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周家重回朝堂之事,只要不直接摆在明面上,五皇子也应当不会特意去计较,那个日后从丰乐侯府出来的孩子,究竟是姓穆还是姓周。
穆空青回府后给周秀才去了封信,将永兴帝的那句话带给了他,并道若是老师有了合适的孩子,直接送来穆府便是。
周秀才的回信只有一个简单的“可”。
秦以宁带着孩子抵达京城的第二日,便是永兴帝的寿宴。
考虑到永兴帝的病情,这寿宴上多是些调子平和清丽的歌舞管弦,整个寿宴办得热闹,偏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静谧之意。
转眼歌舞声褪了,永兴帝身边的小太监捧出了两封明黄卷轴。
宴上众人霎时间便安静了下来。
穆空青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
他本以为寿宴只是个借口,真正的大事,总得到大朝会上宣布才是。
可如今……竟连大朝会都等不及了吗?
不仅穆空青被吓到了,在场诸人皆是面面相觑,直到临公公拿起一支卷轴展开,众人才想起起身听旨。
这第一道圣旨,便让众人暗自心惊。
令秦老大人、文大人、兵部尚书领三公之位。
准工部尚书告老,调穆空青继任入阁,同钱大人、刑部尚书三人共领三孤之位。
后又有诸封疆大吏、在外掌兵的将领,或调或升,林林总总共数十人。
听了这第一道圣旨的内容,在场众人对于临公公手中的第二道圣旨,便都有了猜测了。
果不其然。
临公公刚念了个开头,殿内便被众人的劝阻声给淹没了。
永兴帝微微向后,斜靠在龙椅上借力,胸膛起伏:“朕老了,如今连走到大朝会上,听这纸禅位诏书读完的力气,都没有了。”
永兴帝说话的声音不大,听着有些疲惫。
英雄暮年。穆空青心中酸涩。
五皇子还欲再劝,却被永兴帝打断:“朕是什么病,朕自己心里清楚,你们心里也清楚。如今禅位好好养着,兴许还能多活几年。”
这话一出,在场诸人登时便将自己含在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穆空青垂下了眼。
从古至今,尤其是如永兴帝这般的长寿帝王,没有几个是能甘愿禅位的。
愈是大权在握多年,到了晚年时,反而更加容易执着于手中的权力。
可永兴帝偏偏做到了。
永兴帝没有再给朝臣开口的机会,他的话语中带着些许怅然若失:“朕幼时便想过,若帝王已无心处理朝政,如何不能退位让贤?这满朝文武,又为何偏要将天下百姓送到他手中,任他作践?”
这话就差指着先帝的鼻子骂他昏君了,在场众人噤若寒蝉,一个个都恨不能把头埋进地里去。
“朕想了一辈子也没能想明白。”
“如今不理朝政的成了朕,朕不指着你们,朕自己退位。”
永兴帝说着便忽然来了气一般,在临公公的搀扶下挣扎着直起了上半身,指着一旁连握笔的手都在发颤的史官道:“今日这些话都给朕记下来,一个字都不许落!”
那史官额上的汗顺着脸颊滑落,已经濡湿了衣襟,颤颤巍巍地应了声:“是……是。”
永兴帝得了应,又靠回了龙椅上,微微阖眸:“朕一生,惟愿大炎盛世……”
这氛围太浓,眼见着殿中众人便要哭起来了,穆空青急忙出声打断:“既如此,还望陛下好生休养,静候万国来朝。”
大殿中愈发浓厚的悲戚,一下就散了三分。
五皇子拭泪的手都抬到一半了,被穆空青这么一打断,整个人都有些发愣。
而后众人才反应过来,是啊,他们这会儿哭什么?永兴帝是要退位了,可这中风之症若是好生调养着,也未必是会立时要人性命的。
正如永兴帝所言,他如今处理朝政已是力不从心,但若是就此禅位好生将养,那还有得好活呢。
还是先前发病太急,将众人连带着永兴帝自己都吓得不轻,是以这会儿都还没能缓过神来。
殿内压抑的气氛散尽,文大人老泪纵横间也忍不住露了三分笑意。
寿宴过后,朝中便开始为新帝的登基大典而忙碌了起来。
永兴帝如今受不得累,朝政已经尽数转到了五皇子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