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贵妃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箜儿,娘叫你过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跟你说。”
听见熟悉的称呼,萧箜仪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但到底还是收敛了脾气,走到她身旁的位置。
梅贵妃让身后的宫婢拿来了一沓画纸,放在萧箜仪面前的桌案上。
萧箜仪一张张翻看过去,发现都是年轻男子的画像,“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今日特意留下我,为的是你的婚事。年节过后你就要及笄了,也是时候张罗婚事了。”梅贵妃指着最上面那张画像,“这是工部侍郎申大人的公子,年纪轻轻就才学卓然,又生得仪表堂堂……还有这位,是文渊阁大学士的长孙,听说也是个颇有才学的……”
梅贵妃兴致勃勃地介绍,萧箜仪却神色淡淡,似乎都不怎么感兴趣的模样。
“这么多年轻才俊,就没有一个是你看得入眼的?”
萧箜仪抬眸,看向梅贵妃。
对上她清凌凌的目光,不知为何,梅贵妃心里一跳。
只见萧箜仪勾唇冷笑了下,声音里带着讽意,“母亲大费周章地为我挑选夫婿,难不成以为我真能逃出皇宫?”
就算她们在这里认真挑上半天,到最后,她的婚事不还是会经过皇帝的手。
老皇帝会放她离开?可笑。
梅贵妃眼神有些闪躲,笑意几乎维持不住,“箜儿,你这是在说什么?宫里哪里不好?你贵为公主,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难道不比从前的日子过得好么?”
萧箜仪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装傻演戏,一言不发。
梅贵妃心虚之下,声音也越来越小。
萧箜仪不想跟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浪费时间,眉间压着烦躁,随意指了一张,“那就他吧。”
说完,她不顾梅贵妃的挽留,起身离去。
走出主殿,望着梅花树下肥硕的萧明诚,萧箜仪目光略有些出神,思绪飘到了从前。
起初梅贵妃入宫,只带了刚出生不久的萧明诚,萧箜仪并没有跟着。
后来梅贵妃往家里写信,说母子两人在宫里过得战战兢兢,身边也没个伴。
萧箜仪心疼母亲,便经常跑到宫里来陪她。
那时她不懂父亲为何总是百般阻挠她进宫,为此萧箜仪还跟苏蔺泽生过一场气,任凭父亲如何阻拦,她铁了心要陪自己的娘亲。
可她的娘亲在盘算什么呢。
年幼的萧箜仪容貌集合了父母的所有优势,自小便生得粉雕玉琢,冰雪可爱,见过她的人无一不称赞她的容貌。
她时常进宫长住,梅贵妃经常领着她在几位皇子面前露脸,并且私下里和她说,只要她跟这几个哥哥搞好关系,娘亲和弟弟在宫里的日子就能好过一些。
萧箜仪信了。她眼巴巴地缠着三皇子和五皇子,日日跟在两人身后,哥哥长哥哥短。
梅贵妃让她巴结谁,萧箜仪就去巴结谁。
梅贵妃让她做什么,萧箜仪就会做什么。
那个时候萧箜仪还不明白,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她的娘亲,而是一个被权势迷住了眼,可以为自己的儿子献出一切的恶鬼。
只要能给她的儿子铺路,哪怕是踩着女儿的尸骨走过去,她也不会有半分不忍。
有段时日,梅贵妃遭了后宫众人排挤,许久没有见到圣上的面,更没有承宠的机会。
后宫不缺美人,更不缺生过儿子的美人,若是再这么下去,她迟早有一天会被遗忘在无人问津的冷宫,蹉跎岁月,连累萧明诚也会碌碌一生。
梅贵妃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所以那日,梅贵妃叫来了萧箜仪,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用很久没有过的温柔语气对她说:“箜儿,去把齐嫔娘娘的猫抱到这里来。”
她又补充了一句:“跑快一点。”
齐嫔的宫殿住得偏,几乎杳无人烟。从那里来漪澜殿,有一条近路,就是从芙蕖宫后门经过。
平日萧箜仪是不敢从这条路走的,可念着娘亲要得急,她才鼓起勇气走了这条荒僻的小道。
萧箜仪欢欢喜喜地抱着猫从芙蕖宫后面经过,看见凋敝的大门敞开,有些好奇地探头往里面看,怎料怀中的猫儿突然调皮地跳下了她的怀抱,往草木深深的院中跑去……
入夜,萧明珩才忙完政务回了住处。
守门的太监对他行了一礼,示意地看向殿内。
萧明珩当即便明白了什么,加快脚步上了石阶,走进寝殿中。
灯火通明的殿内,少女穿着轻薄的衫裙,裙摆罩着一层绯色薄纱,正撑着手坐在床边,赤足无聊地荡来荡去,银色铃铛衬在如雪的一截脚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