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工大名张成栋,原本只是普工出身,硬是凭着自学和手上的硬功夫,成为江流市机械领域数得着的一号人物,据说他当年还自学了好几门外语,可也就是这几门外语,叫他好些年都过得不太安生。
好容易如今时代好了,知识不再被当成反动,但是睁眼一看,却发现自己的国家已经被外国甩出去好远,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明明靠着冲天的心气熬过了最艰难的年代,这时候,却突然泄了气。
年轻人比老一辈更不如,他那个儿子半瓶水哐啷响,却言必称国外,叫老头子看着就生气。
只一盅小酒,张工似乎就醉了,他摇晃着头,指着何厂长说:“你说说,咱们有什么好拼的,辛辛苦苦研究半天的技术,其实是人家早就淘汰下来的二手货,咱们紧巴巴过日子想讨口饭吃,却连最简单的东西都弄不明白!”
张工也是借着醉意有感而发,最近机械工业部想从国外引进一台机床,却被直接卡了脖子,不管多少钱都不肯卖,后来有人说咱们搞自主研发,可是落后了几十年,哪里都是问题,一时间甚至都无从着手。
后来好容易七拐八弯从欧洲买来一台快要报废的旧机器——据说是人家五十年代的技术,跟目前的主流水平比至少落后了三代,就这,还花了大把的外汇——这可都是国内这些年好容易一点点积攒下来的辛苦钱,却只换了个比破铜烂铁强得有限的东西回来。
再看食品厂也是,国外的二手机器转身就成了谁都弄不明白的先进货高科技,两厢一对比,张工的心气越发不顺。
他重重叹口气:“也不知道咱们国家还能不能追上去!”
井熙原本安安静静和安岚喝着厂里生产出来的汽水,这时候却突然接话:“可以的,而且很快就能追上去。”
张工一愣,好笑看这个年轻气盛的小姑娘:“我这辈子估计是看不到了,就看你这代能不能瞧见。”
按照八十年代的风气,就连月亮都是外国的圆,要有人说在有生之年国内就能赶英超美,简直就是十成十的疯话。
井熙却特别肯定的说着疯话:“您一定能看到的,现在捉摸不透的技术,全都会被咱们一点点攻克,国产的机械产品以后还能销往全世界,高科技领域也能追上去,咱们掌握了世界领先的技术,就再也不用求人了。”
张工举起杯子:“这话我喜欢,至少比我家那小子心气足多了,一定要碰一杯!”
井熙就用装着汽水的杯子,和这位饱经风霜的老人轻轻碰了一下。
张工哈哈一笑,一口灌了下去,然后晃晃头,反而清醒过来了:“小井这话叫我心里舒坦,不过路要一步步走,现在咱一老一少,就先帮着食品厂把他们的汽水销往全国吧!”
何厂长听到井熙的话还有些回不过神,这时候一笑,马上接到:“那就拜托二位了!”
张工很快就惊讶发现,这小姑娘不单单只是英语好,化工底子也不差,一点都不像只会读书考试的高中生,甚至比刚从大学毕业的大学生都强些。
他忍不住摇头笑:“是我这老东西多事了,你一个人也能处理好这个事。”
井熙:“机械方面可全亏了您的经验,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弄多久呢。”
井熙这话也不是客气话,事实上她之前还是想简单了,说明书上的安装步骤虽然都说得清清楚楚,但是真到了实际安装的时候,还有不少需要经验处理的细节问题。
张工和井熙忙了一个下午,终于把灌装机给调试好了。
灌料,混合,透明的玻璃瓶口对准灌装头,清亮的橙黄色汽水很快填满玻璃瓶,然后是一声轻巧的金属拧转声,二氧化碳气泡在瓶子里温柔的涌动,却再没了那股子直往外冲的烈劲。
终于成功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何厂长解决了心腹大患,高兴的扯着几个人,继续留在厂里吃晚饭,但是被拒绝了。
之前机工部邀请他去京里拆解研究那台老机床,被他以身体原因为借口拒绝了,现在只不过是解决了食品厂一个小问题,年轻时候那股劲头却似乎重新回来了。
“我赶着回去打电话,就是不知道人家还要不要我这把老骨头。”张工摇头,婉拒了何厂长的邀请。
井熙也摇头:“我不能太晚回去,家里会担心的。”
何厂长只能派车把这两位大功臣送回了家,当然,之前答应的大红包可不能少,他还在车上偷偷放了不少食品厂的产品,在外头,这些可都是响当当的硬通货。
傍晚时分,井熙的父母和姐姐就看见井熙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坐着食品厂的小车回了家。
“你不是去领成绩单的嘛?怎么拿了这么多东西回来?”井媛不可思议的问妹妹。
何厂长在车里塞的东西可不少,司机都帮着拿了两路才拿完,而且尽是些如今市面上很俏的好东西,有水果罐头,麦乳精,还有威化饼干和各种奶糖饼干等等小零食。
“咱妈过年的时候都不用操办年货了。”看着这么多东西,井熙叹气道。
她本来还想要司机也拿点走的,但是大约何厂长事前交代过了,年纪轻轻的司机只拼命摇头,丢下东西就跑了。
红包里的钱也比之前说好的多,足足十五张大团结,何厂长显然也展现出了十足的诚意。
井熙笑着把东西都交给母亲收着,只说是自己帮了食品厂一个小忙,人家作为感谢的礼物送的。
井家的热闹不一会就吸引了几个邻居过来,冯源青母子也在其中。
冯源青的妈王慧一看井家地上摆的这些东西,眼睛都亮了:“哟这是家里有什么好事吧?你家小女儿相看了食品厂的对象?也是,姑娘家的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如嫁个好人家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