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穆老大狠狠捶上了桌子,恨声道:“爹,是我们兄弟两个不中用,不能给妹妹出头。”
他的妹妹啊,花一般的年纪进了李府,只想着能嫁个好人家,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
却没想到他们等了半晌,只等来一副破旧棺材,里头是他妹妹支离破碎的尸体。
那李府里的人可真多啊。
多得他们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只能抬着棺材匆匆回村。
还要捡起人家丢在地上的银子,此后便再不能揭开他妹妹的棺材盖子。
穆空青看着桌上的小布包,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上头还混着尘土。
穆老头对着穆空青招招手,穆空青乖巧地靠了过去。
穆老头把穆空青抱在怀里,粗粝的大手不断地在他背上抚摸着,喃喃说道:“咱家大柱是个出息的,打小就爱去族学里。日后定能有出息的……”
穆老头到底还是没能忍心。
他只是抱着穆空青,一遍遍地重复:“会有出息的。”
孙氏听了一下午村里的传话,这会儿又见家里男人们都是这反应,当下心里便有了计较。
再看桌上那小布包,连儿子能读书了,都叫她笑不出来。
唉,小姑子也是命苦。
再看看自己儿子。
若是儿子将来真能出息!
孙氏想想,心头又是一阵火热。
穆空青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他想赚钱,他想读书,却没想到,最后这一切,居然都沾着一个无辜女人的血。
穆老头这一辈子,不是第一次失去亲骨肉了。就连孙辈的,他也看着走了好几个。
再苦再难,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没等其他人说什么,穆老头便挥挥手:“都歇着去吧。明儿我带大柱去族长家,请族长给起个名儿。咱大柱,今后也是读书人了。”
说罢,穆老头就起身往屋里去了。
那背影佝偻又瘦小,和穆空青印象里的穆老头完全不一样。
一回到屋里,孙氏便将几个孩子都放到了一起。
穆空青知道孙氏有话想同穆老二说,便合眼装睡。
看着孩子们都睡了,孙氏便小声唤人:“当家的,这银子都叫咱家大柱使了去,大哥那边儿能看着呐?”
穆老二今日闷得很,挥挥手不耐道:“那咋办,咱家就大柱一个能念书的。”
孙氏嘀咕:“那不定呢。大哥不说话,大嫂心里也能过得去?”
说完,又拉着穆老二小声道:“打咱家大柱过了四岁,我就一直在琢磨这事。你看咱村里三婶子家的,平日里无事便去镇上卖炊饼。这才几年,都预备着要起砖瓦房了。”
穆老二不耐地翻过身,只叫孙氏别折腾。
孙氏不依:“咋叫瞎折腾?三婶子她那手艺可还不如我呢。她家能赚的银子,凭啥咱家不能赚?不赚银子,真叫你儿子日后花姑姑的买命钱读书?日后再去跟李家对上?”
穆老二沉默了一会,压着嗓子道:“那是我妹子,我看着长大,又亲手抬回来的妹子。便是日后不叫大柱去冒那份险,你也叫我留个念想。”
孙氏不说话了。
她跟穆梅花这小姑子接触不多,没啥感情。但不管咋说,也是一条人命。
她为自己儿子打算不假,但还不至于真就叫她人死如灯灭,连句公道话都别想有。
抱怨了穆老二两句,孙氏也就睡了。
躺在一边的穆空青,却被孙氏一句话激起了念头,琢磨了大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穆老头提了半袋子细面,领着穆空青去了村长家。
穆家村的村长,也是穆氏一族的族长。
族长是个老童生,如今须发皆白,手上还拄着拐。
穆家早前出过的举人老爷,便是族长的亲叔叔。
现如今收成不好,族田产出也不多,聘是聘不来夫子了。族长作为这穆家村唯一的童生,便也担了教书的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