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流云涵雪楼
陆苍沿着河岸走着。
此时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虽说不是游人如织的时候,但三三两两的有了。
陆苍把马拴好,没有着急去画舫,而是靠在树下观察着。
他按着伍老的信来到此地,找一位叫做三叠的画师。
三叠肯定不是真名,真名是什么,伍老竟也没有告诉他。
难道说这位画师的真名不能透露。
陆苍感觉到一丝危险。
但是伍老既然让自己来了,肯定不会害自己。
陆苍观察了一会,始终不见那画舫有人出入,眯了眯眸子,起身走过去。
画舫外有一书童在侍立,见到他,上前拱了拱手,“敢问公子何人。”
陆苍回了一礼,“在下来拜访三叠先生,听闻先生在此处,所以过来看看。”
“敢问公子找先生何事。”书童又道。
“受故人所托。”陆苍没有明说。
书童顿了一顿,“故人?”
陆苍把伍老的亲笔信递过去,书童接了,转身进画舫。
陆苍在外边等了片刻,书童出来,撩起帘子,“先生请公子进去。”
“多谢。”陆苍低了低头,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进去。
画舫不是多大但很精致,里边更是布置得清雅有格调。
但是陆苍一进去就顿住了,神色中藏着一丝警惕和疑虑。
为什么这位三叠先生是位妇人?
妇人像是正在画画,面前的画纸上铺展着一只雄鹰和一株枯松,意象高远。
“坐吧。”妇人正看着伍老的亲笔信,听到他进来开口。
陆苍目光一扫,坐在矮椅中,“您就是三叠先生?”
“不错,很惊讶吗。”妇人微微笑了一下,把信封好递回给陆苍。
陆苍也微微一笑,“我认识的女子中,也有一位和三叠先生一样,善作画的,所以并未很惊讶。”
妇人看着那信封,“想来就是信中所提的那位姑娘了吧,伍老能将她收作弟子,一定不凡。”
想到唐绾,陆苍眼中多了几分缱绻。
妇人抬手将红泥小炉上的水壶拿起,给陆苍倒了杯茶,“信上说,你有些问题要我。”
陆苍双手接过茶盏,“是的,因为在下身世原因,确实有些疑点,这才来打扰先生。”
妇人提起笔,继续作画,“伍老并未详说,你先告诉我你是谁吧。”
陆苍抿了口清茶,茶香袅袅,把自己的遭遇说了一遍。
来前伍老告诉他,可以信任这位策士。
现在陆苍都怀疑,可能真的是唐绾说的那个侧室了。
但是看着伍老平时为人做派,又不像是。
妇人听完,正好画出了枯松遒劲的枝条,“原来如此。”
“你想问的是关于什么,新帝?还是夺嫡。”妇人似乎一点也没有把这两个尊贵的称呼放在眼里。
“新帝,新帝身边,可曾有信任之人,伍老提到有一个伴读,但不知是不是我。”陆苍道。
妇人顿笔想了想,“是有一个不错。”
“那伴读和皇帝小时形影不离,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给皇帝不知道挡过多少灾难。”
“后来夺嫡风云一起,各方皇子都在暗中招募人马,但是皇帝当是不过是一个连母族都没有的可怜皇子,自然看起来没有什么机会,也没有其它皇子过来拉拢他。”
“皇子们明争暗斗,一个一个地被扯下来,到最后,竟然是新帝坐了那龙椅。”
“皇帝手中虽无兵权也无朝臣势力,但是他,有一股属于他自己的秘密势力。”
陆苍凝眸,“什么势力?”
“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妇人忽然美目一转,看向陆苍。
陆苍愣了一下,“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我知道,但是你肯定有个名字。”妇人道。
“陆苍。”
妇人眸子微睁,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您听过这个名字?!”陆苍的心跳快了起来。
妇人神色莫名地看着他,“这个名字,是你自己想到的吗。”
“当时绾绾问我叫什么,我脑中隐约跳出这个名字,却不知道和我的原名有没有关系。”陆苍道。
妇人点了点头,“你知道那个伴读叫什么吗。”
“叫霍苍……”
陆苍听到这个名字,心里涌起难以言喻的感觉。
脑中闪过什么,却来不及抓住。
“看来,你八成就是这位伴读了。”妇人道。
陆苍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你知道皇帝手下的势力叫什么吗。”妇人又问。
陆苍心里忽然乱起来,莫名其妙的,就开始乱。
“不知。”
“皇帝在京城里培养了自己的心腹,登基后改名,羽皇卫,羽皇卫的首领,就是霍苍。”
“按照你所说的,摔落山崖被救起,霍苍失踪前,是带着一队羽皇卫下去赈灾巡视各府的。”妇人道,“燕州城,也应该在他巡视的范围内,从这方面看,是说得通的。”
陆苍喃喃默念着羽皇卫三个字,气息有些许的不稳。
“再来,皇帝在江湖上,也有一股势力,为他打探消息,谋取财物。”妇人又接着道。
陆苍抬起眼来看着她。
妇人的眸子此刻像是两个深渊。
“叫做,流云涵雪楼。”
这一刻,陆苍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
什,什么?!
“你再说一次。”陆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流云涵雪楼,怎么,你听过?”
陆苍怔怔的出神。
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个有些寒冷的夜晚。
“我曾经也有个家,可是,全被毁了,什么都没给我留下……”
“流云涵雪楼,他们极为神秘,可以在一夜之间就颠覆一个门派,但是又不掺江湖事……”
“我这辈子都在追查流云涵雪楼,可是我什么也查不到……”
“呃……”莫深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陆苍突然有些气血上涌,不得不紧紧攥住拳头,深呼吸几次。
怎么可能……
这不可能……
“流云涵雪楼,确定是皇帝属下?”陆苍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
“不错。”妇人开口道。
“那霍苍……和流云涵雪楼有没有关系?”陆苍艰难地问道。
心里在抗拒妇人的回答。
“当然,他就是第一任流云涵雪楼的楼主。”
陆苍一口血吐出。
第177章
我是新帝的母亲
妇人似乎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无妨。”陆苍咽下喉中腥甜,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擦去唇角血迹。
“哎等等,你的帕子给我看看。”妇人忽然道。
陆苍不明所以,将帕子递了过去。
妇人接过,仔细看着右下角的图案,“这是谁绣的?”
“救我的那名女子,她的姐姐,善于此道。”陆苍深呼吸几次,恢复了气息。
可脑中大乱,心中有无数个谜团。
妇人抬眼看了看她,“原来是她。”
“您认识?”陆苍精神一凛。
这妇人身上藏着太多的秘密。
到底是何许人。
“我曾经在燕州城开过一家绣品铺子,收过她的一些绣品,后来便搬来这里了。”妇人笑道,“没想到这么有缘。”
这件事陆苍也听唐绾提过一些,唐晴之前卖过绣品维持生计。
妇人把帕子还给了陆苍,“原来她们是一家,姐姐有好的绣工,妹妹有画画的天赋,都是好姑娘。”
“你是谁。”陆苍问道,“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妇人笑起来,眼波流转间可见年轻时的风情貌美。
“我是伍老的学生之一。”妇人道。
陆苍摇摇头,“不,你一定还有别的身份,不可能这么简单。”
“那你先把面具拿下来,让我看看你。”妇人忽地道。
陆苍心中一惊。
她竟然能看出自己戴着面具?!
可是这女子并无武功啊!
妇人稳稳地坐在那里笑着。
陆苍心中惊疑,但还是慢慢地提手,借了一点茶水,把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孔来。
妇人看了一眼,呼吸猛地重了几分,“果然是你,小苍!”
“我听说你失踪了,急得不行,轩儿也是,可他在深宫之中,没法出来找你。”
妇人的话,每一个字都在粉碎陆苍的三观,把他的脑子搞得一团乱糟。
妇人的话像是唤起了一些记忆,陆苍紧紧捂住脑袋低喊出声,眼前场景闪回,精神恍惚,手猛地给自己两巴掌,眼底泛起些赤红。
“檀竹,去叫马车。”妇人急声道,起身要去扶住陆苍。
“别过来!”陆苍抬手挡住妇人,捂着脑袋喘着粗气,“别过来……”
妇人面上着急,软下声音道,“我不会害你。”
陆苍此刻却不能相信,“还请夫人坐下,道出原委。”
妇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让闻声进来的檀竹出去,坐回椅子中,“我看着你长大的。”
陆苍的心猛烈跳动着,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我就是那个被先皇宠幸了一夜就生下皇子慕容轩的浣衣局丫鬟。”
“如今皇位上坐着的,是我亲儿。”
陆苍只觉得天旋地转。
这是怎么回事。
这怎么可能。
妇人的声音缓缓流淌。
“当年我被宠幸,生下皇子,却在宫中寸步难行,要时刻提防我和轩儿被毒害。”
“轩儿这个孩子,从小就有主意,天资聪慧,他不愿我为了他担惊受怕,也不想我成了后宫女人的垫脚石,便让我假死,以脱离宫中。”
“假死看起来难,其实,倒也不难。”
“先皇沉迷美色,后宫的女人,像花一样多,光是被看上的宫女,都数不过来。”
“我不过一个位份低下又不得宠的女人,病死也不是件难事。先皇去后宫也不会来我这,他对皇子,也无多少关心。”
“除非是他宠妃生的那几个。”
“所以我不算怎么艰难地,逃出了宫外。”
陆苍打断了她的话,“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这不可能办到。”
“当然不是靠我一个人的力量,还有伍老。”妇人微微笑道。
陆苍更觉得乱了,“伍老在新帝出生前就离开了,怎么会帮你们呢。”
“离开,不代表不能帮忙啊。”妇人道,“伍老没跟你说过他的身世吧?”
陆苍摇摇头。
“伍,并不是他原来的姓氏,他原来的姓氏家族如今还在京中身居高位。不过,这是另外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不多跟你说了。”
“简单地说,我在当宫女的时候就和伍老认识了。当时我有几分灵气,天天偷偷去画院看人家画师画画,一来二去,伍老便收我为徒。”
“后来伍老离开时,还去看望了我,说我不愿待在宫中的话,可以想办法带我离开。”
“但当时,后宫正值几位娘娘争斗,我不愿伍老牵扯进去,便拒绝了。”
“再后来,我一直和伍老保持通信,他留了一个嬷嬷给我,想来也是家族里能用的人,我和伍老的通信都是她在帮忙。”
“所以伍老才能帮我从宫里出来。”
陆苍死死地盯着她,“后来呢……”
“没了我在宫中,轩儿还有伍老的人帮忙照看一二,可也只能是照看,毕竟伍老,也不愿与他的家族为伍。”
“轩儿几乎是透明一样地生活在宫中,后来夺嫡,为了保护自己而参与,苦心经营,设有内外两处势力,一为羽皇卫,二为流云涵雪楼。”
“羽皇卫在京中保护他,流云涵雪楼在江湖上行谋财之事,他们倒卖消息,掌握江湖天下事。”
陆苍只觉得喉咙梗得厉害。
“我和流云涵雪楼是什么关系。”
陆苍无法接受,自己能领导出一个滥杀无辜的组织。
“是你提出了设立流云涵雪楼的主意,也是第一任楼主,但彼时流云涵雪楼还没有成型,轩儿在宫中需要你不能离身,所以又交予了别人。”妇人道。
“所以,我就是霍苍,我就是霍苍……”陆苍,不,霍苍低喃道。
妇人有些心疼地看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流云涵雪楼的现任楼主是谁。”霍苍忽然问道。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不过问这些事情,只知道他戴着面具,叫他鬼面,你与他关系并不太好,甚至多次敌对争吵。”妇人叹气道。
霍苍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河面,“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