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
轻薄的字眼突然吐出，六皇子闻声不由愣住。
少年眸子乌黑发亮，静静的看着他，红唇轻抿，有一抹隐忍的弧度。
六皇子不由问：“先生有何惧？”
少年抬起头：“殿下刚刚应当见过家姐了。”
想起那少女绝色的容颜，六皇子微微愣神，然后才点了点头。
“我们并非亲姐弟。”
“这我知道。”他知道魏少年是泉州魏家人，而那少女绝非魏家人，他们两个自然不是亲姐弟。
看着魏临轩微微偏过头去，有些深邃伤情的眼眸，六皇子忽然顿悟。
“莫非……先生你？”
魏临轩轻轻点头。
六皇子神色幽暗。
他刚刚还真动了将那少女娶回家中的心思，幸亏并未透露出来，否则一定会让眼前的少年心中有了疙瘩。
他想娶那少女，虽然有一丝对这少女的心动，但更多的则是想要巩固他和魏临轩之间的关系，如今既然知道这少年痴情于自己的姐姐，那他绝不会横插一脚。
“你们自幼一起长大，朝夕相处，产生感情也是难免的，既然并非亲姐弟，又不在一个籍户上，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我并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姐姐她只拿我当一个弟弟，每每想到此，我就难过的很。”
从来无坚不摧的谋士竟然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六皇子同情心爆棚，想要安慰他一番，然而一想，却又很遗憾。
“她若比你年幼，可以慢慢来，滴水穿石，然而你加冠还有九年，她及笄只有两年……便是她有这个心思，又如何等得起你？”
嫁人生子是这时代女子最重要的使命，一直不出嫁的姑娘是会被所有人耻笑的。
未来的路千难万难，他早已经过一世，心里如明镜似的，他什么都不怕，只怕她心不在此。
“我想请殿下帮我一个忙。”
这还是头一次，六皇子欣然：“先生尽管说，有什么我能帮到的，绝对义不容辞。”
魏临轩：“齐国多半不服谈判，会派兵攻打，到时我会请求监军，陛下如今对我极其信任，多半会应允……”
六皇子灵机一动：“哦！先生是不是想要拜托我帮你好好照顾你的姐姐？”
魏少年：“……”
怎么可能？他巴不得你们全离姐姐远远的呢！
“并非如此，我想带姐姐同去，那样的话，宫中的和姬殿下还有青云观的那位，就要殿下多多费心了。”
六皇子尴尬的笑了笑：“原来如此，这是自然。”
魏少年微笑谢过。
……
他曾思考过许久，上辈子的镇边王究竟是被怎样坑死的？具体的细节推敲不出来，但也能猜到应当是皇帝出卖了他，和齐国达成共识，一起除掉了这个眼中钉。
监军权力颇大，是完成这个任务的不二之选。
上辈子是谁？可能是欧阳笑。可是这辈子，皇上身边最为信任的人是他，他又在列秋赛中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骑射武功，且他年纪轻轻，甚至算个小孩儿，最具有迷惑性……所以，他应当就是完成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
镇边王是落寞的英雄，死的冤枉可惜，他叹婉这个人。
前世，他已经权倾朝野，齐国又来进犯，当时镇边王已经不在，他在书房中感叹英雄无路，被姐姐听见。
姜钰只不过是随口一句，他却记得清楚。
——要是先镇边王不死就好了，周容予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周容予。
从姐姐口中提起别的男人，他听了自然不高兴，便问：“如今的镇边王如何？”
姜钰想了良久，叹了口气：“怪让人心疼的。”
也是，父亲惨死沙场，所忠之人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年纪轻轻就要力挽狂澜，与朝廷对抗，与外敌对抗，在夹缝之中苦苦支撑着，想要奋起，又不断被打下……他有时候看着，都会心生一丝怜悯。
可是不妨碍这话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
而后来那一夜，周容予更是将这根刺扎的透彻心扉，无法愈合。
他却想到了。
这辈子，如果这辈子镇边王不死，周容予不过还是如今这个有几分本事几分骄傲的普通少年，他不会化茧成蝶，也不会涅槃重生……姐姐不会有怜悯，更不会有多余的其他的，只会还像如今这般，对他没什么印象，更没什么感觉。
少年轻笑。
他失去了这么多了，想要的只有那个女人的全心全意，老天爷，看在他这么努力的份上，可怜可怜吧。
从六皇子府出来，两人一起坐在马车里打道回府。
姜钰在六皇子府溜达了许久，有些累了，少年清晰捕捉到她脸上微妙的情绪变化，扯着姐姐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姐姐觉得六殿下如何？”
姜钰闭着眼睛：“比太子强。”
少年沉默了半晌：“姐姐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六皇子更是一个好皇帝的料啊。”
少年略微松了一口气，可惜六皇子注定英年早逝。
“我也这么觉得，才会选了他。”
姜钰诽腹：不，你分明是看他死的早，别以为她不知道！
“若过几日我要只身前去边关，姐姐会陪我去吗？”
“你去边关干什么？”姜钰心里“咯噔”了一下。
刚刚还有些困，现在倒是清醒了。
“齐国或许不会履行承诺，若是如此的话，陛下多半会判我去监军。”
姜钰心思沉了沉。
上辈子的镇边王……好像就是这个时间死的。
如此的话，这实在是一个危险的任务，和只身入狼腹有什么区别呢？
虽然上辈子的镇边王确确实实被坑死了，但是如今剧情已经改变了这么多，什么都不再是板上钉钉的了。
上辈子办这个差事的明明是别人，绝不是魏少年。
“别去！太危险了。”
第363章 监军
马车颠簸，八仙桌上的点心盒子也不住颤抖着，姜钰一个不稳直接扑到了魏临轩的怀里，还不等她起身，对方就已经轻轻将她搂住了。
“姐姐为何不让我去？”他精致的下巴轻轻放在她的肩膀处，声音有一丝温沉，尾音又不小心流露出一丝喜悦。
姐姐在担心他？
姜钰果然道：“战场危险，你还这么小，我不赞同。”
他伸手轻轻抚摸她柔顺的发丝，只摸了两下便不动声色的移开，暗暗观察她的反应，像是一只试探亲近人类的小动物。
见姐姐并未有愠色，他这才微勾了唇轻声道：“从来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我身后有魏家，姐姐身后有姜家……我们安稳不得，只能在如今的岁月努力变强。”
姜钰心里明镜似的，不论是为了仇恨，还是为了她，这一世的魏临轩一定会不择手段的争权夺利。
“战场凶险……”
“姐姐，你若实在是担心我，不若同我同去？”
同去？
姜钰不由愣了一下。
她倒是没有想过这一点。
若是皇上真的认定了魏少年这个人选，想必无论如何推辞都不会妥善了，既然这样，她的确得跟去，虽然武力值没有恢复，不能打架，但是她空间里有泉水，无论有什么意外，都一定能救得活一条命！
“好。”她点了点头：“若到时真的推辞不得，我便和你一起去。”
……
不过数日之后，魏少年被皇帝叫到了御书房中。
“边关传来密报，齐国果然有异动，朕已经秘密给镇边王传了圣旨，叫他做好作战的准备，还需一人监军，朕属意你，不知你可愿前去？”
魏临轩沉稳的点头，应了下来。
“微臣必定不辜负陛下期望。”
从御书房出来之后，魏少年却心头忪惺。
皇帝从头到尾都没有和他说过任何迫害镇边王的计划……难道这一世他不想杀镇边王了？不可能。
如果这样，那么这个任务应当不是交给他的，他只是一个迷惑人的烟雾弹罢了。也是，无论表现的如何成熟，他如今都只有十一岁，又从未替皇帝办过任何坏事，皇帝不敢贸贸然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
如果不是监军，那只能说明镇边王的军队里有皇帝的人，前世的镇边王是被自己叛变的部下给坑了啊。
……
皇宫中有鬼谷子，宫外有六皇子。姜钰请了个长假，便和带了一队羽林军的魏少年一起踏上了赶赴边疆的征途。
冲鸭！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哦不，是一个春风不度鸟不拉屎的山关。
魏少年虽然没有接到皇帝让他弄死镇边王的命令，但是却得到了皇帝隐晦的提醒——不要给镇边王好看！
这还不简单？
于是明明快马加鞭十几日就能赶到，魏少年一路走走停停玩儿玩儿乐乐，硬是拖延到了将近一个月才到边关。
齐国和晋国已经打起来了！
玉门关之后有一丁峰关，魏临轩和姜钰就停在这里，已知镇边王正在玉门关指挥作战，魏少年自然不能再向前，毕竟外面还在打，不小心把他们抓走就不好了。
但是他既然是朝廷的监军，那就是天子的使者，自然要摆足架势，得让镇边王给他请过去才行。
镇边王没有时间，只派他的副将来了。
丁峰关上，魏临轩钻在石墙高处，双手托腮，静静看着远处狼烟四起，听着空气中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喊杀之声，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上辈子临死之前，长安城中也是一片喊声。
前世，镇边王的军队可是“清君侧”的主力，大概那些讨伐他的兵士，就是眼前的这些吧。
汉子粗重的脚步声噔噔传来，他听见了，没有反应，这感觉身边似乎有高壮的人影挡住一丝阳光，那人声音粗犷：“见过监军大人，如今战事紧急，王爷正在指挥作战，所以派下官来迎接大人。”
魏少年终于缓缓回过头来。
他看见那汉子皮肤粗黄，整个人魁梧的很，杀气腾腾，一看就是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对方看着他稚气未脱的脸庞，明显的错愕了。
刚刚看着背影，他的确疑惑这位大人也太矮太瘦小了一些，谁能想回头一看，竟然就是个孩子啊！
莫不是他搞错了？这位不是监军？
可是看周围人对他恭敬的样子，明显就是他呀！
似乎是看出这位汉子的疑惑，魏临轩抱拳拱手，轻轻一笑：“将军不必疑惑，某今年十有一，因在国子监猎秋赛上侥幸得了个第一，才被闭下破格赏了个待诏，一直在陛下身边做事。”
那汉子挠了挠头，虽然他脑子不是很灵光，但也听明白了。
这个小监军是皇帝的心腹红人，怠慢不得。
“大人，请吧。”
“且慢。”
汉子疑惑。
只听魏少年娓娓说道：“这一路舟车劳顿，家姐尚未用饭，恐难以支撑接下来的路程，不知将军是否方便，容我们吃个饭先？”
汉子很着急，他想快点儿把这些个娇滴滴的朝廷贵人送到玉门关去，他好回战场上继续杀敌，然而这个少年和以前的监军都不同，没有鼻孔朝天看不起他们这些粗人，说话还和和气气商量着来，弄得他不好拒绝。
“那、那好吧。”他绞尽脑汁讨价还价：“但是大人可得快些，如今战事紧急，瞬息万变，难免有什么万一，还是快些到玉门关为好。”
魏少年连忙答应：“这是自然，我们会快些的。”
姜钰的确在吃饭，这里是边关，不仅邻近齐国，也临近一些游牧民族，羊肉是最不缺的。
烤羊肉加馕，再咕咚咕咚喝一大口水，姜钰感到了久违的舌尖上的享受。
她坐在露天的摊子，一块儿大羊排几乎要被她吃完了，忽然看见她家魏少年从城楼上走了下来。
姜钰有些尴尬……呃，太香了，忘记给弟弟留了。
然而魏少年下来，笑意温柔地伸出手擦了擦她唇角的残渣。
“姐姐可吃好了？”
第364章 春风不度玉门关
草木枯黄，风沙飞扬天地，少年的眸子却温柔的如春风，看的姜钰心里一阵盎然。
她咽下了口中的肉，问道：“我们是不是得去了？”
魏少年声音温和：“不急，姐姐吃完。”
那个汉子这时刚好过来，眼见着这一幕，急的直跺脚。
“什么不急？急呀！这可是战场，前方打仗呢，我着急上战场！而且……”
看着他得有几十年没有在这黄沙满天的地方见过的娇滴滴水灵灵细皮嫩肉的绝色少女，汉子红了一下脸，随后腔调夸张，有几分崩溃之意。
“这里是战场！不是来看风景的地方！到处都危险的很，还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好东西吃，你带人家小姑娘来这里干什么？”
姜钰看着汉子都急成了这样，实在不好意思再吃了，一把推开盘子站了起来。
“我吃完了，我们这就走！”
魏少年愣了：“姐姐吃饱了？”
姜钰一脸的正气凛然：“战场十万火急，吃饭不算什么，我们快去！”
空间里的小狐狸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那是你这个女人吃饱了，所以才这么说。】
姜钰懒得理它。
那个汉子很高兴。
“这就对了，你看看人家小姑娘都有这般觉悟！”
魏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