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就发现这处有光,还以为是哪个仆人见他过来了退到墙壁避让,可竟然是她。
都督府的蔷薇比别处开的早,往往三月不到就开始开了,每个枝头顶部都有大大小小粉白不一的重瓣蔷薇绽放,春风拂过馥郁非常。
但是这种花极其娇弱,受不得一点风吹雨打,在黏腻冰凉的雨雪里它们一瓣瓣飘落。
古蔺兰湿漉漉地站在零落一地的落花后,也和这飘摇的蔷薇没甚区别。
他皱眉,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伺候你的婆子呢?”
古蔺兰低笑不语,她觉得自己要疯了。
古蔺谌不在意她远嫁。
他不在意她会代替大娘受那些本不属于她的屈辱。
他也不在意她嫁过去后会不会因为因此事受委屈。
嫁那么远,夫家权贵,不爱重她,不礼遇她,她孤零零的要怎么办呢。
他甚至从未想过要和她站在一条线上,反抗父亲,为她争取。
今日在福顺堂里,她让高氏和大娘吃瘪,父亲也没有偏心高氏而轻易做决定,她心底是雀跃的。
她以为这是日子慢慢变好的第一步。
她人微言轻,可只要古蔺谌和她一起,他帮她劝父亲,父亲总会听进去。
可原来努力的人,重视她的人,一直只有她自己。
前脚父亲刚说考虑,后脚他急急忙忙来添妆。
他从没想过要帮她。
她在这个家里如此微不足道。
古蔺兰低头自嘲地笑,笑声在这黑夜里愈发凄婉。
她没回答古蔺谌刚才的问题,只小声问:“你是我的哥哥吗……”
你是我哥哥,为何我感觉不到呢?
你是我的哥哥,可为何你从来没想过保护我呢。
一阵夜风卷袭着香花,清冷花香萦绕在古蔺兰身边。
没有了灯光,小娘子一身单薄白衣白裳,腰悬碧玉,在寒夜里愈来愈精绝凄美,仿佛世间再没有“线”扯着她,风一吹,她就要随着花香飞到天宫上去做女仙。
古蔺谌黑眸沉静,上前一步握住她手腕,触手冰凉。
他蹙眉,解下身上的袍子就要披到她身上。
若是以往,他待她如此亲近,古蔺兰定会低头嘴角带笑,眉目间都是暖意。
可这次,她退后半步,避开了他。
古蔺谌僵住,握住她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别胡闹。”
“没有胡闹。”古蔺兰退后站定,抬头直视他。
卷夹着细雨的夜风吹起古蔺兰的长发,发丝顺着一个方向飞舞,最终缠绕在簌簌作响的蔷薇花丛上。
她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
古蔺谌头疼:“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你在和我置气?”
“与你置气?我配吗…”古蔺兰轻喃,心里却酸涩极了。
古蔺谌有片刻的不悦。
他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古蔺兰头顶柔软的发,不耐道:“那是靖王世子,你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这有什么不好。”
古蔺兰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周遗昉想伸出手替她擦泪,可手穿过了她的脸,他一而再地顽固地伸手,无一例外都穿过了他,这个梦如此清晰有细节,现在他还反应不过来这是小花妖上辈子曾经历过的事,他就是真的傻蛋了。
他抿着唇,死死瞪着面前让她难过的男人。
忽然,梦就这样醒了。
天光大亮,他睁开眼睛,不由自主地下床看着花篮古蔺兰的睡颜发呆。
他手指痒了痒,将人揣进袖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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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起来,红叶端着吃食进来。
甜丝丝的奶糕摆在桌上,周遗昉夹了一个藏在手心里,他掰成小块,递到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