子的身份,只要父王的太子之位稳固,只要父王能登基,他便一定是新的储君,是未来的皇帝,会给母亲无上尊荣。
谁又想到,父王年纪轻轻,竟然死在了一个女人身上!
这种死法,他都不敢去看皇祖父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永平帝难以置信般,反问身边的御医:“你说,太子是白日烦劳过度,肝阳暴亢,迫血上涌而猝死?”
御医马上领悟的帝王的意思,跪下道:“正是,还请皇上节哀。”
永平帝望向窗外,悲叹道:“鸣钟吧。”
清晨时分,京城的百姓官员们对东宫的变故一无所知,或是还在睡梦中,或是早起准备生火做饭。
一声悠扬沉重的钟声突然从皇城的方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