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瑛城弟子有好几个都中了招,手腕被咬让他们没法再握住手中本命剑,也亏了之前服下了御毒的丹药才不至于让这可怕的剧毒弥漫全身。
春娘周身裹着深浓的紫雾,就跟穿了一件厚厚的盔甲一样,让叶重北向她攻去的招式都仿佛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没法刺中她的本体。大袖长曳上绣着的百鸟仿佛化为了实质,扑棱着翅膀朝他飞来,金粉抖落,朦胧成一片刺目迷障。
一朵金色的含苞的花影在迷障之中骤然绽放,清雅卓绝的雪衣人背对着他站在花心正中。她手中提着碧雪剑,墨发潇潇,背脊笔挺显出深远的孤高的距离感。似乎是察觉到身后有人,她轻拧着眉心转过身来,然后在看清他是谁的刹那,满脸冷漠便被点点笑意融化。她稍弯起眼睛,扬唇,无声地开口说了一句:“呆子,快过来。”并将手伸给他。
叶重北的神情倏然一怔,低语出声:“师姐……”
有那么一刻,他已经伸手过去想要握住前面那只细白的纤手,然而脑袋里突然传来的一阵刺痛让他的神智稍微清醒了些。
不是师姐……叶重北心念道,双眼赤红地盯着前头笑靥如花的人儿。不是师姐……如今的师姐,已经不会像这样朝他笑了……
心里一瞬间涌起的酸楚让脑中的刺痛越加明显。叶重北咬了咬牙,两指并起念着口诀在双眼前头一抹,再睁开眼来已经看破了眼前的幻术。苍月剑上闪过冷白剑光,他一手持符一手持剑,符纸往前飞去的刹那挥剑一扫,直接将浓重的雾气扫开了一道口子。
春娘被剑气扫中,尖锐地喊叫了一声,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两步,再支撑不住方才勾出了对方内心最深处魔障的幻术。
得先设法清除这诡异的紫雾才行。
归不弃看着对战的场景心道。
委地的宽大衣袍被风吹得扬起,草草绑着的头发落了几缕挡在银色鬼面具前。归不弃沉着嘴角往周围扫视一圈,随即足尖一点御剑飞往了高处。
站在半空之中可以将底下的场景看得更为清楚。归不弃取出了一段枯枝和几片树叶,手掌在身前一抹将它们按顺序排列起来。他两手手指勾缠变化几回,定在浮在身前的这段枯枝上并往上一挑,两手虚握成拳倏然往两端拉开。
随着他的动作,被几片树叶围在一起的这段枯枝绿光一闪,瞬时间便焕发出了生机来。枯枝发芽野蛮生长,变成了一截枝叶茂密的粗长藤蔓。归不弃右手二指一绕往前一甩,藤蔓在他的指挥下呼啸着刺入了底下浓厚的紫雾之中,盘旋地绕成了一个圈并疯狂扩张起来。
随着藤蔓将空间侵占,绿莹莹的生机逐渐将妖诡剧毒的紫色雾气吸收压盖了下去,直到最后一丝紫雾被驱散尽,黑褐色的藤蔓枝干上连绵开出了杏色的花。
没有了紫雾的保护,那些疯狂邪变的僵尸突然就停止不动了,正儿八经成了残缺不全的死尸。而春娘也被叶重北一剑劈中,从伤口处涌出邪异的黑气,随后汩汩流出浓稠的暗红色血水来。
覆盖住她双眼的暗黑气焰消散,更多的缝补过的伤痕在春娘脸上出现,纵横交错,歪扭邪肆,仿佛攀爬着的多足蜈蚣。让见到了她这副模样的玹瑛城众人不免紧皱起了眉头,都感到很是恶心。
“不,不。”春娘颤抖着双手去摸自己的脸,尖声喊叫起来:“不——!”
“我天她这是什么情况?”林苍陆收了剑回到玉云琅身边,仰头看着捂着脸的春娘疯魔的模样,整个人就是震惊,“缝合怪啊这是!”
恰逢此时身穿白衣戴斗笠的人与裴子夜、洛星渊飞身而来。跟那落拓英姿一比,玹瑛城人越发觉得趴在马车顶上试图将自己这幅容貌遮掩起来的春娘着实令人反胃。
当一个人价值只能用外貌来衡量时,就注定了会是一出悲剧。
离暮雪扫了春娘一眼,袖风一卷带着她落到了地上,剑锋对准她的咽喉,淡道了声:“你的分枝死了,不想落到同样的下场就趁早从她身体里出来。”
听到这话,掩面发着抖的春娘忽然怔了一下,玹瑛城众人也有些迷惑地互相望了望,不知道离暮雪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师兄,怎么回事啊?”林苍陆往裴子夜身边凑过去,“什么分枝?真有妖怪附身在春娘身体里啊?”
“跟着她的那个丫鬟,花容,是个人皮俑。”裴子夜向众人解释道,眸色淡漠地望着背对着他们的春娘,“里头真正的东西是花妖——只是一段分枝的花妖。”
“分枝?那主枝……”林苍陆问到这里没再问下去,转头看向春娘,“在她身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春娘惊惧地将自己缩到一起,抖着唇喃喃低语道,“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我的脸,还有办法恢复的,还有办法——”她双手捂着脸孔往周围的这些人看去,像是在寻找猎物一般,赤红的眼中尽是冰冷的寒光。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陶蓁身上。
“还有办法,还有办法!”春娘尖叫着喊出这一声,冲着陶蓁就扑了过去。“你的脸,把你的脸给我——!”
陶蓁被春娘可怖的模样吓了一跳,在她扑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下意识地往后错了一步,袖中缠绕的白练就打了出去。
白练猛地击在春娘胸口,将她整个人往后击飞出去。锦鳞白月蛇蛇灵察觉到低阶妖物的气息,白练一端化出蛇首虚像,对着春娘的脸就是一声威胁鸣啸。声波震得周围建筑颤抖,附身在春娘体内的花妖经受不住这阵强烈的灵压,花盘从她脸上浮现出来。
半透明的一抹虚影,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紫黑妖气,可见整体颜色通红,舌头似的五瓣花瓣上面还有白色如同舌苔的小点,恶心至极。
只是哪怕有蛇灵的威压在前,这模样恶心的花妖却仍旧不肯就此放过长久以来的宿主,根须顽强地生在春娘的体内,试图继续收缩身子躲藏进去。
“啊——”
春娘痛苦地嘶喊了一声,被这花妖折腾得整个身子往上拱起,四肢僵硬扭曲,上面筋骨根根分明。
离暮雪见状收剑闪身往前跨出一步,右手屈爪虚空抓住春娘的头将她拎起的瞬间,左手一张朱砂鲜红的黄符就拍在了她的后心。朱砂画出的箓文迸发光芒,花妖整个花瓣连带茎叶都如同过了电一般痉挛起来,发出尖锐的吱吱怪叫。离暮雪掌心一用力,将这花妖连根拍出了春娘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