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叫做“春昔”的老茶馆,这群人的突然出现,这个叫做“顾得”的男人的身份,以及这个玄妙的故事,都没有能够考究的地方。
“我与阎王的儿子做了交易,他给我不死之身,我给他所需要的东西。”顾得强调了最后四个字,“等价交易。”
严聿临说:“那我清楚你的故事了。”
“你还是不相信。”
“我并不活在你的故事里,在此之前,我甚至不会知道你是谁,你的身份,更不会知道你所说的一切。”
顾得冷嗤一声。
“而那个人死了,也并不是你的错,你没有保护他的义务,生死由命。”严聿临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非常平淡,这是事外人应有的态度。
季准楠不敢吭声,但她想,如果顾得说的是真的,那严聿临的这幅态度太让人凉心了。数年挚友、无话不说的知己……但她不得不站在严聿临的立场上思考,是个人都会这么做。
于是,她只是抿着唇,做个纯看客,注视着这一切。
而顾得面对他这样的态度,并不会多加强求。毕竟他与严聿临,终究是一个人还活在过去,而一个人已成为了崭新的一个人。
正因为严聿临当初的手下愿意同他与阎王的儿子做交换,才让他这么多年不算孤寂。或者说,在漫长的等待时间里不至于沉沦不覆。
现在算起来,已经过去太久了。
悔恨与埋怨在交叠,但与现在的严聿临对峙太没有意义。遑论他身边那个完全置身事外的季准楠呢?如果说那时的季准楠让他恨得牙痒痒,但现在呢?
他想,现在针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自己还真是个无赖。
顾得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挑开烟盒,露出所剩无几的烟杆。他随意抽出一杆,烟头放在电子打火机上,火星冒出。
他淡淡然地抽着,只觉得这次灌进喉咙的那一团烟的味道有些冲,眉心蹙着。
不知过了多久,才摸了一把脑袋,吐出烟圈:“你们不是要回去吗?还真是老天爷都不想让你们过安生日子,呵——上辈子害了那么多人送命,这辈子活该你们受罪。”
严聿临见他迅速掀过话题,压在心头的重量不由得缓冲了一下,回到之前的那个话题:“我们怎么才能回去?”
季准楠咬着牙,死死盯着顾得,不敢遗漏顾得所说的每一句话。
但严聿临忽然又开口,目光停在了季准楠的身上,问顾得:“怎么才能让她不难受?”
顾得目光下移,眼皮压出的宽宽的一道褶皱骤然淡去不少,空出的那只手的食指轻轻敲着中指,下一秒说:“好了。”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一刹那,季准楠身上的不适感瞬间消失,她缓缓地吐息着。
严聿临冲上来,弓着腰,手掌放在她的手臂上,眸光里全是担忧:“怎么样了?舒服点了吗?”
季准楠冲着他点点头。
严聿临眉心的乌云渐渐散开,然后他转过去,神色难看极了。
季准楠心中一凛,怕他说出什么招惹顾得的话,伸出手想要抓住他。
但严聿临又怎么是她真正能够控制的人呢?平日里,他不过是让着她,所以总是落到吃瘪的下场。
不出意料,严聿临咬紧了腮帮,浑身的刺在此刻生长出来,他的手掌也因此而裹上了怒意,用力地攥在一起:“你故意的!”
顾得难得看他,淡淡道:“是我做的,她活该!”
严聿临起身,黑色的眼睛笔直而用力地盯住他,扯过他,一手拽住了他胸口的衣裳。
衣物不再贴身,暴·露出顾得紧实的胸膛肌肉,以及数不尽的结了痂的伤痕。有刀伤、剑伤……总之,是那个时代的印记。虽然科技日益进步,但顾得懒散惯了,并没有去修复的打算。
况且,于他而言,那还不只是印记。
季准楠起身,拉开两人。
“别这样,冷静一下。”她看了一眼严聿临,带着安抚地轻推他的胸膛,将他带到稍远的地方。
顾得看似毫无情绪地扯起嘴角,自顾自整理被扯皱的衣服,耳垂上的那颗耳钉被烈阳晒得发烫。他伸手摸了摸,眼光朝着大门的方向望去。
这才注意到,有人来了。
顾得开口:“来都来了,就别藏着了。”
一个身影晃进视野中。
这人是夏边,她略略一笑,说:“你才发现我来了?看来我还真比不过你的好兄弟。”
顾得:“看了这么久的热闹,要是换成别人,我把他脑袋削了。”
夏边路过严聿临的身旁时,脚步停了一下,扫视他的五官,指尖点点自己:“我叫夏边,上次介绍过了。但你——和这个姐妹,可能不大记得住,夏天的夏,边塞的边。”
显然她的这番自我介绍是多次一举,因为严聿临完全不把她放在心上,连看都不带看一眼。
怕场面尴尬,季准楠一边拉着严聿临的手,指尖在他的手心打着圈儿,一边冲夏边点头,狎昵地笑:“夏边,你好,我是季准楠。”
夏边很乐意迎合季准楠的表现,她朝季准楠微笑,然后很快路过他们,走到了顾得的身边。
夏边吐槽顾得:“我就说你这名字取得不好,顾得顾得,缩写不就是孤独吗?当初跟你说的时候,你还恨过我。”
大概每个人都会有两个此生克星,一个是挚友,另一个是爱人。
这说的第二个,大概就是季准楠之于严聿临,夏边之于顾得。
见到夏边,顾得敛了严肃的表情,眉目间的忧愁渐渐化开,嗓调也不自觉柔了下来:“不是处理事情去了吗?处理完了?”
夏边酷酷地说:“我的能力,没的说。”
顾得终于笑了。
但夏边很快便进入正题,她听完了整个过程,当然作为在顾得身边多年的人,她对这段过去早已烂熟于心。
而在现场,她当然只会心疼顾得一个人。
毕竟,那是她的男人,她不挺他,还能挺谁呢?
夏边举手投足间有一股淡淡的味道轰然溢出。
季准楠想了想,那大概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而这种人,最是难以说服,因为她只坚持自己的选择,不论对错。
听上去有点荒谬,但事实如此。
夏边表情淡淡,启唇道:“说实话,之前我们没遇见过有人穿越。你们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例。”说完,她看了一眼顾得,那不是在确认,而是在欣赏他的情绪变化。
很少人让顾得吃瘪,她自己算得上一个,谌晏喻算得上一个,剩下的只有严聿临这个人了。
季准楠定了定神,试探着问:“那你们还会帮我吗?”
“不会。”夏边上下打量着季准楠,见她一副完全不意外的表情,笑说,“原因你们自己应该也明白。”
季准楠:“帮不了还是不帮?”
“不帮。”夏边狠狠吸了一口气,故意走到严聿临的身边,正眼看他。
与其他女人这样近的距离,严聿临轻轻皱眉,退了几步。
夏边被他逗笑:“怪不得说你和顾得是好兄弟,这臭脾气一比一复制吧。”
但没人理解她的笑点,周围颇静。
夏边退回到季准楠身边,拍拍她的肩膀:“姐妹,一会儿我们会把钱退给你们的。”
顾得始终不开腔,自从夏边离开他身边,他的眸光又恢复到死·气沉沉的模样。
“夏边。”他叫了她一声。
夏边微微一怔,以为这人要开始劝自己了。
结果顾得低声说了一句:“回到我身边来。”
季准楠看着眼前的女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像纱雾一样,让人难以捉摸,她也叫夏边的名字。
夏边脚步顿住,扭头盯着季准楠看。
“需要什么代价吗?我可以——”
“季准楠!”严聿临吼出声,“人家不做咱们的生意,就别为难人家了。”
夏边抱臂看着这纠结的三人,她勾了勾嘴唇,问顾得:“顾得,我们做这趟生意吗?你如果要做,我就同意。”
顾得冷哼一声:“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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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其实很喜欢顾得的。
你们猜,顾得最后同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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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提前发!
朋友们,明天换封面啦!
第31章 VOL.31
事实是得罪顾得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他不是人,是冷冰冰的鬼。
所以,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变成鬼,吓死你。
季准楠对于顾得的这种知鬼做鬼的行为是持坚决反对态度的,但顾得与她恰好相反。顾得却为之乐此不疲,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在季准楠关阳台时,顾得在玻璃门面前露出一副尖牙利齿的鬼状,俨然一副黑山老妖成精的模样。
并且,他身边还带了一个小鬼。
小鬼玩闹,时不时伸着长长的红舌头来吓人。
在第一眼看到时,季准楠就被吓得在原地起跳,双手撑着地,倒在地上,一副十分狼狈的模样。
“啊”的一声,将还在刷着牙的严聿临给震出来了。他满嘴泡沫地从卫生间冲出来,手中还拎着一杆牙刷,脸上满是水渍。
“季准楠,你怎么了?”
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躺在地上的季准楠,她被吓得脸色苍白,嘴唇都在不断地颤抖,指着阳台的方向。
季准楠说:“有鬼吓我。”
严聿临犹疑片刻,后从容地走到玻璃门前。
此时,一大一小的黑影已经消失不见,光洁透明的玻璃直接能看见对面楼的业主在拉上窗帘。
“这个顾得真是烦死了,我都知道他是鬼了,他还特地现原形出来吓我。”季准楠挺直脊背,撑地而起,右手捂着胸口,目光仍停留在那扇玻璃门上。
严聿临掀开玻璃门,伸出脑袋,巡视四周:“你是说顾得刚才来了?”
“是啊,来串门的。”季准楠跟着上前走了几步,心有余悸地贴在严聿临身边,眼神不敢乱看,揪着严聿临的衣角,“我觉得他就是来报复我的。”
闻言,严聿临转过来,颇为好笑地盯着她这张花容失色的脸看。
季准楠知道严聿临在看笑话,心里来气,抬高腿就冲着他的小腿横踢了一下。可拽着她的那只手还是没松开,牢牢攥在掌心。
严聿临没躲开,老实说他是根本就没在躲的。
他疼得龇牙咧嘴,白色泡沫糊了一嘴,弯下腰去揉痛处:“嘶——你这可真下狠手了,谋杀亲夫啊。”
季准楠被他这幅模样吓住,她也跟着折腰,又慢慢地蹲下去,脑袋埋在他小腿的位置,单手撩高他裤腿,黑溜溜的眼珠仔细地检查着。
她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完全不敢用力,懵懵地“啊”了一声,自我检讨道:“可我没用力啊,你不该疼啊。”
话头一落下,她的掌心就捂了上来。
溽热的温度蔓延开来,严聿临浑身一麻,顿时觉得身体都不受控地换了一种状态,眉间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痕:“季准楠。”
季准楠“啊”了一声。
严聿临艰难咬牙,隐忍道:“松手,别捂了。”
“你不是说我把你踢疼了吗?我这不是在将功折罪吗?”
严聿临低下头去看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又将过去恩爱的记忆给带了回来。他是真的拿这人没辙,只能压着嗓调说:“再捂我就硬了。”
季准楠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冷哼一声:“忍着。”
“忍个屁。”
“你怎么这么快?”
严聿临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双眼看她,挪着脚:“你说什么?”
“我不跟姓严的聋子说话。”
“你这纯粹是姓氏歧视啊。”
季准楠也不打算继续跟他闹了,搭着他的长腿,借力站起来,脊背挺的像一条直线。
严聿临知道她这是因为害怕,再加上刚才是真的担心把自己踢伤了,所以才和自己开玩笑。
忽然觉得这人有时还真像自己小时候养的小猫,温驯的时候乖的没话说,但炸毛的时候也让人十分地束手无策。
严聿临的心一下碎得稀巴烂,他忽然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揉揉脑袋。
因为被人偏爱,所以时时刻刻都能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季准楠抬头,抿着小嘴,骄纵地抬手推他胸膛:“干嘛?”
“宠你啊。”这人说情话跟玩似的,信手拈来。
“切,要你宠——”季准楠指着他嘴角快要干涸的白色泡沫,一脸的嫌弃,“先去洗洗脸吧。”
严聿临坏笑着将她的手掌捞进手臂,最后叹出一口气:“一起呗,你这一惊一乍的,快把我的心脏都给炸为平地了。”
季准楠边走边吐槽:“哪有那么玄乎?不过,这个顾得还真是个讨厌的坏家伙,我如果不是人,那我也变成鬼去吓他。”
严聿临摇摇脑袋,打心底里觉得这句话说的有失偏颇,佯怒地纠正她:“你这话说的不全面。我觉得吧,顾得幸运就幸运在没能正面与你对决,就你现在是个人的身份,待一块也能够把他气死。”
这句话把季准楠给听得心里走了水。
接下来做什么事情,季准楠都跟在严聿临身边。
这让严聿临简直哭笑不得。他背靠在厕所门前,长腿耷着,听着里面细细的水流声,笑着叩叩门:“我走了啊。”
里面传来冲水的声音,伴随着季准楠的一声喝止:“严聿临,不要。”
门缝渐渐变大,当季准楠看见扶额笑得颤抖的某人时,眼里的紧张情绪撤得干干净净。
她走到严聿临身边,伸手戳他,嗓调颇软,带着撒娇意味在:“你别这样,我真的很怕。”
严聿临安慰她:“放心,顾得没那么变态,不至于出现在厕所里吓你。”
“那还有小鬼呢!”
严聿临的眼神一下变得寒冽,似浸泡在冰渊深层:“我的女人,他们敢看!”
季准楠捂着嘴打哈欠:“回床睡嘛。”
严聿临说:“不是之前想让我离开卧室吗?我半夜差点被某人的唐僧碎碎念给吵到睡不着。”
“原来那时候你没睡着啊?”季准楠惊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