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姝散开发髻,往架子床上躺,又伸手去拿一旁的锦绣缎面枕头,“林嚒嚒是我母亲的乳母,红儿又是我的丫鬟,我待她更亲近些也是有的。再者,她也聪明,知道什么事情能说能做……什么事情不能说不能做,她又年纪小,随意些也罢,只要不坏了规矩就行。”
秀儿给苏姝盖上京绣被面的薄被,笑的柔和:“小姐心善仁慈。能伺候您,是我们做奴婢的福气。”
她们家大小姐虽然脾气急躁,做事情也不知道瞻前顾后,但心地不坏,最关键是护短,尤其是对待身边人,那是格外的好。
做人家仆从奴婢的,能遇到这样的主家,就是上辈子上高香了。
“不。”
苏姝看着眉眼含笑的秀儿,鼻子一酸,“有你们,是我的福气。”
她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她从小就性子不好,脾气也坏,偏偏耳根子软最容易被人教唆,因此常常做错事。每每闹到父亲面前时,她自有母亲护着可以免去惩罚,但遭殃的就是秀儿、莲儿几个了,罚跪都是轻的,重则连鞭子都挨过。理由也很简单,就是不能够劝阻主子。
然而,又偏偏是她们,对她忠心不二。秀儿和莲儿是她的陪嫁丫鬟,陪她老死在了阮家,嫁人、生子、安享晚年……这样的福气一样也没有得到。
秋风沙沙。
半绿半黄的叶子从树梢落下,平添秋瑟。
苏姝这一觉睡的很沉,申时过半才悠悠醒转。她穿好衣衫下地,才发觉外边竟然下起了雨,雨势很小,如烟如雾,无声的飘洒。
罗嫂子差人送来了做好的桂花糕。
带着浓浓的米香味,软糯甘饴,十分可口。
苏姝一连吃了三块,又挑了几块让莲儿用油纸包了,给苏琪与送去。
红儿头顶蓑帽怀里抱着一盆墨菊进了秋水院。莲儿也刚从前院苏琪与的松轩回来。
俩人一前一后穿过回廊。
莲儿收了一直撑着的油纸伞,和红儿说话:“小姐让你去给夫人送桂花,怎地你又搬了一盆菊花回来?”
“是夫人让我抱回来给小姐的。”红儿摇摇头,又说:“到底是何缘由?我却是不知道的。”
俩人一起走到主屋门前,莲儿帮着红儿脱掉蓑帽。
苏姝正坐在堂屋的圈椅上喝茶,看到俩人进来,先问的红儿,“母亲见到桂花……可有说什么话吗?”
她其实是想问‘母亲见到桂花高不高兴’,话到了嘴边,自己又觉得当着丫鬟的面如此问不好意思,才改了口。
幸运的是,红儿的回答完全符合苏姝的心意。
她把墨菊放到苏姝面前的地面上,笑着说道:“夫人特别高兴,还夸小姐的插花手艺好呢。”语罢,又指着墨菊说:“这是夫人特地让府里的管事在花市上给小姐寻来的,让小姐好好观赏,还说二小姐的心思向来多,不必理会她。”
“嗯?”
苏姝愣住了,她想了一会儿,也没有想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便问一旁的秀儿:“母亲让我不必理会苏妍,是什么意思?”
苏妍是赵香儿生的,比苏姝小一岁,模样水灵灵的,行动更是楚楚可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燕京城有名的才女。
她也是心比天高,只可惜了身份,是个庶女,并不受燕京城里那些贵族圈里太太、小姐们的待见。
秀儿抿了抿唇,想起自家主子前天在刘府受的奚落,委婉的同苏姝解释下宋梅茹为何这样提醒她的事件和原因,末了又说: “二小姐为人太聪明,您还是听从夫人的,要小心避讳她些才好。”
明明是小姐被人欺负,传到老爷的耳朵里就变成了小姐欺负别人,当时跟着小姐同去的又只有苏妍,谁在搬弄是非不用想也知道。
“苏妍吗?”
苏姝冷笑,“她也确实是聪明。”
苏妍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当众装柔弱扮可怜,却能两句话急得她当场失控……然后去父亲和祖母那里告状,给她穿小鞋。
她那时候明知道自己被冤枉了,却骄傲极了,宁愿顶撞父亲和祖母也不愿意解释一句。
燕京城里都是她的传言,说她桀骜不驯,不懂孝道,白搭了一副好容貌,最多也只能称得上“草包美人”。
她和苏妍,都是名声在外,一个才女,一个却是草包美人。
多么鲜明又讽刺的对比。
宋梅茹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性,骄傲、任性、莽撞都有,却断断不会像外面的传言那样不堪。
她也曾经问过女儿为何不替自己辩解?但是苏姝却从来不回答。是因为她知道,她就算解释个上百遍,父亲和祖母也不会选择相信她一次。
不爱你的人,你无论做什么事情在他们的眼里都是错误的。
他们的讨厌不分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