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没错,她真的都忘记了,忘记了他是如何饱受折磨地死去,又是如何带着被摧残的记忆,重生在一群陌生又熟悉的人群里。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他在离婚之后依然选择了死亡。
他已经渴望了太久,而那天她告诉他时间不会重置的真相,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他早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他早就想要以这种方式离开了。
他早就已经……被这个世界伤害的体无完肤了。
池柔柔逐渐喘不上气,她吸气,抹着棺盖,想要看清他的脸,但眼里的泪落下去,又很快有新的涌上来,她的鼻子堵了,声音哑了,心脏也痉挛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想起来他一次次的死亡,想起自己一次次可笑又可悲的嚎啕。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滑稽的事情。
怎么会有这样离谱的人。
她不是人渣吗,她不是烂透了吗,为什么会因为他的离开这么难过。
……如果这么难过的话,如果这么痛苦的话,为什么又没有早点明白他的重要性。
水珠汇聚,被她挥手扫落,像露水一样跌碎地面。
康欣在一旁捂住了颤抖的嘴唇。
哥哥躺在那里,一切都看上去那么不真实,就好像是一个汇集了所有人的噩梦。
律师只能等在一旁,等着家属发泄悲恸。
池柔柔被扶到殡仪馆的客座上坐下,方曼给她擦着湿润的脸,池定华的脸上也满是悲痛,但他还是道:“麻烦你把今天找我说的那些,再跟大家说一遍。”
律师理解地点点头。
“大概一个月前,康先生找到了我。”
池柔柔问:“几月几号。”
“六月十号。”
六月十号,是他们离婚的第三十一天。
当时的男人坐在徐林面前,他看上去很平静,平静的有些不正常,看人的时候笑意也远远没有达到眼底。
“我生病了。”他告诉徐林:“不治之症。所以需要立一下遗嘱,因为不确定,哪天就不在了。”
“你看上去比我年轻多了。”
“生病嘛。”他笑着说:“不好说的。”
徐林看上去有些同情:“为什么不治一下。”
“治不好了。”他说:“我本来以为我可以撑下去,可是现在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徐林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但他就那么坐着,像是一颗饱经风霜的白杨,尽管身躯依然笔直,可却毫无生气了。
“我能帮你什么。”
“我有一套房子,乡下买的。”他把房产证递给对方,徐林发现那是刚刚办的过户,很少有人会在那种偏僻的地方买房子,他道:“有这个钱,怎么不去治病。”
他摇了摇头,道:“买下这里是为了防止死在公共场所,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地不贵,偏僻也好,管理不严,也许可以埋在院子里。”
“你的亲人呢。”
“没有亲人了。”
徐林愣住:“父母朋友妻儿都没有?”
“没有。”他说:“只有我自己……还有,一个女儿,寄养在一个地方,我死去之后,所有东西都留给我的女儿,她叫康遥。”
方曼偏头,擦了擦眼泪。
康家人却忽然躁动了起来:“他留下的都有什么。”
“一处房产,乡下的,还有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两千万。”
“怎么会只有这么点儿。”康妈焦急地看向池柔柔:“你们什么时候离的婚,不跟家里说一声也就算了,这婚后财产划分,康时怎么也不能只有这些。”
池柔柔抬起湿润的睫毛。
她多愚蠢啊。
怎么会信了康时的话。
在这个世上,虽然所有人都活在剧情里,可所有人都无法分得清哪里是剧情哪里是真实,他们的行为究竟是被操纵的还是自发的,他们自己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