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钰缓缓伸出手来回抱住他，前生的一切，还在她脑海中清晰的回荡着。
她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苦笑。两不疑……姐姐有什么资格配怀疑你？相反，你应该从最开始就保持最大的警惕心，一颗真心那么轻易的又交出去了，她越发觉得自己可憎。
“好，两不疑。”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对不起他的。
六皇子从天牢中被放了出来，得知这个消息众人都很震惊，目前还从来没有谁被关禁闭死的天牢还能安然无虞的出来的。噢，还有一个镇边王世子，不过那个是通过非正当的手段，越狱造反，以至于现在前线还在打仗，听说齐国曾经偷偷联系镇边王要帮助他一起出兵，但是被镇边王严词拒绝了，这又和他们勾结齐国的罪名相违背……谣言实在太多，百姓们也不知道该听信谁了。
达官显贵们有门路，自然好奇六皇子是怎么被放出来的，一打听之下就得知了六皇子不久于人世和不孕不育的消息。
皇帝肯定不会替六皇子隐瞒，只要人尽皆知，六皇子就是个废人了，以后都不用他多费心思。
“惨，六皇子真是惨啊！”
“先是被人陷害置之死地，结果死里逃生，却得知自己还是难逃一死……”
“居然是个没种的，看他以前那么神气，真是笑死我了！”
“父亲，怎么办？六皇子他没种啊！而且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自己也活不长，我们陈家跟着他没有好下场，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
……
长安城中闹得沸沸扬扬，六皇子也从昏迷中醒来了，得知了这个噩耗。
卧房中，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的看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颇有几分死不瞑目意味的主子。
六皇子妃眼睛还是红的，手中端着汤药，进退两难。
“王爷，您还是喝些药吧，这药都要凉了啊！”
“呵。”床上的人冷笑了一声：“我都要死了，喝药有什么用？扔了吧！”
六皇子妃哭着跪了下来。
“王爷，您不能这样自暴自弃啊！”
“你哭什么？你是不是在同情我？”六皇子突然开始对自己的王妃发难，从床上坐了起来，红着眼睛看她。
“还是在哭你自己，说不定现在盼着我早点死，好赶紧改嫁吧！”
六皇子妃悲愤交加，又气又急，脸都红了。
“我们夫妻情分这么多年，难道王爷就是这样看我的？我是心疼王爷！王爷走了，我就一头撞死在坟前！我们去地底下做鸳鸯去！”
六皇子妃带着哭腔，声音激动，六皇子听完之后也感觉到自己是在无理取闹，迁怒于她，有些拉不下脸来，垂着头不说话。
“你们下去吧。”六皇子妃把下人们都赶走，关上了门。
她缓缓叹了一口气。
“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是在骂你……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没有了你，我活得真不快活，我会替你守着六皇子府，希望百年之后，地下相逢，你不要嫌我七老八十就好。”
六皇子有些不忍地看了她一眼。
“你这是何苦呢？我们连个孩子都不会有，你孤零零的，多孤独，这世道你一个女儿家，旁人只会欺负你……你听我的，你母族显赫，再嫁不愁，找个好男人照顾你。况且跟我这么多年，我一直谨小慎微，为了官场上的营生，没少往家里带小的来，开始的时候你还因为这个跟我置过气，现在你再想想我是有多混蛋，就不会念着我的好了，我本也没什么好的。”
六皇子声音伤感，越说越觉得自己是真的对不起王妃。
“以前我还想着等我得登大宝，封你为后，让你随我享荣华富贵，也不算亏待了你。现在我不仅陪不了你一辈子，连个孩子也给不了你……我算什么男人？”
六皇子妃疾步走了过去，一把搂住了他。她闭上眼睛，两行眼泪就控制不住的下来了。
“你也别这么说，你的辛苦我都懂的。太医说了，还有三年呢，这三年我们好好过，值得我念着一辈子。”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素来逞强的六皇子没有想到自己的眼泪就这样控制不住的流下来了。
曾经他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喜欢王妃，可是此时此刻，他终于能明白妻子的意义是如何不同的。
“让你为我守一辈子，我怎么忍心？算是我求你，算是你能让我走的安心，我走了之后，你就回娘家吧，你若是不愿嫁，还有你爹娘陪你。”
“答应我好不好？”
沉默了半天，六皇子妃终于点了头。
“嗯，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要自暴自弃，万一，万一那群太医医术不精……说不定我们能治好你的身子呢！”
第489章 长谈
不可能的。
六皇子自嘲地笑了笑。他宽大的手摸着六皇子妃细小的胳膊，轻轻的抚摸着，似乎是贪婪的留恋，又似乎是在给她安慰。
他不忍心打击她，只好嘴上应下来。
“好，我不放弃，我会好好治病的。”
六皇子妃说道：“父皇说会为你遍访名医……”
“呵！”六皇子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巴不得我永远也好不了！什么遍访名医？不过是做做样子假模假样，让人家以为他对自己儿子有多疼爱呢吧！”
“夫君为何这样说？”朝堂上的事情六皇子并未事无巨细地对王妃交代，所以对于父子之间的这些隔阂她一无所知。
曾经他以为自己能保护好自己的女人，不愿意她想太多，过得太胆战心惊，可是现在他不得不多告诉她一些，希望没有自己以后她也能过得快活……
“父皇一心要立自己的幼子，我们这些比较有能力的成年皇子都是他的眼中钉！他恨不得把我们除之而后快……你要多当心些。”
早就听说无情帝王家，没想到竟然无情到这种地步？六皇子妃咽了咽口水，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刚刚哭过的管家声音还有一些沙哑。
“殿下，魏先生来了。”
六皇子心里一震，不知为何有些不太愿意面对他。
可能是当初他们立下海誓山盟，下一盘江山社稷的大棋，壮志踌躇之时，他却垮掉了。
他没有脸面面对这些追随自己的人。
“我身子不太舒服……”六皇子说道。
“魏先生就是来探病的，他还说如果殿下不见他，就等到殿下愿意见他为止。”
“……”
六皇子妃多少明白自己丈夫的心理，在一旁轻轻劝说道：“殿下，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早晚你也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六皇子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放弃挣扎。
“让他进来吧。”
六皇子妃监督着六皇子把药喝完，就十分自觉的出去了。
魏临轩走进六皇子的房间时，闻见的就是一股熟悉的药味。
上辈子，曾有一段时间这个药味一直伴随着他，直到六皇子去世为止。
他走进屋里的时候，发现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六皇子缩在床上，有帘子挡了大片的光，那里面更暗，仿佛能够带给他安全感。
魏临轩迈步走了过去，六皇子床上的帘子挡了他上半个身子，以至于魏临轩只能看见他的一双腿。
“殿下？”
六皇子咽了咽口水：“你来了。”
魏临轩说道：“不知道殿下方便将这帘子拉开吗？”
六皇子找了个借口：“病中容颜憔悴，有损威严，让先生见笑了。”
魏临轩抽了抽嘴角。
他看着眼前多少有几分熟悉的场景，联想到前世，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前世的时候六皇子去世他虽然有淡淡的遗憾，却不像如今这么伤感。
他们毕竟是君臣一场，没有败给阴谋诡计，却败在了命运弄人。
“我来是想和殿下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接下来？”六皇子的声音有几分苦涩：“还有什么接下来？我已经没有未来了！其他的人多半已经找好了下家，连和我道个别都懒得理会，在长安城中我已经是一枚无用的弃子，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逐渐的失去关注，直到我死去，这就是我的未来。”
“到是先生竟然还会来看我……难道在先生眼中，我剩下的三年还能有什么价值吗？”
“没有价值了。”魏临轩忽然有了一些生气，冷冰冰的说道：“若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你曝出病情弄得满城皆知，让你的追随者四散而逃，如果你藏住病情直到死去的那一天，我还可以收拢你六神无主的势力，到时候不论是我有歹心还是想投奔他人，另择良主，我都永远能保住我荣华的地位。”
这话不可谓不冷血清醒，句句都是现实，也成功的刺痛了六皇子。
“怪我，让先生为我效劳一场，白费了功夫。”
“呵。”魏临轩冷笑了一声：“夺嫡本来就是一场豪赌，除了一个赢家，剩下的全是输家，我既然敢参与其中，再坏的准备都做好了，没有什么怨言。只是我曾经效忠的六殿下，我看好的帝王，就只有这点儿心气吗？”
魏临轩在骂他是个废物，六皇子苦笑了两声。
“我不行了啊先生，我活不过三年了，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也无法帮先生一些什么。或许只有我六皇子府攒下来的一些资产，其中大部分都要留给王妃，只能分先生一小些，先生要是看得上就拿去吧。”
“呸！看不起谁呢？虽然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益，难道这么长时间了，你这个主公当得这么失败，在我心里连一点情分都没有吗？”
情分……
如今精神异常脆弱的六皇子又忍不住流眼泪了。
“就是因为情份啊！”六皇子嚎啕大哭：“我对不起先生！对不起欧阳！对不起一直追随着我付出了太多代价的人！若是我们争到最后失败了也就罢了，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可是凭什么？凭什么现在告诉我我根本就活不久，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天杀的命运！”
魏临轩脸色动容，神情失落。
他是幸运者，有过一次失败的人生，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六皇子却从始至终都不幸，纵然是第二个世界了，他的命运依旧没有被改变。
“殿下，去过另一种人生吧。还有三年，没有争权夺利，你可以好好陪着王妃游山玩水，可以和我，和欧阳一起喝酒下棋，你还有朋友和妻子，还有很多没有看过的风景，没有吃过的东西……仔细想想，谁的一辈子注定能轰轰烈烈名垂千古呢？活着的时候要快活，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帘子里面是呜呜的哭声，这是他上辈子包括这辈子第一次看见六皇子哭，上一世的六皇子，得知自己不久于人世的消息依旧很平静，虽然也许只是在自己的面前。
第490章 魏家
在这个时候，魏临轩劝慰不了六皇子什么，他所能做的只是待在他的身边，一直等到他发泄完。
终于，六皇子抬起头擦干了眼泪，有些自嘲的看了他一眼：“真是让先生见笑了，看见我这幅模样。”
“先生。”六皇子的神情一点点变得郑重起来：“从此以后六皇子府和你再没有关系，我这里一切和你有关的东西都会销毁，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我剩下的日子，就全是要为王妃拼一拼了。祝先生……飞黄腾达。”
魏临轩紧紧抿着唇，最终只是在喉咙中轻轻的“嗯”了一声。
如今与六皇子利益断联才是最明确的决定，因为在六皇子身上已经无利可图。
情份嘛不是没有，在赤裸裸的现实面前，所有的情分都不算什么。
“殿下保重，这应当是我私底下来见你的最后一面。”
说完之后他转身离去，身后的人也没有任何动静。
外面阳光明媚，太阳甚至有些刺眼，魏临轩将心底最后一丝感慨收了起来。
六皇子府，再见。
……
“看老夫削不烂你！”
院子里，刚刚摔了个狗啃泥的鬼谷子正拿着自己的草鞋，追着滚滚怒气冲冲。
姜钰在旁边浇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你一个老人家了，跟一只白熊计较什么？”
“那这就是它趁着老夫睡觉推老夫一把的理由吗？它是一只熊难道老夫就要原谅它？！真是岂有此理！”
姜钰：“……”
“那你要怎么样嘛……”
在一只熊身上讨公道，能讨到什么？
滚滚虽然是一只功夫熊猫，但是和鬼谷子比起来就相形见绌了，没有多久鬼谷子就追上了它，直接跨坐在了它的身上，滚滚拼命挣扎着，然而它那么强壮的身子竟然摆脱不了一个干瘦的老头！
只见鬼谷子的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下一秒，他抬起自己没穿鞋的那只脚，对着滚滚圆润润毛茸茸的屁股就狠狠的来了一下！
滚滚哀嚎了一声，一头栽在了鬼谷子刚刚被它捉弄的泥地里。
“哈哈哈哈哈哈看看你下次还敢不？！”某人洋洋得意地叉着腰大笑，看的姜钰一阵无语。
恕她直言，实在是过于幼稚了。
滚滚从泥坑里爬了起来，本来白白的毛都变得灰扑扑的，这时候刚刚在偏院练完武的铁擎过来了，一下子就看见了在土里面打滚的滚滚，猛男铁擎被吓得惊恐到吃手手。
“嘶~~”
作为滚滚的第一监护人，铁擎立刻不满地走了过来。
“你们看见它在泥里面打滚都没有人制止它的吗？这可是我昨天才好不容易洗干净的呜呜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