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说相声一样,倒把祝良的逗得问:“后来呢?”
安桦先笑了一阵说:“你妈就一指那水缸,说,就让青叶认咱们家这个水缸做干妈吧,水缸里水多。青叶那时候已经会说话了,就跑过去抱住水缸,奶声奶气对它喊了一声,干妈。”
青叶笑红了脸,祝良也放下筷子,呵呵直笑。
“你还说让我把这个水缸拉走,这样青叶的干妈就能天天陪在在她身边,一辈子都不会缺水。”安樱接口说。
“那个水缸现在在哪儿?”青叶问。
祝良插话,“不,青叶,你应该问,我的干妈现在在哪儿?”
四个人又哄堂大笑。
这顿饭吃得很欢乐,说说笑笑,连安樱这肠胃不太好的人,不知不觉也吃了一碗粥。
安桦抢着收拾碗筷,青叶这时候才说:“我们,想明天就回去了。”
“明天?”安樱和安桦面面相觑,“你的伤还没好,怎么能回去上班?”
“回去也会让她休息的,妈,只是觉得没有大碍,胳膊上的药到市里医院也能换。”祝良解释说,“我马上就放假了,会照顾好青叶的。”
安桦想挽留,安樱说:“明天最好去问下医生,青叶这样能不能回去,要是可以就回去。你到新学校没多久,关键时刻请假时间太长也不太好。”
那边安桦就冲青叶做了个鬼脸,瞧吧,工作狂的一贯风格。
晚上安桦主动没有回去她的房子,安樱觉得奇怪:你不是认床吗?你不是在这儿睡不着吗?
安桦说:“我在这儿开心啊,认床睡不着,那我就醒着整夜开心呗。”
一个平日里有点尖牙利齿的人把话说得如此感性,差点没让安樱惊得眼镜掉下来。
安樱说她有个书稿需要写,你们看看电视什么的。就进了书房。把安桦气得牙痒痒。
“青叶明天就回去了,你就不能跟她坐一块沟通下感情?”安桦追进书房,恢复了本来面目,有点咬牙切齿的说。
安樱就把头埋进书里,“晚饭时候已经沟通过了,很愉快,说太多会惹人烦。”
安桦不由分说,把她的书一下推到一边,“你这二十年缺了多少对话啊,你就不想知道青叶过去的生活?”
安樱又把书拿回来,“我看见他们俩的样子就知道青叶现在过得很好。不用聊。”
安桦劝不动她,无法,只得自己出来。青叶也回屋了,客厅里空荡荡。
一眼看见桌子上的糖葫芦,安桦说:“咱们的糖葫芦还没吃呢,青叶,吃糖葫芦了。”
青叶就穿着她的小黄鸭睡衣出来了,胳膊上的一截捋起来,露出缠着纱布的胳膊。
安桦朝安樱屋里喊,“姐,咱们家来了一只受伤的小鸭子,来看看。”
“啊?”安樱惊讶的应了一声,脚步声就过来了。
青叶等安樱出来了,才反应过来安桦说的“受伤的小鸭子”是在说她。
安樱看青叶,穿着黄绒绒的睡衣,脸儿小小的,白白的,真的有点像小娃娃,莫名的,心里泛起无限柔情。
安樱递给两个人一人一串糖葫芦,“祝良给青叶买的,咱们俩长辈儿沾光了。”
安樱这回真的在沙发上坐了,还笑眯眯招呼青叶,“坐下吃。”
祝良开门,看见三个人并排坐着吃糖葫芦,又默默退回屋里去了。
“酸酸甜甜,挺好吃了。这是你从小到大最爱吃的零食吧?连祝良都记住了。”安樱总算说了句跟工作无关的话。
“小时候没吃过,结婚之后才买着吃。”青叶老实回答,对于安樱的问题,她还不能像回答安桦那样自如。
安樱的手顿住了,“你,小时候受了很多委屈。”
“戴爱国真够垃圾的,抚养费都用自己身上去了吧。”安桦愤愤的说。
“那日子不好,人也不好,所以我现在都主动离他们很远了嘛。”青叶吃着她的糖葫芦,云淡风轻的说。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三个人吃糖葫芦的声音。
大门忽然“咚咚”的被敲响了,不像是敲门,像是在砸门。
安樱开了里面们,从外面门上的缝隙里看见一个一脸焦灼的年轻人,没等她问,来人就气喘吁吁的问:“你是安校长吗?我找我哥和我嫂子。”
青叶和祝良同时往门边去了,“祝民!”
祝民进门之后,问好换鞋之类全然不问,只火急火燎的问:“嫂子真受伤了?咋回事儿啊这是?谁他妈干的?我找人打死他去!差点把我吓得心脏病都犯了!”
随即又看青叶的胳膊,“嫂子,谁打的你啊?你这啥时候都对你客客气气的,哪个缺德冒烟儿的跟你过不去?你给我说名字,我给你报仇去!”
祝良说他这个弟弟,“别着急,祝民,你看青叶这不是好好的,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啊?”
青叶也说:“我就受了点小伤,不碍事。你看你鞋子都湿了,先脱了。”
安桦饶有兴趣的看着祝民,他长得跟祝良有几分相像,只是肤色略黑,说话和动作都是很由着性子来的样子。
但也由于这种毫不修饰,他们更像热热烈烈的一家人。
安樱说:“祝民?你别急,你坐下来,歇歇,再把事情告诉你。来,先暖和暖和。”
祝民嚷嚷了一阵,心里的担忧、着急总算给嚷出来了,再看青叶手里还拿着糖葫芦,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大姨好,小姨好,”他大大咧咧的朝安樱和安桦问好。
“还没吃饭吧?看你风尘仆仆的。”安桦问祝民。她对祝民第一印象不错,觉得他很淳朴。
祝民举了举手里的兜子,“不饿,啃了几个包子。本来就是我妈让我给嫂子送包子,家没人,找到学校里,才知道出事儿了。”
青叶忽然惊叫一声,“啊,八点多了,祝民你白天出来还没有回家,爸妈和素美肯定急疯了!”
“放心吧,嫂子,我在路边电话亭给村长打了电话。”祝民用劝慰的语气给青叶说,“你是病号,不能着急上火。”
祝良看祝民裤腿上沾了泥水,一定是走了不少路,就问他:“你怎么找到这儿的?费了不少劲儿吧?”
这是祝民第一次进到有暖气的屋子,这暖烘烘的温度很快让他放松下来,听祝良这么问,就指指自己的嘴,“有嘴,问呗,先到你学校里问,又到大姨学校问,我图快,还打了个的,刚进小区送给门岗三个大包子,人家把我送到咱门口。”
青叶就笑起来,“还是祝民有办法。”
安樱和安桦也跟着笑,安桦还说:“祝民这叫有智慧。”
“嫂子,到底是谁打的你?”祝民看见青叶胳膊上的纱布,又回到了起点,一副抄起家伙就能打的架势,“听我哥学校那孙老师说你都住院了,吓得我差点腿都是抖的。”
祝良笑,虽然祝民有时候吊儿郎当的,但某些时刻,你能感受到他的赤诚之心。
青叶就把事情给他讲了,把胖子的背景和被抓的结果也告诉了他。
祝民一拍大腿,对安樱说:“大姨,我就佩服你这样手腕硬的人!你就是穆桂英,你就是花木兰!就是得让他们尝尝咱的厉害!”
安樱连连摆手,“过奖了,过奖了,我就是依法办事。”
祝民是个自来熟,满屋人很快都被他感染得松弛下来。
他在屋里不断的惊叹,洗衣机、电视机、冰箱。
看见安樱的书房更是以手扶额,“我的娘啊,这书得几辈子看完啊。”
再看安樱家里就有电话机,很直白的表达了他的羡慕:“大姨,你过的就是楼上楼下,电视电话的社会主义现代化生活啊。”
“嫂子,这么看来,你在我们家真是受委屈了,什么大件都没有,电视都还是你买的呢。”他又转头对青叶说。
第72章 别得寸进尺
青叶很正经的说:“可别瞎说了,我觉得咱们家的日子就是最好的日子,一丁点儿都不委屈。”
祝良说:“别的不说,回去得把电话装上,万一有事儿都能及时知道。”
那边安桦和安樱在房间里铺床,安樱说:“你明天早上不忙的话,替我去百货大楼买点东西,让青叶他们带回去,快过年了。”
“嗯,我也这么想,你看祝良弟弟对青叶多亲近,跟兄妹一样。”安桦说,“明天我就多买些年货,反正他们三个人呢,能拿得了。”
“嗯,别舍不得花钱。”
安桦笑起来,“这话还用交待?包你满意!”
第二天上午,青叶他们被安桦喊下楼,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安桦开了辆车,指着后备箱里的东西说:“你妈给准备的年货,你们仨待会儿带回去。”
“这……这年货?”祝民说话都结巴了,“小姨,大姨这是让我们搬家啊。”
“你大姨觉得,你嫂子在一家很幸福,想谢谢你的爸爸妈妈,还有你和你老婆孩子。”
青叶看看祝良,她有点怕他多想。
祝良也看青叶,“看我做什么?是怕我把妈想成在帮助贫困户吗?”
俩人就笑起来。
安桦把他们三个连同这些东西送进车站,大巴车司机装啊装,把车下面那个大行李箱都快装满了。装到一半就有点不乐意,嘟嘟囔囔,嫌多,嫌累。
祝良说:“对不住啊,师傅,东西确实有点多了。”
青叶也说:“辛苦你了,不好意思。”
祝民从口袋里摸出来半包烟,“师傅,抽根烟再装嘛,慌啥?”
师傅直起了腰,祝民把烟往他怀里一抛,“你拿去抽吧。”
师傅一瞄,是盒红塔山,往裤兜里一塞,闭嘴不言,麻利的往行李箱里装东西。
三个人到车上一坐,祝民有点得意的说:“瞧吧,口袋里装烟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
到了市里,青叶说:“这得打两辆车才能把东西装完吧?”
祝民让他俩打的走,自己找了俩人力三轮车来,“看,省钱,还装得多。”
“生活的智慧还真多。”祝良笑呵呵看着祝民,“村干部没有白当。”
祝民也不谦虚,哈哈笑着说:“我学习是跟大姨你们这些人差远了,但干点粗活儿还是有一套的。”
到家,弟兄两个搬东西就搬了半天,成箱的腊肉、火腿、烧鸡、牛肉,成桶的油,成袋的米,还有果脯和糖、点心。
青叶给祝民说:“回头你开个有车斗的车过来,搬回咱们家去吧。”
祝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嫂子,虽然大姨说这是给家里的年货,实际上,这是当妈的给闺女的,我怎么能拿走呢?”
青叶就笑了,“就算她是给闺女的,我跟你,跟咱爸妈都是一家人了,我分给家人吃不行吗?”
“妈买了这么多,比咱们家五六年办的年货都多。”祝良看着堆在客厅里的箱子袋子,“太破费了。”
祝民在一个纸箱上坐了,犹犹豫豫说:“那个,嫂子,我想问你个事儿,你别生气啊。”
青叶静静看着他,“问吧。”
“就是,你是不想认大姨这个妈吗?”祝民挠着头,小心翼翼的说,“我看你都没叫过她。”
祝良没拦祝民的话,青叶没有斩钉截铁的拒绝安樱和安桦,他就知道,她的内心是动摇的。只是她们之间还有些东西没有融化,还有点冷,有点僵。
人和人之间的情感很微妙,非常私人,他也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很偶尔的说两句,其余都只能顺其自然。
“也没有想不认。”青叶也没有回避这个话题,“只是……只是觉得很生疏,叫不出来。”
“嫂子啊,凭我这大老粗的智慧来说,”祝民自己说出来这句话先就笑了,“就我大叔——你爸,那样的一个人,你都能喊他爸,大姨这样,还不能喊她妈吗?要我说,谁真心对你好,谁就是亲人。”
青叶低了头,再抬头时候给祝民说:“你这大老粗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青叶他们回去这天,安樱下班回家,从楼下往上看,窗户又恢复成那个黑洞洞的窗口。
上楼去,家里的一切又都变成了原来的样子,像过去的十年一样,安静有序。
她以前没有感觉到一个人在家会这么安静,连鞋底摩擦地面都显得声音那么大。
打开卧室的灯,到处都亮堂堂的,但这么一来,整个家更显得空落落的。
晚饭已经在学校食堂吃了,看看墙上的挂钟,快八点了。昨天这个时候,她们在吃糖葫芦。再晚一会儿,祝民找上门来了。
她让灯都亮着,拿着眼镜去书房,自言自语:“昨天书稿就没进展,今天说什么也得往下写了。”
书桌上有一块半干的橘子皮,“跑这儿吃东西来了,小东西们”,安樱嘀咕着,右手拿书稿,左手攥着那块橘子皮。
淡淡的橘子味扩散开,安樱就开始捏它,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和青叶他们吃饭、说水缸、吃糖葫芦,还有今天早上,祝良悄声无息准备的小米粥和大包子早餐。
再一抬头,竟然都八点半还多。她伸手拿起电话,拨安桦的号码到一半,“咔”又放下。
“真没定力,还不如去睡觉。”安樱把纸笔一推,干脆回卧室了。
祝良当天就去学校上班了,青叶单位本来就是改革的混乱时期,而且还是年底,她请了假,也就没人过问了。
其实从俄罗斯回来,她还没有正儿八经的休息过。正好趁这个机会放松一下。、青叶就在家里休息,看书,胳膊上的药该换了自己跑到医院换了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