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气说到这儿人有些恍惚,想到她爹更是难受,但许多深埋在心中的话终于有了发泄,人一下子轻快了许多。
杨久安静地倾听着,没有插话。
王异失落地说,“阿爹还年轻,本可以救很多人的。”
“他传承给了你。”
“我……”王异握紧了杯子,迟疑惶惑。
“是啊,你。你跟在你爹身边十几年,耳濡目染,肯定学到了许多。”杨久鼓励地说:“是不是你爹还会让你上手,只是你觉得你在打下手,没有发现其实他在锻炼你。我对医术了解的很少,但有一点肯定是差不多的,经验足者更厉害,你和别人比起来,你的起步很早,见到的病例很多,是他人未有之经验。”
王异茫然,她回忆着,好像的确和杨久说的一样,父亲时不时让自己去摸摸脉,去看诊、触诊,去询问病人情况……她一直觉得是在打下手。
“公子,你不说,我都没有意识到。”
一滴泪夺眶而出,她吸吸鼻子,哽咽地说:“父亲原来一直在培养我,我还以为他不喜我习医,我误会他了。”
“现在知道也不晚。”
王异泪眼朦胧地看着杨久,“公子,我的身体……”
杨久在嘴边竖起一根手指,“不想说就别说了,别勉强自己。”
王异下意识松了口气,她还是不想说的。
但她犹豫了下,轻声说,“转胎丸危害很大,吃下后生下的孩子体征上看起来像是个男孩子,其实是畸形……”
杨久沉默。
应该是转胎丸里面有激素吧,对胎儿发育产生了影响,生下的孩子体表畸形。
树下安静了下来。
阳光从枝叶缝隙里落下,杨久摊开手掌,接住了一个光斑。她握住了拳头,把拳头送到了王异跟前,笑着说:“送给你。”
王异手忙脚乱地放下茶杯,小心翼翼地接住。
掌心里空空的。
杨久说,“打开看看。”
王异没有怀疑,她按照杨久说的打开手掌,一颗光斑赫然出现在掌心中,是不规则的圆形,边缘微微变幻,仿佛流动的水波。
她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杨久。
杨久说,“我把阳光分给你,希望你能够帮助我,利用你的学识和天赋。”
王异握紧了掌心,里面依旧空空的,但那颗光斑的形状已经深深地落在了心里,“我试试看。”
“不对。”
“我……”王异抿紧嘴,她不知道怎么说。
“你应该说,我会的。”
王异受到鼓舞,是不善表达的父亲从未给过自己的。
她仿佛回到了刚见到杨久的时候,她纠正自己不要说“冯王氏”。
一直以来,她一直是别人的附庸,以前是王大夫的女儿,遇到冯门成了冯王氏,是杨久让她介绍自己时说王异。名字说出口的那瞬间,她第一次从内到外感受到了自己。
“我、我会的。”
简单三个字,仿佛打开了紧闭的大门,透进去了一丝光。
王异重复着,“我会的,我会的,我会的。”
杨久微笑地看着王异,迈出去的第一步最难。
二人在树下又说了很多,与之前不同,不是杨久说王异听。谈话是王异的主场,是她不断地说着,杨久认真地听。她说自己跟随父亲出诊时的见闻,见到了许多妇人难以启齿的模样,见识了人间的冷暖……不仅仅如此,在杨久专注的眼神中,王异还说起了自己对妇科妇产的想法。
原来,她不是如外表那样胆怯自卑,她也有着自己的野望和期盼。
她想把父亲未尽之事继续做下去。
“在外行医的女子很少,很多懂医术的女子是养在达官贵人深宅之中的,很少能够顾及到寻常百姓。”王异还提到了其中的艰难,她叹了口气说,“女子行医,被同行轻视。”
“但男人又不重视妇女之病。”杨久皱眉,这个世道对女人,对女人的事情,抱着偏见。
“女人可以重视女人。”王异拘谨地抿着嘴笑了下,“公子,我会的,就如你时常说的,试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我王异已经孤身一人,除了这条命,再无可失去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