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秦朗双脚勾住了马镫,身体往一侧迅速探出,在刻不容缓之际,抱住了云华的双臂。
接下来,把云华揽进怀里、控缰带着马转向,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电光石火之间,一切都尘埃落定。
与此同时,听到后面动静的汤恒猛地往侧向一扑,翻滚了几圈之后,在差点滚下悬崖之前,终于停了下来。
而那辆马车,连带着两匹马一起,刹不住脚步,直扑悬崖下而去,过了片刻,才传上来轰隆的响声。
风依然簌簌地吹,崖边的碎石时不时滚落下去,山顶上的几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汤恒整个人灰头土脸,额角被树枝划破,渗出了殷红的血丝。他趴在地上剧烈喘息,双眼却带着汹涌的恨意,看着与秦朗依偎在一起的云华。
秦朗冷哼一声,上前就是一脚,汤恒十分有先见之明,及时滚了几圈多了开去,嘴巴里还在叫嚣:“怎么,秦侍郎竟要当街杀人了吗?”
耽搁这么片刻功夫,万安寺的僧人听到动静过来查看,汤恒知道自己命保住了,又冲着秦朗挑衅地笑了笑。
秦朗却挑了挑眉,三两步到他身边,拳脚纷飞,不要命一般往汤恒身上砸去。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不只是僧人们过来劝解,就是香客们都有闻讯赶过来的,云华见汤恒也被揍得差不多了,于是拉了拉秦朗,低声道:“时间不早了,今日毕竟是大婚的喜日子,暂且饶过他一命,回头再收拾他。”
秦朗这才停手,却突然凑近了汤恒,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话。
汤恒面色骤变,而秦朗寒着一张脸,拉着云华上马就走。
后面的汤恒,浑身剧痛地瘫在地上,那双青了的双眼却死死盯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里面射出来怨毒的光。
回城的路上,两人都一时无言。
沉默良久,云华才像是骤然回神,突然打了个寒战。
“汤恒… …真是个疯子。”她喃喃,“要不是你及时赶过来… …”
要不是秦朗,这会儿她已经躺在了悬崖底下,尸骨无存。别说身上还未解开的秘密将永不见天日,就是追妻火葬场这个任务,都没办法完成了。
回想之前的事情,汤恒确实是存了与她同归于尽的心思,往悬崖冲的时候,是半点也没有犹豫的。从小到大,云华真的从来没遇到过这么疯魔的人。
秦朗忍不住将云华又搂紧了一些,在她耳边柔声安抚:“别想了,没事了。”
云华紧紧靠在秦朗的怀里,感受着他胸膛处传出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直冰凉的四肢似乎慢慢汲取到了他身上的温暖,渐渐变得暖和过来。
她这才长长吁了口气,又问:“昨晚汤恒到底怎么溜进府里的?”
秦朗三言两语解释了原委。
原来汤恒使重金买通了宜阳伯府的一个下人,因为之前与周云华定亲四年,好些人他都很熟悉,那个下人之前曾因贪杯的事情被周启生训斥过,得了汤恒的好处就由着他进了府里。汤恒早就买好了迷药,一直等到三更天,夜最暗沉,人困意最浓的时候,才偷偷溜到云华的院子里,朝她的屋里吹入了迷烟。他趁着天色微亮的时候把云华带出了府,又在城门刚开的时候带着人出了城,等周家人反应过来,他们都在去往万安寺的路上了。
听了这番描述,云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秦朗用唇角碰了碰她冰凉的耳垂,低声道:“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别担心,等大婚过后,这些债,我都会一点一点在他身上讨回来。”
云华忍不住笑了笑:“我倒是不担心,就觉得这个人跟个跳蚤似的,时不时蹦出来恶心人,实在有些烦。不过比起汤恒,还是去西北的事情更重要,先处理那边的事情吧。”
相比起这个任务,她始终更在意自己身上还未解开的秘密。经历过两个世界,她已经窥探到了那些隐秘的一角,她有种预感,这个世界的任务,可能会让她知道更多,更震撼的东西。
秦朗嗯了一声。
云华突然又想起一事,有点担忧道:“我记得汤恒跟西北霖城的陆将军似乎很有交情,你要去查西北那些将领私下里的事情,汤恒会不会横插一脚啊?”
秦朗轻笑一声:“别担心,西北距离京城那么远,汤恒拿什么横插一脚?再说这次的事情,我可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他都自身难保了,还能顾得上别人?”
两人低声说着话,眼看着城门在望,一辆马车正等在那里,周启生和杜氏带着周云楠站在路边,正对着城外的方向翘首以盼。
太阳已经很高了,一家人也来不及多说,直接匆匆回了宜阳伯府。
云华第二次嫁给秦朗,已经是驾轻就熟,上个世界曾经有过的羞涩也少了许多,两个人按部就班拜了堂被送入洞房,秦朗就出门待客去了。
等人回来,云华已经自顾自掀了盖头,沐浴完换了宽松的衣服,十分惬意地斜靠在床头,一手拿着话本,一手拈了五香花生,正看得津津有味。
巨大的红烛照的一室透亮,静谧的空气里,只有窗外不知名的虫子偶尔的叫声,衬着远处传来的模模糊糊的宾客笑闹声,越发显得床头坐着的女子,有一种娴静悠远的感觉。
秦朗站在门口,怔怔看着云华半天,灌多了酒的脑子一时有些迷糊,有种身在梦中的虚幻感。
“傻站在那里做什么?”云华突然抬头,笑着冲他招手,“进来吧,先喝杯解酒汤。”
秦朗梦游一般缓缓抬步,坐到桌前咕嘟一声把解酒汤一口气喝下去,整个过程中都没敢眨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云华,似乎生怕眨一下眼睛,人就不见了。
云华看的好笑,把碗拿到一边,正要起身,却感觉衣摆被人扯住了。
回头一看,秦朗一双眼睛水润而迷蒙,小狗一般湿漉漉的看着她,却不说话,只揪着她的衣摆不放。
辗转三个世界,云华从来没见过秦朗这幅样子,软萌的,脆弱的,带着几分轻柔的风情,让人一下子整颗心都酸软了。
她忍不住弯下腰,凑近了秦朗,与他四目相对。
距离迅速拉近,呼吸相闻间,是带着明显男子气息的,醇厚的酒气。离得近了,云华才发现秦朗轮廓分明的面颊上,高耸的鼻梁和优美的唇形,是恰到好处的分布,既不显得凌厉薄情,也不过分阴柔,凸显了男子气概的同时,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味道。
看得久了,想起这三个世界的朝夕相处,秦朗对自己始终毫无保留的帮助,云华一时胸口发热,情不自禁又往前凑了凑,猝不及防间,殷红的唇角突然碰到了一处微凉柔软的所在。
这一刻,外界所有的喧嚣瞬间远去,两个人都瞪圆了眼睛,彻底愣住了。
还是秦朗先回过神,下意识往后一撤,两人之间顿时拉开了一点距离。
云华原本还有些羞涩,这会儿见他眼神闪躲,脖颈都红了,一时起了捉弄之心,干脆往前一扑,整个人都挂在了秦朗的身上。
圆润小巧的鼻尖撞到秦朗的鼻子上,摩擦带起一点细微的酥麻,云华眼波流转,媚眼如丝盯着他,鼻息相闻间,她缓缓开口:“怎么,嫌弃我呀?”
语调莫名带了几分柔媚,分明只是短短几个字,却被她说的百转千回,就像是踮着足尖在秦朗的心头起舞,让他无端有些赧然,整个人又像是被火烤着,所有的热血都自下而上,直冲面门而去。
“云,云华,你… …”秦朗感觉自己的舌头开始不听使唤。
云华不依不饶,又往前蹭了蹭:“嗯?”
简单的一个鼻音,却钩子似的,直往秦朗的心口钻。
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变得滚烫,只能微微移开视线,努力保持内心的一线清明:“云华,你别靠太近,我… …”
凑得近了,才发现这个男人比平日里看着更可爱,更羞涩,也更… …让人想要欺负。
作为二十几年的单身狗一枚,云华其实一样的心如擂鼓,但她莫名的被眼前男人的表现吸引,忍不住想要靠近,再靠近一点。
“秦朗,咱们已经一起走过三个世界了。”她突然猫儿一样舔了舔嘴唇,吐气如兰,声音仿似耳语,“就连大婚,都经历两次了。可是,我们还从来没洞房过呢!”
这话音轻轻柔柔,却羽毛一般,直直地搔在秦朗的心尖上。
尤其是最后的话音里,还带了几分委屈的意味,简直让人恨不得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拿出来,甚至把心也剖出来献给她,方能弥补她的不满。
秦朗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但只要一想起她的记忆还有缺失,就像是一瓢冰水扑棱棱泼在脑袋顶上,硬生生在即将消失殆尽的理智之上,凿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云华,你冷静点,这椅子… …”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秦朗坐着的椅子靠背突然裂了。
因为云华扑过来,秦朗只能往后仰,椅子自然而然变成了前腿悬空,只有两条后腿支撑的状态。
两个人的重量压在上面,那把可怜的椅子,终于承受不住,断掉了。
秦朗只来得及紧紧抱着云华,下一刻,两人就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
云华懵懵地看着被扑倒在地的秦朗,理智后知后觉开始回笼。
想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虎狼之词,羞涩的感觉终于汹涌而来,将她整个人淹没。
秦朗还在认真解释:“云华,不是我不愿意跟你,嗯,那个… …是现在时机还不到… …”
“哦哦,我知道了… …”
云华语无伦次地打断了秦朗的话,然后发现自己两条胳膊还撑在他的胸膛上,一时红透的脸颊更是火烧一般,手忙脚乱爬起来,冲到床边就扑了上去。
秦朗:“?”
他呆呆地躺在地上,双手还维持着怀抱云华的姿势,但莫名觉得少了一个人依偎的感觉,似乎… …有点冷。
第66章 追妻火葬场之PUA大师
大婚第二日,汤恒被罢免官职,贬为庶民。原来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大理寺少卿,万和帝面前的宠臣,不过闪耀了短短两年,就如流星一般,迅速坠落。
汤恒劫持云华想要从万安寺悬崖一同坠崖的消息,也很快传遍整个京城,几乎所有人都被他决绝而疯狂的举动吓得大跌眼镜。
而此时的公主府,汤恒站在兴庆长公主面前,面无表情,一声也不吭。
兴庆长公主手里握着一根鞭子,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冷笑:“哟,这是笃定我不会把你怎么着,还是怎么的?我说,你那么喜欢华表妹,宁愿死也要拉着她一起,当初又何必看着人到处求人,却冷眼旁观?现在这般要死要活的,还指望人回头呢?要我说,人家只会觉得你矫情,看着就恶心!”
万安寺那一出,已经耗尽了汤恒的心神,现在听着兴庆长公主冷嘲热讽,也无动于衷,像尊石像,除去衣摆被风吹的飘飘荡荡,身体的其他部分,竟连丝毫的动静也没有。
兴庆长公主也懒得多话,闲闲笑道:“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你做了这样的丑事,连带着我都遭人耻笑,难不成以为自己还能全身而退?你怕不是忘记了,我上一任驸马,是怎么没的!”
这话实在凶狠,汤恒到底忍不住,霍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她。
兴庆长公主却只是冷笑,一鞭子抽在了汤恒的脸上。
这一下毫不留情,只听哗的一声,汤恒被抽的脑袋猛地一歪,再回过神,只感觉到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还有潮湿的液体缓缓自挨了鞭打的部位慢慢渗出。
兴庆长公主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一鞭紧过一鞭,劈头盖脸朝着汤恒抽过去。
上一个驸马也曾经历过这样的鞭打,兴庆长公主这是第二次动作,比起上一次更多了几分熟练感,而汤恒却跟上一任驸马一个样,不管皮囊多么漂亮的男人,挨了鞭子,那举动都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倒在地上,像上了岸的鱼儿一般不停翻滚。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上一任驸马会丑态百出涕泪横流地不停道歉,而汤恒大约还是骨头相对硬一些,一开始竟能忍住不吭声。
不过等到几十鞭子抽了下去,兴庆长公主开始微微喘息的时候,汤恒身上的衣袍已经被抽的破了好几道,背上胳膊上都开始有血丝冒出来,脸上更是惨不忍睹,肿起好几道高高的印子,将那张往日里看着清风朗月一般的脸,分割的比阎王底下的小鬼还要丑上几分。
“够了!”
汤恒突然大喝一声,想要抓住鞭子制止兴庆长公主的暴力,却只迎来了更加凶狠的鞭打。
又折腾了一会儿,眼看着汤恒已经抱着脑袋,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了,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丫鬟才过来劝说兴庆长公主:“这鞭子重的很,公主仔细手疼。”
兴庆长公主也不能真的把人打死,只冷冷吩咐:“我这就去写和离书,等会儿你们带人把他跟和离书一起,丢回汤家去。”
汤恒被打了个半死送回到汤家,跟着一起的还有一份和离书,姜氏看了,难免狠狠哭了一场,又不停辱骂云华和兴庆长公主不要脸等等。
期间大夫来了又走,都说没什么大碍,休养一段时日就好,姜氏哭哭啼啼地守着儿子,汤恒却一语不发,只目光呆滞地盯着帐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氏垂泪不止,又苦劝儿子:“恒儿,那个周云华到底哪里好,既然她都嫁人了,你就不要惦记她了。现在你官职也没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汤恒无动于衷。
等姜氏哭得两只眼睛肿的跟桃儿一般,终于离开去休息了,汤恒这才缓缓转动了一下眼珠子,耳边不期然又想起万安寺的悬崖边,秦朗离开前凑过来说的最后一句话。
西北是吗… …
他突然咬紧牙关,眼眸里射出渗人的光芒。
大婚第三天,秦朗陪着云华回门。次日,两人收拾了行囊,带着万和帝给的信物,十分低调地离开了京城,直奔西北霖城而去。
虽然在这个世界算是第一次去西北,但毕竟路上的城池和官道都大同小异,秦朗和云华对此已经适应良好,只扮做一对寻常的行商夫妻,带着一个小车队的货物,缓缓而行。
过了二十几天,两人赶到霖城,时令进入八月份,西北的天气,已经比较冷了,晚上那风呼呼地吹着,直刮得人脸疼。
这个世界的霖城,跟上个世界的和城差别不大,都是出于西北抵御异族人的前线,虽然主体是黄土修筑的,却非常结实,整座城也非常阔大,人站在城门下面,会有一种格外渺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