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二楼。
窗户大开着，说话的人似乎是靠着窗边的墙，一只手搭在窗台上，手心里还捏着一个没能丢出去的纸团，漫不经心晃动着。
“你谁啊？”他不爽地盯着窗口。
窗台上搭着的手臂动了动，似乎是站在那里的人转了转身子，朝向林执。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一直处在池漾视线看不到的位置，以她的角度看不见人。
池漾只看了一眼，瞥见搭在窗台上的一小截袖口和修长好看的手，便垂下头。
“人家说了，不喜欢你。”那人没回答林执的问题，语调平静。
“听不见吗？”
最后一句的尾音上翘，带了点莫名的冷倦。
池漾眼睫忽地一颤，不受控制地屏住呼吸。
她心跳得有些快，人也是怔忪的。
是他。
高中时代3
“听不见吗？”
看清窗台后的人模样的林执，脸色却倏然一变。
他家也是从商的，这些年磕磕绊绊赚了些钱，虽说跟这里的名门世家比不上，却也对他们的名头颇有了解。
他当然认识那人是谁。赫赫有名的顾家二公子——
顾怀。
林执手一抖。
要是得罪了顾怀，若是他有心报复，他家积攒的那一点名声地位，顾家动动手指就能彻底碾碎。
“对、对不起。”
他这会儿正慌着，没看池漾，一句“对不起”也不知道是说给谁的。
说完，也不管池漾如何了，扭过头转身就跑。
像是怕顾怀记住他似的。
他一走，这里就只剩下两个互相看不见的人。
空气倏忽间安静下来，他们默契地没有出声。
过了会儿，还是池漾率先出声打破沉默。
她小声道谢：“谢谢。”
“……嗯。”
只有一个字，池漾却莫名觉得他的声音比之前温柔许多，跟之前意外接到他的电话时一样。
——就好像，他只对她特别。
她心里一酸，为自己的念头感到又羞耻又好笑。
顾怀根本不认识她，更没见过自己，哪里来的“特别”？
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却也不想回去。
索性，池漾往远处走了几步，靠着墙在顾怀不可能看见的角落安静呆着。
面前的一棵老松树将她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来往的学生注意不到。
树荫从西边打过来，将这一片的墙都涂成舒适的黑色。
阴影将她完整地包裹在其中，松叶的清香味叫她慢慢平静下来。
她冷静地审视着自己，清楚地感知到心脏处某种情愫在肆意蔓延，甚至隐隐有将她吞没的趋势。
不曾体会过的悸动充斥在心口。
很陌生，但池漾很轻易地便判断出那是什么。
她很可耻的，喜欢上了一个仅仅说过两次话的男生。
……
直到高三的上课预备铃声响起，池漾才从情绪中回过神。
两分钟后，她从松树背后离开。
临走前，池漾抬头看了一眼，窗户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了。
*
池修远刚从年级办公室出来，蓦然瞥见在办公室旁边的窗台边上，靠着墙像是在发呆的顾怀。
“你在这干嘛？上课了。”
“嗯？”顾怀像是刚回过神来。
“刚刚没听见铃响。”
“拜托，一遍预备铃，一遍上课铃，响了两遍了。这么大的声音，你这耳朵不行啊。听力怎么考那么高的？”
池修远看了眼手表。
“这都过去五分钟了。就算没听见铃响，你难道没感觉到课间太长了点吗？”
“还好。”顾怀垂下眼，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小片阴影。
他尚处于少年时期，眉眼还略显青涩，但笔挺的腰身和神情中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冷淡，却让他周身萦绕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高不可攀。
池修远注意到他今天似乎格外冷漠。
“这是被老师批了，脸色咋这么臭？”
顾怀抬眸，淡淡看他一眼。
“没，就是看到一个认识的人。”
想起池漾被表白的场景，他眼底的情绪有一瞬间的狠戾。
“嚯，谁这么勇，还能惹到你？”池修远有些惊讶。
一般人对于顾怀这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岭之花，都是绕着走的。
顾怀出了下神。
惹到他？
好像……也不是。
那一句又乖又轻的“谢谢”好像还在耳畔，顾怀心一下子飘起来，好像陷在云里。阴郁的情绪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轻哼了声，意味不明。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也不咋生气呢？”池修远古怪道。
刚刚脸还沉着，这会儿虽说话里是在指责谁，但语气怎么听怎么奇怪。
像个别扭的小学鸡。
顾怀没回答他。
“先回去吧。”
“哦。”
池修远想到什么，没直接离开，而是好奇地过来瞧了一眼，从窗户里探出头。
窗口被学校的百年老树挡着，因而视野并不开阔，入目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唯一特别的就是这里恰好能看见通往东门的路。
放学时，从这里往外看，能够看见放学从东门回家的人。
“你要放松眼睛，好歹也找个视野好点的地方啊。”他真诚建议道。
“嗯。”顾怀敷衍地应了声。
“算了算了，我知道你反正也不会听。回去吧。”
*
“池漾……”姜渠趴在桌子上，看着刚刚进教室的池漾，有气无力地道。
“你去哪了？”
“抱歉抱歉。”池漾有些不好意思。
她还感觉自己当时很冷静，结果却连教室里还有个人等着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
爱情，可真是害人不浅！
“还好啦，我没等很久。”
毕竟她去物理办公室也好一会功夫呢。
“慢着。”姜渠敏锐地注意到什么，“你！脸红了。”
“啊？”池漾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
虽然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但是还是有点烫。
“卧槽，林执表白你不会同意了吧？”
她当时看见林执回教室的时候，表情看着不太好，想当然觉得他表白失败了。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池漾连忙摆手。
她可不想再跟林执扯上任何关系了。
“不过，你怎么知道的啊？我出去的时候你好像不在，”
“切，跟他关系好的男生都知道这回事。他们知道了，消息还能瞒得住？”姜渠不爽地翻了个白眼。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种傻逼？”
池漾抿唇，并不喜欢这种事弄得人尽皆知。
“你放心吧，林执好面子，以后绝对不会跟人提这档子事。”姜渠叹气，“我以前真是瞎了眼，居然能喜欢上他？”
“嗯？”池漾睁大眼。
还有这种事？
“咳，都过去了过去了，往事不堪回首。”
“还好你没同意，那种人渣可配不上你。”姜渠狠狠地皱眉。
她表情太过严肃，语气也认真得紧。
池漾被她逗笑。
“说什么呢，我就是不喜欢他。”
“真的。”姜渠正经地看着她。
“你这么好，我感觉，谁配你都不够。”
池漾失笑，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让姜渠带了这么厚的滤镜。
“我还能上天上去不成？”
她走了下神，忽然间想起顾怀。
他好像就是天上的月亮一样，只能远远看着。
偶尔那朦胧柔和的光辉会让人不自觉伸手去碰触，但一旦升起想要靠近的心思，便能轻易发现——
明月无法企及。
池漾轻轻敛下眼，不甘又莫名委屈。
第一次喜欢上谁，为什么对方偏偏是个优秀到完美的人？
她如何能把月亮摘下来？
“上天上去？”姜渠拧着眉，“天上的神仙也行。”
“啊，那个咱们学校很有名的……”
“顾怀！”她一副勉强认可的表情，“他配你也凑合。”
池漾怔了下。
心头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酸涩此时又重新冒了出来。
她小声埋怨道：“说什么呢……”
“啊，你见过那个顾怀吗？我手机里还有他照片呢，给你看。”姜渠说着便从衣兜里掏出手机，在相册里划拉两下。
“这个！”
池漾犹豫片刻，还是没克制住，别扭地探过头去看她手机里的照片。
照片出乎意料的清晰，而且是正脸。
池漾沉默下来。
“……”
这不是高三年级毕业照吗？
“哎呀，没办法嘛……”姜渠苦恼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应该是有人拍过他照片的，但是好像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是很糊就是弄丢了。”
像是冥冥之中被什么东西控制着一样。
尽管如此，池漾的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凑过去。
照片里的人好看地显眼。
因为人数太多，她只能模糊看见他的模样。
眉目浓厉，眼窝略深，轮廓明晰的下颚线同颈部线条比例完美，露出的上半身挺得很直。
顾怀唇角虽是弯着的，却不难看出他的表情冷淡。
许是拍照时被要求必须微笑的缘故。
池漾看着他，想不出还有什么长相能比这更好看了。
她扁了下嘴。
好嘛，这下更够不上了。
她能看见顾怀的机会几乎没有，唯有的几次就只是一个背影或者侧脸，鲜少有看见正脸的机会。
“好看吧？之前见过他一次，本人巨好看。”
“是很好看。”池漾多看了两眼。
“可惜了，再过不到一百天，咱们学校就见不着这么好看的人了。”姜渠有些惆怅。
“……嗯。”
池漾敛下眸子，捏着衣角的手指微微收紧。
高中时代4
*
几个月后，高考前一天。
池漾他们学校不是考点，但学校仍然放了两天的假。
高三年级在紧张明日的考试，但高一高二的学生却为这来之不易的假期兴奋着。
“池漾，漾漾！”姜渠收拾好书包，凑到她面前，“发什么愣呢？”
池漾回过神。
“快收拾书。明天放假出来吗？”
池漾摇摇头，“我……有事情想问问你。”
“你问啊。”
“……先等会儿。”池漾看了眼教室里都还没离开的学生，“人太多了。”
姜渠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坐下陪她一起等教室的人群走散。
“好了好了，现在人都走了，你说。”
“之前不好意思告诉你。”池漾抿了下唇，“我有个喜欢的男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