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澜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自己那一天不那么任性,很多事情是不是就可以改变。
“阿姨好!”
“对,我赢的!这样我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不了不了谢谢阿姨!”
十三四岁的叶澜抱着奖品兴高采烈地往家里冲,却看到家门前站着一群围观的人群,喧闹,听不出来任何喜悦的喧闹。
从人群中挤出一个人,是邻居麻婶。此时她正一脸急色的打着电话,刚挂下电话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叶澜,顿时脸色一僵。
叶澜见她忙完了才敢上前询问,麻婶皱着眉看向那个已经有自己高的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小澜,麻婶先和你说啊,你是个大孩子了,有些事情有权利让你知道,但你也要——”
叶澜对她这凝重的语气感到有些奇怪,可还没等到下文,就听一道声音突然从人群中传出,指名道姓,“叶澜,你还站在哪干什么呢!你家都出那么大事了!”
什么?
叶澜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只能急匆匆先对面前的人道:“对不起阿姨我现在有些急事,下次有空再聊啊。”
人群见人来了,竟纷纷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叶澜急切地跑回家,看到的却是大敞的门,门内没开灯,很暗很暗,唯独地上那片血迹尤其明显。
叶澜习惯性开了灯,只看到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倒在地上,女人的眼睛无神地睁着,可怀里的小孩却紧闭着眼,身下是一片鲜红。
突然亮起的灯光似乎刺到了谁的眼,那人酒气冲天,面目狰狞,但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嘴里仍在骂骂咧咧,一双肥大的脚还在疯狂乱蹬,正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死死地摁在一旁。
周遭还是喧闹。
叶澜却觉得这辈子都没有安静过。
呼啸着的救护车停在不远处,女人被搀扶着送上了救护车。
等再次回到屋内,叶澜才看清了被翻得杂乱的房间,然后狠狠地给了那个酒气冲天的男人一拳。
“小澜——”
邻居叔叔阿姨们冲上来拉住人,可叶澜觉得自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就在不久之后,一模一样的场景再现。
一个名为家的东西,彻底消失。
——“小澜啊,你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妈妈和弟弟就先拜托你保护啦!”邻居们时常打趣道。
叶澜拼命回想着自己当时的应答,是什么来着?自己回答了什么来着?
她不记得了。
“那天要是我能赶回来就好了。”
“要是那天没出门就好了。”
在随后的几年时间里,她用愧疚构造了一个又一个“赶得上”“没出门”的“那天”,不停地塑造着在“那天”后埋怨打骂自己的母亲,可是无论如何依然会走向相同的结局,愧疚随着时间流逝只增不减。
“她要是不那么好就好了。”
“她要是多骂骂我就好了。”
这样,我就没那么愧疚了,就不用惴惴不安那么多年。
“世上没那么多‘如是’,叶澜。”萧浔道。
“我知道。”人低着头,闷声开口,“是我的错。我……不配来看他们。”
萧浔轻声叹了口气,掰着她的肩膀强令她转过身,强势地将人按在怀里。
叶澜任由自己埋在他的颈肩,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容不下更多的东西,只有积攒许久的“我不配”和逃避数年的“对不起”。
——“男子汉可不许轻易掉眼泪哦。”轻柔的声音穿越时空而来。
然而她的眼泪还是夺眶而出。
她想细想曾经,又不敢想。旧事重提,就像一把钝刀在愧疚结成的痂反复打磨,这太疼太疼了,所以她选择了逃避,一逃就逃了许多年。
可叶澜想,我现在是女孩子,那就让我哭一会,就一会。
萧浔没有说话,只感觉颈肩处很快湿润了一片,于是伸出手在人头上顺了顺毛。
他有些无措,但似乎想到了什么,最后只是轻声道:“没有人怪你,不用说对不起。你要记得他们都很爱你。”
“可我很久没有梦到他们了……”不是她用愧疚虚拟出来鞭笞自己的人,是曾经的切切实实的人。
萧浔闻言,顿了顿才道:“……他们或许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