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办这样的事,自然是没簪珠钗的,是以穿好了衣裳,言祈便拿起手中的香囊对着月色看了一眼——可惜,只是一个普通的香囊,并不能用它对应到某个人。
可玉清池里她已经大致看得差不多了,想是再没有什么有用的,现下也只能先将这香囊好生收起来。
闷叹一息,言祈将香囊往怀里收。
手将将探进胸前,言祈忽然听得微弱的瓦砾响动。练武之人总是比一般人敏锐些,未及多想,言祈俯身一闪,躲在了就近的灌木丛后。
夜很静,脚步凌风的声响便越发明显。
片刻后,果然一个人影纵着轻功落在了池边。
来者身形清瘦,可紧握匕刀的手即便隔着距离,言祈也能感觉到它的有力——那是一只练武的手。
神思冷静几分,言祈打量此人身着夜行黑衣,看身形显然是男子。
一个身携利器,黑衣夜行的男子,他行到这无人的玉清池干什么?真有人脑子抽筋?
言祈又看他,男人正盯着玉清池的水面。
难道也是来查珍嫔落水之事的?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
言祈埋首思量,忽然心头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随即,万籁寂静中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裙摆“滴答”一声。
水滴融进泥土中,明明是极轻微的声音,可言祈觉得这声音比打雷还响。她硬着头皮去看神秘人,远处的男人果然循声看过来。
半晌,传来一声低问:“谁?”
言祈有一瞬的呼吸停滞,她在想是起身立马逃走,还是出来立马求饶。将门之后,求饶或逃走,似乎都有辱家风。
好半天言祈终于起身,沉了口气:“你又是谁?”
身子陷没在阴影中,言祈着意变了声调,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一面说话,她一面抬手往脸上胡乱抹了一通——起身时她在地上抓了一把湿土,她有预感,今日只怕不能轻易离开。
果然,男人并不理会言祈的话,只略微思量,他就已转身面向言祈,迈开步子朝她走来。
月色下,那封在刀鞘中的匕首忽然闪了一凛寒光——男人在慢慢推刃出鞘。
“这位仁兄……”言祈的话没说完,她清澈透亮的瞳仁中倒映出月色,更倒映出男人愈来愈快的步伐。
一息间,男人已掠至近前。他出手干净利索,又狠辣歹毒,招招直取言祈命门。不过六七招的功夫,言祈已经掂量出自己不是这人的对手,全是凭借着过人的轻功才险避了他的杀招。
“仁兄有话好商量!”生死关头,匕刀正擦着她的身子飞过,言祈再没功夫刻意隐藏自己的声音,只想先躲过眼下的死劫。
闻言,男人鬼魅般的刀锋忽然一转,竟是真的停下了!
他拉开两步的距离,虽收了手,但若言祈想逃,他也能立马拦截。
“仁兄,我来玉清池是为给好友洗脱冤情,既无害人意,也不想窥探你的秘密。”生怕高手忽然反悔再次出手,言祈这番话说得飞快。
语毕,言祈等男人的反应,这时也借着月色看清了男人的脸——长眉目如墨,薄唇眸似刀。
是清秀的长相,却也是阴毒的模样。
乍看这一眼,言祈心下一颤,连忙避开目光去,嘴上急急承诺:“今日在玉清池我什么都没看见,也没见过仁兄。”
说罢,言祈心头还是紧着。
父兄都在军中,铁血沙场的惨烈她不是没听过,领兵杀伐的将领她也不是没见过。可今日,她头一次觉得腿打颤。
这人的眼神比战场上征战过的人更加冷漠无情,杀机密布。
“你是…”半晌男人终于有了反应,他的声音沙哑,像一把久经风霜的刀在出鞘:“…凝华宮的人。”
像问又不像,语调略有笃定,又好像还有别的什么情绪,言祈辨不得。
既说到玉清池,又说到冤屈,他联想到凝华宮也不奇怪,但言祈只道自己是素素好友,他大约会以为自己是某个与素素交好的宫女,万不会想到一个主子会深更半夜跑来这里为婢子查案。
言祈于是点头默认。
男人忽然收起了匕刀。
“仁兄……”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才能伺机逃走,这人忽然收刀,倒叫言祈一时间手足无措了。
喃喃一句,言祈的目光从归鞘的匕刀往上——男人眼中杀戮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微光。
他眼神太复杂,言祈没心思去揣度他在想些什么,她只确定他对自己已无杀心,这便松了口气:“多谢高抬贵手。”
说完见男人没反应,言祈往后退了几步,男人还是不动。言祈足尖一点,随即飞掠出去,立时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到了这时,言祈的心才算是真正放到了肚子里,隔得这么远,以她的轻功,就算是天王老……罢了,总之一般人是追不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