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他一刀捅进心口, 眼中没有惊讶痛苦只有解脱。
她倒在地上,血将翠绿的草地染成一片鲜红,她望着湛蓝的天空,嘴里念着一句他听不懂的话,缓缓闭上了眼睛。
苏檀记下了这句话,后来他找到一个汉人问了,意思是“夫君,我回来了”。
杀了亲生母亲之后,苏檀仿佛一头被鲜血激活的恶兽,他手执屠刀大杀四方。
奴隶、部落勇士、大贵族、同父兄弟、父汗的可敦,及至他的父汗……
他在最不利的处境、最被看不起的身世为自己活生生杀出一条通往权力顶峰的路,只除了最小的弟弟维泽尔。
因这小子在小时候给过他一条羊腿,让饿了四天的他捡回一条命,他一丝心软留他一命。
这位上位后就打自己人、打过往商队、打邻国,四处征战杀伐,短时间内为猃戎累积了大量财富的汗王是个野心家,只因当时的心软导致现在的被动,苏檀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有点儿后悔。
“西骊野心不小,梁国陈兵边境,西边的黑汗国、西回鹘跟着西骊想分一杯羹,东边的渤海、东宁国不安分,北边斡朗垓的那些野人如今也敢南下。苏檀,你这个汗王当得真是好,你今天打这个明天打那个,害我们猃戎到处树敌,现在好了吧,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王帐里,维泽尔毫不客气指着苏檀的鼻子骂,反正他们已经是彻底撕破脸了,他就要让大贵族们都看看,这个恶鬼一样的汗王为他们猃戎带来了什么。
被指着鼻子的苏檀心底再度泛起后悔的情绪,后悔当年心软,后悔几年前维泽尔外出打猎时没有一举杀了他让那个姓孙的汉人救了下来。
苏檀野心甚巨,杀心甚大,带领猃戎四处征战、见谁都打,邻国深受其苦。
猃戎一直强大的话,打不过它的邻国只能避其锋芒俯首称臣;可一旦它出现了虚弱的一面,受伤的老虎敌不过群狼。
伤了一条腿,今后再不能骑马打猎且不良于行的赛义德看了一圈脸色不好的大贵族们,再看脸色更差的汗王。
有些话,汗王说不出、不能说,就只能由他代劳了,总之他现在是个废人,这些人要怪就怪他吧。
“汗王,现在只能先答应梁国的条件,让梁国退兵,集中兵力攻打西骊。西骊败了,那些巴掌大的小国不足为惧。”赛义德说。
王帐里的大贵族们都不说话,赛义德知道他们不甘心,但他又何尝甘心,他一条腿废了啊!
最后,想来想去就只能恶狠狠怪:“梁国的老皇帝怎么就不把沈震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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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猃戎和谈第二十日,猃戎退让。
以汪云飞为首的大梁使臣与以楚吉为首的猃戎使臣据理力争,拍桌子扔纸笔掰扯了足足十日才将议和盟约最终定下。
定下盟约:
猃戎赔偿梁战争损失五千万贯钱,其中二千万贯付银钱、二千万贯抵马牛、一千万贯抵铁矿石,最晚明年四月前交清。
取消梁每年输猃戎岁币,保留每年输茶、盐各五十石。
猃戎每年输马一千匹给梁。
在梁云州、猃戎奉圣州开互市。
两国永世修好,互不侵犯。
双方用印,交换国书,那好各自的厚厚的盟约朝对方假笑。
双方都知道,国书里的所谓“永世修好,互不侵犯”就是一句鬼话,太平不了几年总会再有一战。
“沈将军。”拿好国书要回自己地盘的时候,楚吉忽然叫住沈挚,用很标准的梁国雅言说:“少年英豪当中,老夫最欣赏沈将军,我们汗王也多次表示欣赏沈将军。比起梁国皇帝来,我们汗王的眼光可是好了千百倍。”
汪云飞眉头皱了一下,其他梁国使臣都看向沈挚,神色不一。
“多谢赏识。”沈挚始终长.枪不离手,对楚吉说:“我们大梁,像我这样的少年英豪如过江之鲫,阿德贝格和贵国汗王见的人委实过少。两国如今重修旧好,不如待我国圣上万寿请贵国汗王前往启安城贺寿,就能瞧一瞧我大梁风采,知我所言不虚。”
楚吉故意挑事被沈挚化解还击,不少梁朝官员暗笑,但楚吉的目的也达到了。
梁国皇帝有多忌讳沈家军,身为敌人的猃戎最清楚。
“公仪兄,楚吉刻意说那些话,朝中肯定会有人因此攻讦你,此战胜,你有大功,官家却怕是会更加忌讳你。”回去路上,汪云飞与沈挚并肩同行,说出自己的忧虑。
“我知。”沈挚道:“我驻守幽州,只要猃戎觊觎我中原之心不死,官家就不会轻易动我。我只忧心家父回京后,朝中之人会对他不利。”
汪云飞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就是关心则乱,沈元帅大功在身,你却是领兵横扫了多兰葛草原,那些个喜欢耍嘴皮子的文官会攻讦谁?当然是你啊!”
沈挚笑道:“寻常攻讦我倒是不怕,想必王妡定能护得了我。”
汪云飞转头朝沈挚看去,只见他笑得爽朗清举光风霁月,便把心底升起来的一丝怪异感摁了下去,点头:“大姑娘厉害着呢。”
沈挚朗声一笑,打马向前,汪云飞跟上,不知道他在高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