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故意卡在这么个时间走的。
穆空青的风景看够了,沈墨又同他闲扯了一路,眼看着便要图穷匕见,这会儿不走更待何时?
瞧沈墨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穆空青便直觉不好。
穆空青决意不再搅进那些事端中,却也不敢小看旁人将人拉下水的能力。
万一沈墨哪儿真有什么让他把控不住的因由,岂不是又要给自己徒增烦恼?
穆空青走得利索,倒是叫周勤对着他好一阵感叹。
抛开沈墨这个目的不明的人,穆空青出来这一趟,也并非全无收获。
至少他再去练起诗赋来,已然没了先前的苦大仇深。
只是穆空青虽有些摸着方向了,这每日里的随机练习也不能少。
所以穆空青照旧整日里抓着什么写什么,这回虽也还是匠气未脱,好歹里头的那股子艰涩意味不见了。
还有某日随手写出的一首自嘲绝句,竟意外得了周秀才的夸赞,说他在看清自个儿这方面还算有些灵气。
穆空青一时无言以对。
总觉得这夸赞是得了,可心情也并没有多好。
到穆空青收拾行李预备出发院试前,他已然读完了主要朝代的正史,一些名气较大的著作散篇也看了个七七八八。
若是叫旁人知晓,必要惊叹他读书的速度,后怕是就要唾上一句牛嚼牡丹,贪多不烂。
然而周秀才知晓穆空青的记性绝佳,不仅不觉得他读得快,还要在穆空青拿着书来找他求教时问上两句进度,然后再给他的课业加上几分。
李家的判决已经下来了,大皇子现在也是恨不得跟清江府撇得干干净净,根本不可能再朝这边儿伸手。
于是这次考试,便只有周勤一人跟着穆空青。
原本穆老二也想跟来,穆空青也连马车都开始预备了,谁料穆老二被孙氏一句:“你去府城,家中的事便请个短工吧。”给拉了回去。
在穆老二这样的农家汉子心里,自家的田请短工来照看,那可是好肉落在粪坑里,剜心抓肺也碰不得的事儿。
横竖孩子都大了,身边还有人跟着去照料,穆老二咬咬牙,硬是把手从儿子肩头挪开了。
穆空青也是震惊得很。
怎的先前他去考县试他爹都不放心,这回他要去府城了,他爹反而撒手不管了!
这个问题还是在去府城的路上,周勤见他兴致不高,同他调笑了一句,穆空青才想明白。
当时周勤见他路上有些走神,便随口搭了句:“怎的?少爷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了,这考个试才离家几日,还想爹娘了不成?”
穆空青倒也不是离不得家人的,此刻也不过是赶路有些累了,便有些走神罢了。
但听了周勤这话,却下意识想说有功名在身,和他想不想爹娘有什么关系。
话未出口又觉不对。
正如他先前用来糊弄他爷爷他们的那番说辞一般,他也是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了,自然也就算不得孩子。
除了孙氏那样爱子心切的,其实如穆老头和穆老二,包括周勤等人,也都没再将他当做孩子看。
就如先前沈墨递来拜帖,周秀才同样也未多过问,只吩咐周勤同他一道。
如今穆老二能放心叫他同周勤一道上路赶考,是也觉得他成人了不成?
穆空青摸摸头,忍不住问道:“勤哥,你觉得我如今可能算是个成人了?”
周勤被他一句话问乐了:“若是论起虚岁,再过上两年你都能说亲了。再者说,少爷身上已有了功名,自然是能主事的了。”
说起成亲这事儿穆空青便头皮发麻,瞬间收声不敢再提。
他到底在后世活了太久,今生又有大半时间是在消息闭塞的村子里渡过的。
穆空青在许多方面,还是没法彻底融入这里。
就好比他如今正如周勤所言,在多数人看来,已经是可以主事的时候了。
可在他自己心里,穆老二能放自家十岁不到的孩子跟人跑到府城去,那是心都大的没边儿了。
不过这事儿倒也给穆空青提了个醒。
他过去三十年的记忆给他留下的印刻实在太深。
若是如现在一般无关痛痒的小事,旁人调笑几句也就罢了。
可若是在科考中,甚至是日后的官场上,他再有这样与旁人格格不入的想法出现,说不准就是要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