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于舒心把药吃完,爷爷才说:“我看你这孩子应该是从小的劳碌命,所以突然让你休息,你才会觉得不适应吧?”
裴秀敏锐地察觉到,舒心阿姨听到这话,表情有一些黯然。
不过于舒心很快就调整过来,她笑着说:“我们这一代人,有几个人不是从小劳碌命?”
晚上,睡觉前,裴秀又跑到妈妈的房间黏糊糊的时候,想起白天的事,问妈妈说:“妈,舒心阿姨家里是什么情况呀?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是不是也和外公外婆一样,她家里人已经过世了?”
按照裴秀朴素的想法,舒心阿姨这代人,父母如果能够给女儿取这么个名字,应该是非常疼女儿,并且也有一定文化的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舒心阿姨的名字比她的还洋气。
裴也宁把手里的书合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你舒心阿姨……跟你一样命苦。她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都没吃过一顿饱饭。”
“啊?”
妈妈告诉裴秀,舒心阿姨的名字是自己取的,她希望自己能够顺心顺意,舒心快乐幸福。
于舒心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她记忆从懂事起就被家里逼着干活。哪怕她哥哥比她大十岁,做家务放牛喂猪的活都是她的。
不过于舒心有一颗倔强的心!
于舒心趁着放牛的时间,专门跑到小学附近,靠着窗户听老师上课。听了一年级的,跑去听二年级,感觉二年级自己也能听明白,又跑去三年级。
两年后,于舒心被一个下放到村小学的老师注意到,老师对她考教了一番。
之后,老师就把他能够弄到书给了于舒心。
按照励志的套路,从此于舒心应该通过自学,考上大学,然后出国,接着才有现在的成绩。
但是现实生活远远残酷得多。
于舒心还没来得及偷偷打开她藏起来的书,十岁的她就被自己的父母卖到黑煤窑。
裴秀不可思议,“那个年代怎么会有黑煤窑?”
“无论哪个年代,只要有利可图,都会有想象不到的灰暗地带。”裴也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裴秀非常震撼,“才10岁呀!能干什么呢?煤窑里的活不是都很累吗?而且还是个女孩!”
“确实,人家要的是男孩。所以你舒心阿姨当时是被她的亲生父母剃成光头,带过去的。”
10岁到18岁,于舒心完全是靠着当初老师送的那些书坚持下来。那些书里也有英文,她不会读,但是单词都背下来了。
18岁,矿上终于被人查了,矿主为了逃避责任,号称于舒心是他们家没有上户口的孩子。
也就是在上户口的时候,于舒心有机会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以前看木兰从军和祝英台的故事,裴秀最好奇的是女孩子怎么在那种环境下处理生理期的问题。
同样,裴秀也不敢想象舒心阿姨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更让人恶心的是,于舒心刚给自己上了户口,亲生父母就找过来,说是要带她回家,给她找了一门好亲事。
这之后,于舒心又受了几年的折磨,终于某一天她跑到黑市去换东西的时候,听到卖猪肉的人说另外一个之前经常在这里卖山货的人不来了,他偷偷出国了。
于舒心很清楚,国外的月亮不一定圆,但是她继续留在这里,一辈子也就看到头了。
经过缜密的计划,于舒心来到陵城,恰巧坐上裴也宁在的那艘轮船。
出国后,两人相互扶持,于舒心也终于在裴也宁的辅导下顺利读大学。
于舒心过去的一些细节裴也宁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不用去深究也知道于舒心过去很不容易。那段所谓的婚姻生活,绝对远远不如裴也宁,要不然于舒心的亲生父母也不会时隔那么多年,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还可以再卖一次钱。
大概是因为以前的经历,所以即便现在的生活条件已经优越于绝大多数人,于舒心依然停不下来。
于舒心那种停不下来和裴也宁以前停不下来不一样,裴也宁以前之所以总是把自己关在实验室,是因为只有用工作来麻痹自己,才不会想起女儿的时候痛彻心扉。
裴秀听完之后气愤不已,“那一家子人都是人渣吧!现在他们怎么样了?”
裴也宁摇头说:“那就不清楚了……其实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你舒心阿姨过去的经历,一开始我还以为她和我一样,运气不是很好,父母早早离开,婚姻也出现问题。因为过去,她一直都是乐观开朗的形象。”
说着说着,裴也宁有些自责地说:“这些年大多数都是你舒心阿姨在照顾我,我竟然没有发现她心里其实藏着这样的事情……一直到我和你相认之后,你舒心阿姨觉得我彻底走出来,又因为我好几次提到她的家人,所以她才告诉我……”
裴秀完全可以想象,妈妈和舒心阿姨过去相处的过程中,阿姨为了鼓励妈妈走出痛失爱女的阴影,所以一直扮演守护者的角色。
听完这些事情,裴秀情绪也有些低落,她说:“为什么人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