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收剑,她道:“不巧,掌门弟子,最近正是风头上,全宗门都等着看我出去。”
鬼修变了脸色,唾骂一句。
而后进入他肉身里的那些水针仿佛在往经脉里钻,带进去了很多雪水……还有灵力!
卿云对上他开始挣扎下的目光,轻笑:“鬼修无法吸收灵气,甚至对灵气避之不及,我倒要看看,你待的这具尸体里全是灵气的时候,你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尸体开始肿胀,鬼修咒骂着准备舍弃这具肉身,正是鬼影与肉体分离之际,卿云突然扔过去了一个东西,鬼修控剑挡住,可是周围细小的水针却狠狠撞在上面,带着那个东西以刁钻角度落在鬼修身上,然后被斜着飞来的冰棱小剑撞碎!
玉牌一碎,还未彻底分离的肉体的鬼修在一阵白光中被传送出去。
片刻后就不见了身影,只留下两句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鬼修在此待了几十上百年,都在为如何顺利出去且不被人发现做准备,在这样最不适宜的时机下被传送出去,肯定立马会被一群元婴真君察觉到,到时候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便好,她想。
等到陷洞里恢复平静,雪也逐渐消退,卿云趔趄一下,拄着剑倒下。
她在人脸果的幻境里神识有些受损,如今又操控大量冰棱和剑,神识使用过度,灵力也快要枯竭,早已经坚持不下去。
若非不敢暴露,刚刚在操控水针的时候她就该吐血了。
雪原上风雪依旧,她眼前天旋地,躺在陷洞里,缓缓闭上眼睛。
周身还剩两把剑,仍然在绕着她旋转,以防又有不可测的危险靠近。
“嘭!”
有人从秘境里跌至聆天广场,引起高空中各掌峰,各真人的注意。
至今只有几人慌忙捏碎玉牌传送出来,广场上没几个弟子,所以这个弟子摔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掌门有所察觉,他给卿云的玉牌里留了他的气息,他敢肯定,这个玉牌是卿云的,可是传送出来的却是个脸色僵硬苍白的男弟子……
鬼修咬牙搏命,继续分离,阴影一般的鬼修本体从一动不动的肉体里分离出去,像剥脱了一层影子,正准备遁逃而去,属于元婴真君的威压铺天盖地压下来。
“鬼修!抓住他!”
这里有一群元婴真君,还有一群金丹真人,不是苟且偷生获取一点死气修炼的鬼修可以抵挡得了的,他很快便被灵网套住,在里面挣扎着嘶吼。
道修残忍!明知道鬼修对灵气灵力避之不及,却用遍布灵力的网控制他!
道修的弟子也同样奸诈残忍!让他数十年的打算功亏一篑!
白日阳光照在那一团黑影上,让他的挣扎幅度慢慢变小,甚至连颜色都越来越淡。
鬼修不适应灵气,也不适应白日,这会让他们变得虚弱,所以通常鬼修是不会常待在道修的地盘上,多是躲在鬼界修炼的。
聆华真君面色严肃地低头看着那一摊阴影,冲着旁边的百炼峰凛直真君点头。
随后凛直真君将手中的剑掷向那团黑影。
重剑无锋,速度极快。
在鬼修眼底,那剑划破空间的声音都让他感到耳鸣,原本是远处一丁点的剑影,转眼间就到了眼前,放大了数百倍,最后洞穿了他,直接将他钉在地上,剑身直接把聆天广场的地都轰出了一个洞。
随后凛直真君飞身下去,就近检查。
掌门聆华真君紧皱着眉头,看向巨大水镜里。
安济峰的悯纯真君语气不善地询问:“为何弟子试炼的秘境里会藏着一个鬼修?”
落阳峰幻清真君道:“他藏在那片雪原中。阵法和幻境里的情况我们看不见,当然不会过多关注,往常弟子逃不出来,也无非多叹一句修为不精。悯纯,试炼本就多有伤亡。”
如果能立马察觉危险,捏碎玉牌传送出来,也不是不允许,只是很多弟子连辨别危险程度的能力都没有。
悯纯沉脸:“我安济峰的弟子修为高也是高在丹,医二道,若是遇上这个,如何长久缠斗?”
而且他的二弟子可还在雪原里没出来!
“稍安勿躁,”掌门淡声道,“若你的弟子连捏碎玉牌保命都做不到,也不必为你的弟子了。且卿云既然将自己的玉牌捏碎了传送这个鬼修出来,那她肯定就还在里面,只待他们出现在雪原外便可知晓情况了。”
凛直真君点头:“否则悯纯你也不能进去把你弟子带出来吧。别急,我也还有个弟子在里面呢,修为可比你的弟子还弱些。”
落阳峰幻清真君娇笑一声:“凛直,你的小弟子不跟着二弟子,却跟上了卿云,这是为何?师兄妹间关系不好?做师父的,也不能一味关注修为长没长进。”
“大概是女弟子间好交流些。”凛直不多说了,他门下小弟子苏半夏缠着二弟子裴渡,做下些惹人生烦的事,全宗门都知道。
“倒是悯纯,你这个二弟子,怎么也跟着卿云走?”
这面水镜传影不传声,且风雪阵法里的情况他们又看不见,不知道周郁林对卿云说的那些话,只看出来他巴巴地跟着卿云跑。
说到这个,悯纯也奇怪。
周郁林不同于大弟子安阳,更多的时间基本都是待在安济峰不出去的,特别是女弟子多的地方,基本不踏足。
他长得那副样貌,不常出门也好,只是安阳总说二师弟如同一个被人看多了几眼就不好意思的女弟子,秀气得很。
如此看来,这哪里秀气了,巴巴地跟着掌峰那个小师姐,眼睛珠子就没离开过她身上。
让身为师父的悯纯真君心气儿不顺。
却不想,被两个人巴巴跟着的卿云,她师父,也不大高兴。
徒儿有那神通,该是努力修炼的时候,怎可有人用什么情情爱爱扰乱她心神?
------------
第三十八章 神识受损
水镜外的事情,秘境里的人一概不知。
卿云倒在雪山山脚的陷洞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空中飘落的雪花慢慢铺满了她的身体。
黑发被白雪一点一点占据,和白色道服变得浑然一体。她就像贪玩后累得不小心在雪里睡着了的孩子一样,人畜无害。
在眼睑下落下一层阴影的睫毛和嫣红的唇,都吸引着人靠近,再靠近点,以便能看清楚她无害纯净的模样。
周郁林找到她的时候,就这样盯着她看了许久。
看她身体一点点被纯白雪花盖住,看她无声无息地睡在这广袤的天地间,好想下一秒就会羽化成仙,离开这个世界,去往下一个他追赶不及的地方。
随后,他坐下来,小心翼翼把她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给她披上了他常用的灰黑色大氅。
尽管这雪花已经完全没有威胁,不会再让他们觉得身体发冷了,但他仍然固执地坚持着凡间那一套——下雪了就是会冷,冷了就应该给她披上衣服。
然后抱着她安静看着这望不见边际的雪原,和空中不断飘飞的雪花。
卿云还未醒来,只是被他摆弄着靠在他肩头上,被他的手环住,白皙面庞被灰黑色的大氅毛领遮住了一点,衬得她那张脸更加莹白。
周郁林失神地望着空中,左手伸出去接住了一两朵雪花,趁着还没化掉,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的手心里,然后低头看着她娴静的侧脸,扬起一抹笑。
如此,也算在当初那个冬日,他追上了远去的她,他们一起在雪花纷飞的街头走过一遭了。
他们如同交颈的天鹅,在这片白骨累累的雪原上,看够了一场大雪。
苏半夏凭借着自己顽强的生命力爬上去,找到他们时,只觉得自己和他们俩完全不是一个频道的。
她还在艰难挣扎求生的时候,隔壁这他娘的都换成悲壮的爱情频道了!
“小师姐,周师兄,”她表情狰狞地趴在雪地里看着他们,“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搞浪漫?”
这话主要是问恋爱脑周郁林,毕竟小师姐一看就情况不太对。
周郁林从失神中反应过来,轻飘飘看她一眼,打横抱起卿云,飞身出了陷洞。
“先出风雪迷阵。”
秘境里本就处处存在考验,雪原一开始就是一处试炼之地,就算没有那个鬼修,也存在风雪迷阵和其他不知名的考验。
只是有了那个鬼修之后,试炼地才变成了尸山血海。
凭借着周郁林的修为,破掉失去大半威力的风雪迷阵并不难,他们很容易出了雪原。
卿云这一睡,就是小半个月。
神识受损后又使用过度,让她整个人异常疲惫,隐约被喂下一股甜滋滋的液体后,就一直舒服地沉睡着。
再醒来时,才发现又回到了之前那个山洞里。
周郁林守在洞口,苏半夏不在。
“周师弟。”她声音从沙哑到清冷,不过一瞬之间。
洞口的周郁林猛地回头,快速闪身靠近她。
“师姐,感觉好一点了吗?”
卿云坐起来身来,尝试着运转灵力,忍着痛用神识操控着储物袋里的剑,等手握上剑柄,她才点头道:“好多了,多谢周师弟又救了我。”
周郁林嗯一声:“虽然神识可能还会有点不适,但暂时只能这样,本想送你出去好好休养,可是师姐你的玉牌不见了,我也不敢擅自主张用我的玉牌,只能先给你服用了灵液,让你可以短暂地休眠几日?我还以为你会一直休眠到一月之期到的时候。”
神识受损不是休息几日就会好的。最好得用神识疏导安抚,然后服用丹药,最后再深度休眠,有的神识受损严重的人,休眠闭关个上百年也不一定能好。
好在她受损还不太严重。
“无事,”她自己的情况,她心里有数,抬头看着他道:“周师弟尽心了,能这么快醒来已经算不错。从秘境出去后,定然多有重谢。”
周郁林垂眸:“师姐不必如此客气。出去后最好还是找掌门或者我师父检查一下……我毕竟修为不高,不敢对师姐神识下手安抚。”
“好。苏师妹呢?怎么不见她人?”卿云又问。
“她在周围历练,挑了些不危险的小妖兽对付。”
她想也是如此,这个小师妹还算上进之人。只是——
“只是连累你了,进入秘境如此久,累你两次守在这儿,不能出去寻找机缘。”
周郁林看着她疏离客气的态度,尽管知道她本就冷淡,却还是有些低落。
像看见自己喜欢的花开了,却因为浑身是刺下不了手摘取一样。
“师姐,我是自愿的。机缘一事可遇不可求,对丹修医修来说,救治同门才更重要。”
卿云懒得拆穿他的言不由衷的谎话,淡淡道:“我已无大碍。距离试炼结束恐怕已经没有几日了,你可以自行出去找其他师兄弟,我再打坐片刻。”
“不了,我守着你。”
周郁林定定看她几眼,重新回到山洞洞口。坐下了,又回头,欲言又止地张张嘴,最后说了句:“距离一月之期还有最后三天,师姐,你别勉强,身体最重要。”
这话师兄也对她说过,她嗯了一声当作回应,闭上眼打坐。
她身下垫着一件柔软的大氅,应该是周郁林的。他貌似还保留着很多凡间的习惯,固执地坚持着。
让她忍不住去回想当初在凡间的那十几年。
可是已经过去很久了,上百年的时间里,那十几年毫无波澜平静如水的生活没留下一点深刻的留痕,只有些零散的,不起眼的画面。
随着修为再升高,再过上百年,几百年,上千年,恐怕这段记忆会跟着渐渐模糊不清,直到完全忘记。
但这没什么不好,修仙者讲究斩断凡根,一心向道。没有那么多的过去牵绊,修仙路上也能纯粹一点,进阶会更容易。
卿云沉沉呼出一口气,运转着灵力,同时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动用神识解开储物袋,尝试着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再放回去。
她得知道自己神识受损的情况到底如何。
取出两把剑后,再用神识去“抓”另外的东西时,她发现了一团奇怪且陌生的物体。
------------
第三十九章 周师兄你也太不懂得怜惜了
那是一团铁灰色的东西,会流动,但有鼓起的弧度。
看起来像一滩保持着融化状态的铁水。
但她储物袋里没有炼铁炉里那样的高温,如果是铁水,如何会一直处于融化流动的状态?
而且这个东西是怎么跑进她储物袋里的?
她借着打坐的由头,闭眼静坐着,神识伸出细细的触手,轻轻地触碰那团东西。
触手推了它一下,它就像水珠一样前后晃动不停,但没有做出任何有攻击性的反应来。
卿云蹙眉沉思,神识又伸出来一只细细的触手,一前一后堵住它,让它停下晃动,然后尝试着移动它。
同样,没有其他反应。仿佛就是一团会晃动的水而已。
这到底是什么?
卿云暂时放弃研究它,转而思考起这个东西的来历。
应该是雪原上的东西,能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钻进她的储物袋里,那要不就是她从储物袋里不停取剑对付鬼修时钻进来的,要不就是她捏碎玉牌把鬼修传送出去后,晕倒在地前收剑的时候钻进来的,后者可能性更大。
如此毫不起眼毫无动静,但凡是个危险的东西,一旦带出去恐怕后患无穷。
想到这儿,神识猛然重重抓住那团东西。
刚刚还如同无害的水珠,现在却立马变换了形态,化成又薄又长的细软物体,一下就溜出了手心。
宛如落云宗那边产的一种叫云练的布料,那种布料摸起来的手感,让人不自觉联想到水流,如果水流能被握在手中,应该也就是那种感觉了。
现在这团重新落回储物袋的东西,就像那被一层膜禁锢住的水,像触之难忘的云练,像一切极致柔软之物。
她下意识觉得这应该很有用。
不管有没有威胁性,只要有用处,就都可以为她所用。
卿云用神识把它从储物袋里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