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看着这画,不禁宛然一笑。
当时那场景只有季成安与秋画在场。
那这画只该是季成安亲手画的了。
“季大人这画技可真是炉火纯青。”
“公主怎么知道这是季大人亲手画的。”
对上秋画微睁的疑惑目光,谢琼乐笑笑不说话,把那柄团扇置于坐塌上的小木桌。
她斜倚着木桌,眼帘微垂:“这团扇样式太过不同,还是收起来吧。”
接着起身下了坐塌,朝内寝殿走去。
秋画心知她是不愿继续说了,妥帖地收好团扇。
公主醒后对季大人是越发地冷淡了。
那日她见公主把先前命人雕好的白玉簪子送到忠孝侯府时,她本以为公主只是收敛了性子,决意要用真情感动季大人。
现下看来,却不如她想的那般。
殿试决出三甲,大皇子特意举行了马球会邀才子佳人,公子贵女前去。
明着是说要加深兄弟间以及臣子间的情谊,特意邀了皇子公主,公子贵女前来,实则是为了笼络朝臣。
前朝后宫息息相关,若是能和重臣的妻女结交,也不失为一桩有利无害的交易。
谢琼乐不会骑马,更不会打马球,来看个热闹也总比成日闷在宫宇里要好。
“乐儿,快来。”
谢琼乐被曲竺拉着一同坐在围观的高台座位上。
从高台往下看,马球场上正在上演一场激烈的马球赛。
场间一女子身着枣红色骑装,长发用发带高高束起,一手牵马绳,一手握球杆,弯腰一摆,球穿过半片马场进洞。
身姿英雌飒爽不下男儿,正是古思域。
古思域前十余年都长在大漠,骑马涉猎当比在京城养尊处优的公子少爷们更得心应手。
只怕今日这马球赛,谁的风头都比不上她了。
“思域这马术真真是极好的。”
曲竺与古思域,一个柔情似水,一个骄阳似火,却因着谢琼乐的关系水火交融很是和谐。
“她可是古思域,古大将军的女儿,自然巾帼不让须眉。”
谢琼乐许久没有这样眼前一亮过了。
这场马球赛的胜利毫无悬念地被古思域拿下。古思域取了马球赛胜利的彩头,是一块鸡血玉石,红艳如血,煞是好看。
“累坏了吧,喝杯茶。”曲竺递了杯凉茶给她。
她一饮而尽,汗水沾湿了鬓角,明目灼灼,神采飞扬。
“真是过瘾,来京城许久,终于是有些意思了。”
京城贵女们的活动,无非是赏花诗会吟风弄月。
这对于性情豪爽不喜镜花水月的古思域来说,可真是憋闷。
马球会上挥洒汗水,哪怕是不爱骑马打球的那些个少女小姐,能在高台上见意气少年们各显身手,也是有趣的。
谢守的这场马球会,举办得很合众心。
“你刚赢了彩头,不如坐下来看看别人。”谢琼乐见她按捺不住,忙着打趣道,“你要是一上场,这彩头,只怕都得进你裤兜里了。”
古思域本意还想再去打几场,听谢琼乐如此说,便又坐下了。
“我倒是对那些个彩头没什么兴趣。”古思域再喝了杯凉茶,目光落在马球场上。
“好了,你还是给其他公子哥们留点儿博佳人们一笑的机会吧。”
古思域叹了口气收回视线,毫无贵女姿态地向后撑着坐垫,双腿前伸。
季成安一眼就看见了谢琼乐,她今日穿着淡绿色的裙装,在茵茵绿景里并不显眼。
不穿骑装着裙装,看来是不会下场了。
谢琼乐被曲竺拉走的情景也被他纳入眼中。
古思域得了彩头,巾帼英姿估计也让在场的不少夫人们将她纳入了心仪的儿媳名单中。
谢琼乐拦住她,也是不想她太快被人瞧上。
她是皇上钦封的郡主,父亲是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她的兄长还依然驻守在大漠,一家军功赫赫,家世威名,谁不想与将军府结亲。
古思域已然及笄,谈婚论嫁也是指日可待。
只是京城多是文人子弟,只怕不合古思域的眼缘。
谢琼乐今年过了十四生辰,明年也要及笄。
这个朝代的女子们,牵连半生幸福的婚事依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自己选。
谢琼乐侧目望向目光落在场上少年的曲竺,心里才稍稍安慰。
还好,曲竺能嫁给她的心上少年郎。
李景宁锦衣纨袴,不善马术,但谢琼乐着实是没成想他能马术无用到这个地步。
竟从马上摔了下来。
李景宁从马上摔下来的那一刹那,她身侧的曲竺立刻就站了起来,神情慌乱,手足无措。
她与李景宁之间并无名分,直接跑到他身侧不合礼数,此刻心急如焚,眼中心焦流露。
“李景宁摔下来了,我们去看看。”
谢琼乐是公主,李景宁与她交好众所皆知。
她去看,携上曲竺,合情合理。
“摔死了吗?”
李景宁被侍从抬着到了场外,谢琼乐与他一直都是你争我斗,她的这张嘴毒得正呜呼哀哉的李景宁更是狠狠瞪了她一眼。
凶狠眼神的余光一见到与她同来的曲竺,赶忙眨了眨眼收敛眼里的烦乱,嘴上连疼都不喊了。
“你没什么事吧。”
李景宁从高头大马上摔下,所幸马匹并不在奔跑之际,他摔得不严重,顶多就是扭伤了脚。
“不过摔了一下就这样,京城的公子们还真是身娇肉贵。”
古思域跟着她们两个一起。她分明地看到了李景宁摔下马的全程,这点小伤都要哭天夺地,她实在瞧他不起。
李景宁想要呛声,可一看见是郡主古思域,那话语就憋闷在胸前。
古思域,将门之后,是有那个资格教训他的。
“死不了。”李景宁冷哼出声,引得谢琼乐挑了挑眉。
“皇妹。”
这场马球会是大皇子谢守举办的,有人受伤他自然要来看看。
“大皇兄,怎么劳动你大驾来了。”
别人看他正直,谢琼乐可是知道,她的这位大哥哥,是蛰伏在宫里的毒蛇。
装傻充愣,可没有人比他更擅长了。
就连她,也要屈居他后。
“有人受伤,我这个主办者自然是要来看看。”谢守和颜悦色地笑着说话。
“哦,一点小伤,他死不了。”
谢琼乐感觉自己的身后被人捅了好几刀眼刀子。
“是吗,需不需要叫御医来看看。”
李景宁马术不精,摔下马已经成了京城的笑话,区区小伤劳动宫中御医,他那张本来就没剩多少层的脸皮要是不要了。
“谢过大皇子,我无碍。”
李景宁利索地单脚蹦跶起来,跳着脚向谢守行礼。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
“皇兄诸事繁忙,还是快些去吧。”
谢守含笑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轻轻颔首。
他今日要忙着与各家招呼,怎么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既然你没事,曲竺,我们回去吧。”
曲竺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不好说想多留一会儿,点头跟在谢琼乐身后走了。
走得一步三回头。
“你可是喜欢那个废物。”古思域说话直肠子,心里想什么便就说什么。
谢琼乐观察到曲竺的脸色都不好了,赶忙打圆场。
“李景宁确实不长进,可是还算是个心地良善的好人,至少不做亏心事。思域,你就别说了。”
古思域不知谢琼乐为什么要替李景宁开解,放下豪言:“我们军中大好男儿成群,你何必喜欢那种一事无成之人,我古家军中男子随你挑选。”
古思域终究是不懂得男女之情。
谢琼乐无奈地笑着摇头:“大好男儿再多,在她眼里,只怕也比不上你口中一事无成的李景宁。思域,你不懂男女之情。这男女之情无关其他,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怎么能强求爱吃甜瓜的人吃苦瓜呢。”
曲竺心思通透,又宽解体贴,心里明白谢琼乐是为了不让她担心才带她去看李景宁。她也明白古思域性情如此,出口并无恶意。
这个话题就算揭过。
“公主殿下。”
蔺霖珲不请自来,目光扫过她头上的那根七彩蝴蝶钗,嘴角笑意深了些。
“殿下戴此钗十分好看。”
谢琼乐心中疑云散开。
原来这根钗子不是蔺夫人送的,而是蔺霖珲送的。
“公子既然喜欢,我便拿这个做个彩头,公子去赢回来便是。”
谢琼乐从头上取下钗子,放在秋画手中。
“钗子本就是送给公主作生辰礼的,既是公主的东西,公主要怎么处置都是公主的自由。”
蔺霖珲面上丝毫没有任何不开心,相反,格外淡然平和。
谢琼乐不欲与任何男子有牵扯。
这个钗子她确实喜欢,可是若是蔺霖珲真的对她有意,她便借此钗子婉拒他。
她这么践踏他的心意,他果真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季成安跟着谢安来找谢琼乐,正要过去就碰巧看见这一幕。
“妹妹。”谢安唤她。
蔺霖珲见谢安,作揖拜见:“参见太子殿下。”
“哥哥。”
曲竺和古思域同向太子行礼。
一个下蹲做女子礼,一个鞠躬做男子礼。
“蔺公子怎么孤身来女子的坐台。”谢安不会与任何人交恶,问话的语气温和。
仿佛只是单纯心中存疑。
“臣见公主在此,特来拜见。”蔺霖珲抬眸含笑对着谢琼乐,“臣对公主,有爱慕之心,故前来。”
“哦?”谢安惊诧,没想到蔺霖珲会喜欢谢琼乐。
不过他这妹妹貌美如花,会有人喜欢也实属正常。
最震惊的还是谢琼乐。
这蔺霖珲会不会太直白了。
她刚刚试探他口风那么紧,怎么谢安一问他就说。
“如此,我原以为你喜欢的该是温和贤良的类型。”
蔺霖珲怜爱的眼神盯着谢琼乐,谢琼乐只觉得毛骨悚然。
“公主仙人之姿,只怕无人会不倾慕公主。”
谢安拿扇子遮住自己憋笑的嘴。
余光瞥见季成安站在他身边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蔺公子言笑了,这玩笑,还是不开为妙。”谢琼乐疏离地冷笑。
“公主,你怎知臣说的不是真心话呢。”
谢琼乐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眼睛里似是满腹柔情,却不见一点真心实意。
若是真心喜欢,听到她的这般冷言冷语,该是黯然神伤才对,怎么还能一副笑脸相迎。
“若是蔺公子真的喜欢我,您身后的那位侍女应当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吧。”
蔺公子身后的女子连忙低下头,蔺霖珲嘴角的笑僵住。
蔺霖珲,京城四公子之一。
他喜欢的人,是自己身边的侍女。
只是这个侍女并非生来就是低贱之身,原宫内观星象的大祭司之女。
这位勾结后宫争宠的大祭司被全家斩杀,唯有这个女儿保全了下来,被蔺霖珲养在身边做贴身侍女。
蔺霖珲想要娶的,不是她这位公主殿下,是能够被他掌控在手里的正妻。
蔺霖辉这是在试探她,试探她这位公主是不是真的是个草包。
是否既能被他掌握,又能增添他蔺家势力,成为他棋盘上最好的棋子。
可惜,他猜错了。
他以为她戴上这钗子是对他有意。
实则,她才是棋高一着的棋手,故意引他露出蛇尾。
作者有话要说:
蔺霖珲,一个给季成安紧迫感的棋子。
不是男二,男二还没出场,但是之前提过,大家可以猜一猜是谁。
第22章 第二十二话
“公主此言何意,臣不解。”
蔺霖珲当然不会承认,他的如意算盘本来打得很好。
众目睽睽下前来公主的高台,目睹此幕的诸人都会以为他对公主有意。
只可惜,公主喜欢季成安的事情满城皆知。大家只会可怜蔺霖珲堂堂丞相府的公子,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他的女人。
公主若是嫁人,必须是正妻,并且驸马身边没有其他妾室。若是公主不嫁人,他就可以一直借公主的由头不娶妻。
他有的是时间去找一个傀儡做自己的正妻。
不止是蔺霖珲,所有人都一致地认为季成安不可能娶谢琼乐。
包括谢琼乐本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要是谢琼乐移情到蔺霖珲身上,这只会更合蔺霖珲的心意了。以公主之身为他蔺家增添势力,稳固皇帝的恩宠。
至于谢琼乐,他自然有法子让她没办法管他身边侍女的事情。
大祭司之女怎么可能只会观星。
如此一来,一切全都在他蔺霖珲的掌握之中。
可惜他忽略了一点,也是最不可能的一点。
就是谢琼乐知道他身边侍女的身份。
“我不过是说个玩笑话,我瞧着公子身边的侍女倒是对公子情深意重,公子还是别说这些话伤她的心了。”
谢琼乐本来就对剧情记得不清楚,眼瞧着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便确定自己没有记错。
“公主笑谈。”
蔺霖珲这辈子都不可能给他身边侍女一个妻妾的身份,意味着她这辈子就都必须活在阴影之下,不能见光。
谢琼乐知道她的身份出乎蔺霖珲的预料。
蔺家分明瞒天过海瞒得十分隐秘,谢琼乐知道是否代表着皇帝也知道此事。
这是袒护罪臣的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罪名。
可若是陛下知道此事,为何又按下不发。难不成是要将此事当做挟制蔺家的筹码。
皇帝的圣意不容揣测,蔺霖珲的脸上慌了神。
“今日我权当蔺公子不过是开个玩笑,以后还是少说这些话为好。”
蔺霖珲脸上惴惴不安,谢琼乐亦不想逼得太紧,免得狗急跳墙。
“臣明白了。”蔺霖珲恭恭敬敬地回话。
把主意打到谢琼乐身上,是他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季成安自然不可能放过蔺霖珲脸上的神情变化,对他身后那个低着头的侍女也多了几分注意。
他蹙眉,直觉事情不简单。
谢琼乐知道是因为她手握剧本有金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