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郁林不回答了,听云剑在身前一扫,荡出一阵剑气。
他只是,不想她受伤,又贪心地想要成为胜出者让她看见。
如果不成为胜出者,她也不会看不起他,但有可能看不到他。毕竟人的关注有限,总是会给予那个最出色的人。
这样矛盾的心思下,他又另取了些丹药出来,抬手扔在面前。
那些丹药不知道是遇空气则化还是怎么,很快融化掉,形成一滩黏稠的东西。
随后他又持剑冲向裴渡,在交手的一瞬间抛出其他丹药。裴渡灵活避开,却还是立马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浑身都开始发痒,脖颈处还有种刺痛的麻痹感觉。
卿云发现裴渡开始有些吃力。
扶墨剑挥动的幅度明显不如之前了,而且不知道何时开始,擂台上升起了一层烟雾,把两个人都圈在了里面,外面的人只能勉强看见他们的上半身。
所以她只看见了,裴渡抓住了自己的脖子,停在原地表现出痛苦的模样,然后陡然被行至身后的周郁林刺中了手臂,紧接着又因为临时躲避周郁林的剑,往前了些,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最后行动变得迟缓。
输赢定了。
周郁林在那阵烟雾中,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地对着卿云笑了一下。
然后拄着听云剑跪倒在地,垂头不起。
“这可真是灵力用光了,”安阳赶忙往下跳,“我得去看看,给他嗑点丹药。真出息了我的师弟!你可给我们安济峰挣了脸面了!”
欢天喜地的,跑过去往擂台上扔了两颗丹药,那缭绕的烟雾就慢慢消失了,众人得以见着里面两个人。
陆鹤禁低声道:“如此看来,丹修也不好对付,周师弟尚且这样,如果对上问丹门的弟子,恐怕更难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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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周师弟,你很不错
卿云本在看裴渡和周郁林的情况,闻言皱了下眉。
“有道理,我们不懂丹药,很容易像裴师弟一样中计。况且问丹门的弟子更擅丹道。”
问丹门和神机门一样,是对单项技能最为钻研有道的门派之一。虽然门派比不上三大宗门这种综合性的,战斗力也并不特别强,但同样不容小觑,其门派丹药售卖给镜元洲上的所有人,甚至妖修。
如果在百宗大比上遇到,对方又和周郁林一样,随便抛出一些她完全猜想不到的丹药,她恐怕也防不胜防。
这个问题很值得思考,等她再回神去看擂台上时,周郁林已经被抬了下去了,不见了踪影。
她看了一圈没找到,也就不去找了,继续看着后面比试的弟子。
后面对阵的弟子里也有几个比较惹眼的存在。比如林玉茹和林玉仪姐妹俩,周嵊的师妹梅蕊,裴渡,还有她一直不曾见过的,百炼峰直系大弟子,裴渡和苏半夏的师兄,凌殊。
林氏姐妹花修为在筑基八层,梅蕊也死咬在八层,三个女弟子彼此之间的比试比其他男弟子的场次更精彩,还更暴力,比试结束后地面上都有了凹陷,彼此身上都都满是伤口,道服和头发都乱了,震惊得有些弟子连连惊呼。
倒是那个凌殊,筑基九层巅峰,是剑修的同时还是个体修,和裴渡一样不爱说话,拔剑就战。
卿云下意识多留意了一下他那把剑。那是把看起来很普通的剑,感觉像是经常在石头上砍来砍去的,有点钝。甚至剑身靠近剑柄的地方,仿佛还有两处卷刃的痕迹,大概是砍石头的时候砍劈了。
但就是这样一把剑,对上裴渡的扶墨剑时,却一点不逊色。
陆鹤禁在旁边轻声点拨:“凌殊剑意初成。”
剑意?
卿云用心观察,勉强看出了一点不同来。
“那把剑不用碰到裴师弟,就可以对他造成伤害。裴师弟有一瞬的晃神,似乎是被那剑意影响到了?”
“嗯。剑意其实和持剑人的心性有关,而剑修选择剑和心法的时候多少是符合自己心性的,所以很多时候剑意和所练之剑相吻合,比如我的涤清。”
他有意多说两句,让她更了解这方面的问题,于是又说:
“剑意的作用也是不可小觑的。比如衍天宗弟子沈槐序那把临寒剑,没有剑意的情况下也是一把好剑,能修炼冰封住赤蟒王的血肉灵力。
但如果有了剑意,他挥剑就可以冰封剑尖所指之处的,修为增高的情况下甚至可以冰封百里,让对手在他挥剑的范围内无可逃避,和法修的某些法术有点相似。”
差异如此之大,卿云听后陷入了沉思。
后面的筑基期弟子比试她就没再继续看,和陆鹤禁说了一声后回了洞府。
在她之后,退至人后治疗打坐的几个人,也跟着出了棋盘。
卿云从聆天广场往半剑峰走,才走到一半,就被喘着气跑来的安阳给拦下了。
“你有没有空?安济峰上有两个伤患等着你去慰问一下。”
看她没立马做出反应,他还说得很严重:“你不去,他们可能就精神死亡了。为了宗门的大好未来,为了师弟师妹们的良好发展,我觉得你可以纡尊降贵去一趟,随便说两句话就好。”
卿云道:“我不是医修。”
“医修这会儿也没用武之地,不管你是什么修,只要是你就管用。走吧走吧,抽空敷衍一下嗷嗷待哺的年轻人们。”
她想了想,还是蹙着眉跟了过去。
安济峰上,灵力耗尽的苏半夏和周郁林躺在一个熟悉的屋里,各自白着脸打坐,互不干涉。
苏半夏浑身的伤口,周郁林则是昏过去了才醒,看起来都不太好。
但卿云进这屋里的时候,只觉得他们俩情况应该还行,毕竟都还能坚持着打坐修炼。
“小师姐?!”
“师姐。”
……而且叫人的声音中气也挺足,眼睛还亮晶晶的。
她更觉得他们情况还行,站在屋中间朝着他们点头,然后干巴巴说了句:“可还好?你们今天表现得都很不错。”
安阳从后面冒出来。
“你们之间的氛围仿佛一锅熬干了的丹液。那个什么,卿云你要不要具体讲讲他们表现得如何不错的?”
好安抚安抚这两位眼睛亮得如同明火一般的伤患。
卿云蹙眉一瞬,随后真的开始说起自己的评价。
“苏师妹。”
她首先说的是苏半夏的表现,就这么叫了声,苏半夏下意识就坐直了,规规矩矩如同被留堂单独辅导的学生。
“小师姐,你说,我都听着。”
“你挥剑的动作还是有些僵硬,可是近日来在修炼上有所懈怠?沈师弟朝你出剑的时候你第一反应还是匆忙闭眼用手去挡。这不应该是剑修的第一反应,你很不信任你的剑。”
剑修怎么能不信任一截的剑呢?怎么会到筑基七层了还如同刚刚学剑的弟子一样?
她目光带上了审视。
苏半夏心慌,面上却强装镇定,低下头去:“师姐教训得是,我最近在修炼上确实有所懈怠。其实,其实从上次赤云山差点死掉之后,我状态就有点不对。但小师姐放心,今天比试之后我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了,后面肯定会潜心修炼的!”
卿云嗯一声:“倒不必向我保证,你对得起自己走上这条路的初心便可。”
说完又看向了周郁林。
“周师弟。”
周郁林看着她:“师姐但说无妨。”
她没急着说,先垂眸将他多打量了几遍。周郁林是坐在榻上的,而她站着,视线自然而然地有些居高临下。但她目光偏生很平静,并没有恃才傲物之意。
周郁林被她看得有些赧然,不自觉咬住了嘴角,苍白脸上就嘴唇上那么一抹红。
竟然有些娇羞之意。
这气氛就有点古怪了,苏半夏想开口打破他们之间的古怪僵持,但安阳又一脸兴奋地阻止了她,她只能佯装伤口痛,嘶了一声。
卿云这才开口,一字一句道:“周师弟很不错。”
虽然语调平平,但也能听出来是真心实意的夸奖。
周郁林露出一个笑。
她继续道:“丹修对上剑修本就不容易胜过,况且还是比你修为高的剑修。你的丹与剑配合得很好,努力修炼,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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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师姐,唯愿你安全
点评之后,卿云又在安阳的引导下,干巴巴地说了两句总结性的夸赞之语,这才从安济峰回到了半剑峰。
回去路上还下意识松了口气。
如此想来,师兄作为宗门大师兄,是很不容易的,想必平时也要做这样的事,起到一个带领作用,才能让弟子们都如此信服他。
真是不容易,浪费自己的修炼时间去安抚弟子们,她摇摇头,回了自己的岫玉洞府。
明天就是金丹期比试了,她还需要做点准备。
神机门的熔剑炉主已经来了,由师父带去了焚剑池,不知道何时才会将那若潮剑炼制出来。在那之前,她还是得先用着其他剑,就是不知道在剑不算好的情况下,对上师兄,对上其他早已结丹的师叔师伯们,能有几层胜算。
多想无益,操控着所有剑挡在岫玉台周围后,她深呼吸几下,平心静气地打坐,试图入定。
筑基期弟子比试完后,有弟子将这次重要比试中比较精彩的部分和几个意想不到的黑马弟子的战绩,都给总结了一下,没用多久,就口头相传到了全宗门人人皆知的地步。
要说清剑宗,除半剑峰,百炼峰,落阳峰,合灵峰和安济峰五大峰之外还有其他无真君镇守的无主峰,所占群峰众多,更别说各峰之间还有需要御剑飞行的遥远距离,还有聆天广场等占地面积巨大的地方,是非常大的,连各掌峰都不太容易串门。
但这些八卦消息,就是能这么迅速地传遍每个犄角旮旯。
卿云屡次对这样的消息传播速度感到匪夷所思。
所以安阳,周郁林,和带伤的苏半夏一瘸一拐又来做客时,她对他们嘴里详实的“筑基期弟子对阵实力分析”的消息仍旧保留一定怀疑。
“你们明明没有看完所有比试就走了,如何知道得如此详细?”像是就贴着比试的弟子把人家的招式都观察得一清二楚似的。
苏半夏立马指着安阳,狗腿地表示:“是安阳师兄和沈岱师兄他们说与我听的!”
安阳却一副稀疏平常的样子:“这可是两百年一次的重要赛事,关注的人肯定多啊!我都说过了,只要有需要,就肯定有所发展,总有人没看完全程也总有人想看全程,那自然也就有人可以提供这项服务了。卿云,我记得你入宗门之前是凡人吧?你不了解吗?凡人之间还有专门卖消息的人。”
卿云确实不了解,不过她看了眼天色,又问了句:“所以你们认为我就是那个需要了解全程的人?”
所以才摸着黑都要来她这儿说两句。
安阳这下倒是否认了。
“这倒也不是,我主要是带他们两个来,说是要和你说句话。这消息是附送的,免费的。”
……她明明不需要知道,他居然也能说了这么大一通,最后才道明来意。安阳恐怕真是在安济峰憋久了。
她抬眼看向周郁林和苏半夏,问:“有话和我说?”
苏半夏有点激动,还有点不好意思,说起话来差点把拐给扔了。
“小师姐,就是,我就是想来给你加油打气。虽然我知道你明天肯定能发挥实力横扫全场,但是,但是我就想当面和你说一句——小师姐,你肯定是最棒的!”
卿云有些愕然,对这略显热情过头的夸赞有些不太适应。
但她仍然回以了正式的感谢:“多谢苏师妹,借你吉言。”
然后目光又落在周郁林身上。
他倒是并不激动,语调也并无多少起伏,只是伴随着晚风,有种安居于室的宁静温柔之意。
“师姐,唯愿你不要受伤。”
她一怔愣。
却别他们之后,卿云还在想周郁林那句话。
大概是他说那句话时,这半剑峰上的风来得太巧了,所以她心里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人一生记得住的记忆有限,大多都是极为深刻的时刻,比如生死之际,失而复得时,虚惊一场时,得偿所愿时……她记不清楚过去凡间的平淡生活,也记不住刚来清剑宗时练剑的重复时刻。
但她此时朦胧觉得,自己大概能将这来得十分巧的晚风记得好长一段时间。
可能会不记得这个人,不记得这个场景,不记得这句话,但能记得这阵掀起浅浅涟漪的风。
……
第二天是金丹期比试的时间。
今天卿云要上场,对阵陆鹤禁。
全宗门上下都对这场比试感兴趣,挤进纳海棋盘的弟子多得连观看位都不够了,全挤在一起,抢一个最佳位置。
就连昨天才受了重伤被抬下去的苏半夏都一瘸一拐地来了,被一群完好的弟子挤来挤去,差点造成二次伤害。
总之现场非常火爆,卿云进去纳海棋盘的时候,被那齐刷刷双眼放光的弟子们惊了一下。
她和陆鹤禁落地擂台上后,前两日不知道在哪儿看筑基期比试的几个掌峰,甚至她师父,也都现身站在了擂台两边。
还有些已经没有参加百宗大比资格的金丹真人们,还在练气期的新入门的弟子们,都来凑热闹了。
大概是想看她的神通。
也或许是想看这代弟子里第一个金丹和第二个金丹对阵的精彩现场。
卿云持剑和陆鹤禁并排走到擂台中间,简单行礼之后分站两边。
她今日换了装扮。
长发用沉箱底的一枚银石发冠简单束起来了,没再绑那根软鞭法器,也没特意穿法衣,换上了平常的道服。手腕收紧,交领服帖,玉佩也取下来没戴,简单清爽,是准备大动干戈的装扮。
和她比起来,陆鹤禁就没那么多讲究了。虽说这比试和百宗大比一样,都不允许使用恢复灵力的丹药和特殊法器,但他本身就没准备用,也就并未多做改变,最多就是把那身金色暗纹的衣服也换成了纯白道服,碧色的涤清剑还未出剑鞘,被他随意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