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白彤看了眼小唐,笑意不达眼底,“小唐,你看了小青的方子,你家里的方子能给小青看看吗?”
女知青们一起生活了半年多,彼此也算了解,一见方白彤笑的模样,就知道她生气了,全都默默坐在一旁不插话。
小唐自然也知道,但是方子的诱惑太大了。
“可以。”
方白彤没有再说什么,询问的看向沈青,她默默点点头,反正是个‘假’方子,只要耐心点也能从书上找到,看就看呗。
沈青回卧室现找了纸笔,默了张文仲给武则天所拟的那张常敷面脂方子:细辛、萎蕤(玉竹)、黄芪、白附子、薯蓣(山药)、辛夷、川芎、白芷各3克,瓜萎、木兰皮各6克,炼成猪脂200克。【1】
不过沈青暗暗留了个心眼。
拿出去给了小唐,“我早就背下来了,这张纸你留着吧。”
小唐接过,匆匆浏览了一遍,忽的抬头问道:“上面怎么没有写制作方法?”
沈青挑了挑眉,小唐有一点没说谎,她家里应该确实有人试着按方子做过,不然一般人没有那么快反应过来。
沈青接过纸,写上——上药切,以绵裹,用少量酒渍1宿,纳脂膏煎之,七上七下,别出一片白芷煎色黄药成,去滓搅凝。【2】
“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方白彤被小唐这一出搞得很难堪,见她写好,立即要走。
沈青示意陈麦三人留下,她起身把方白彤等人送出去。
方白彤一路沉着脸,直到回到女知青的宿舍,关上门,才看向喜滋滋的小唐,“你大姐真的在做雪花膏吗?”
“对呀。”小唐点点头,她娘以前是海城富商家的女佣人,富商家就是做胭脂水粉生意的,四九年海城解放的时候富商一家逃往国外,匆忙之下很多东西没能带走,她娘当时抢了一只首饰盒子,盒子里就剩下一个金钗,倒是盒子底层还有四五张的水粉面脂方子。
她娘不识字,后来她姐上学识字后翻出方子,试着自己做了,效果比不上大厂子生产的,但价格卖得低,也能卖出去。
沈青的变化她早就看在眼里,那个‘美白霜’,不,应该说叫‘常敷面脂’的,肯定不一般,如果拿去海城卖,一盒至少能卖三块钱,那家里岂不是发了?
这半年的拮据,连买条围巾都要省吃俭用、四处借钱,让小唐顾不上方白彤了,只要有钱,离开这里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候两人不在一处,方白彤的意见也就不重要了。
再说了,小唐暗自冷笑,那方子沈青也说了,是古方,书里就有,就算沈青不说,难道她就查不到吗?
方白彤有些惊讶,难道自己真的误会了小唐?
方白彤家世条件不错,小唐其实不愿意跟她闹僵,见她面有松动之意,解释道:“白彤,你是觉得我不该要沈青的方子吗?”
“对,那是人家的东西,你不该觊觎。”
小唐脸上的笑一僵,辩解道:“白彤,你误会我了,我没有觊觎她的东西,我会拿我家的方子和她换的。”
邓翠玉忽然笑眯眯的问道:“你姐是不是叫唐曼?”
“对,翠玉你怎么知道?”小唐好奇的问道。
“哦,以前家属院门口总有个姑娘兜售自己做的水粉面脂,就叫唐曼。”
方白彤冷笑一声,原来如此。
小唐却没有发现她的一样,激动的问邓翠玉,“你买过我姐做的面脂?”
“没有。”邓翠玉擦干脸,问方白彤要了精华水在脸上拍着,“质量太差,听说还有人从里面挖出了老鼠屎,我才不买呢。”
噗嗤——
房间里响起笑声,小唐脸瞬间涨的通红,“不,不可能,你撒谎,我家里人可爱干净了,我家洒了老鼠药,不可能有老鼠屎。”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家属院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不信你现在就可以回去问问,海城第一酒厂家属院。”邓翠玉认真的说道。
她这个样子让小唐更加难堪,却无力反驳,只觉得每个人都在笑话她,终于哇的一声趴被子上哭起来。
同屋的女知青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却没有一个人去安慰、劝解。
方白彤更是冷下了脸,“小唐,你赶紧把你家的方子写出来,我好拿给沈青。”
顿时,小唐哭的更大声了。
……
沈青送完人回来,从卧室里拿出三瓶精华水分给三人,“你们拿回去用吧。”
“之前的还没用呢。”陈麦道。
“那就存着。”沈青不在意的摆摆手,她做的是最简单的精华水,山梅花的提取液,这个是她自己来的,剩下的甘油、丁二醇等等是她让沈翔去市化工厂买的,价格不高,唯一贵点的是一套新的化学仪器,不过这个可以重复利用。
想想她又解释道:“美白霜真没有多的了,下个星期就能做好,到时候一人送你们一盒。”
“好呀。”春芳代替陈麦和二妮答应了,“对了小青,那个小唐要了你的方子,会不会有影响?”
“不会。”沈青答得干脆,“这种手工制品,不同的人做出来不一样,就像做饭一样,同样的饭有人做的好吃,有人做的难吃。”
正说着,沈母忽然问道:“小麦,你脖子上就是昨儿个买的新围巾?”
沈青心里咯噔一声,她娘这是终于想起来她没买围巾了,为了不挨揍,陈麦她们走的时候,沈青果断跟着一起,“娘,我去找我大哥了。”
等晚上再回来,她娘*的气也能消了。
沈飞和大队长都在仓库烧火呢,这样新打的炕能快点干起来,让知青们早点住进来。
沈青摸过去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跟他们格格不入,聊不到一起去,悄悄上了山,半路碰到了何盛,村里的小混混之一,沈翔的小伙伴,目前是沈翔养鸡小组的成员之一。
“小青姐,你要找沈翔吗?我带你去!”何盛热情的很,因为当初买鸡苗的钱,还是她说服沈母给沈翔的。
两人在山里七拐八绕,走了一个小时,进入一片山坳里,山坳底部地是平整,比其他地方温度高,踢开昨日的落雪,还能看到底下青色的草根。
底部中间是一片竹子和枯树搭成的棚子,顺着坡下去,正对着棚子的门。
两人进去,先是一段黑乎乎的过道,何盛拿出手电打着,“姐,你别怕,再往前就好了。”
沈青已经听到里面鸡叫声,还有沈翔的喊声,“何盛,你跟谁说话呢?”
“咱姐来了。”何盛打开第二道门,一股热浪夹杂着鸡屎味儿扑面而来,险些没把沈青送走。
“姐,你咋来了。”沈翔递给她一个口罩,指着角落的‘沈’字,这是沈母给做的记号,“带这个味儿就不大了,这是我的,洗干净了。”
条件有限,沈青没有嫌弃自家弟弟,带上口罩她打量着棚子。
棚子两侧圈出来做了鸡窝,中间一米宽的过道,棚子尽头是两张竹床和一张方形饭桌,鸡窝和墙的夹角修了个土灶,灶里燃着火,上面坐着一口砂锅。
在饭桌前坐下,仰头就能看到鸡窝上方,隔着三米吊着一根燃烧的火把。
算了下,这照明也有两天了,她拒绝了何盛端的水,“鸡开始下蛋了吗?”
“下了。”沈翔和何盛俩人要喂鸡了,往盆里倒了一大半的麦麸,再倒豆渣,最后掺点石灰粉,拌匀后往鸡食槽里一倒,何盛跟在后面在另一个罐子里加满水,鸡群一窝蜂的挤过来开始吃。
沈翔端了个盆给沈青看,“这就是早上下的蛋,缺钙,蛋壳软不拉几的,要不是我们发现的早,全得踩稀巴烂了……姐,中午留下吃饭吧,我们大葱炒鸡蛋吃。”
瞄了眼盆子里没有弄干净的蛋壳渣滓,沈青拒绝了,“我不饿,你们自己吃吧。”
沈翔好没气的瞪他姐一眼,“毛病!”
沈青没理他,“那你们近期还卖吗?”
“暂时不卖了。”何盛凑过来,“多亏了姐,不然我们还不知道鸡下蛋得有光照,回头等卖了鸡蛋,咱哥几个请姐去国营饭店搓一顿。”
“国营饭店就算了。”沈青说了来意,“你们啥时候去市里,去化工厂给我带些材料。”
“给钱。”沈翔伸手。
“先欠着,回头再还你。”自家弟弟的钱,沈青用的毫不手软。
“我兜里一分钱也没有,全被咱娘要走了。”沈翔翻出空空的兜。
“那明儿个再说吧。”沈青决定找她爹借钱,她娘正在气头上,给钱的可能性不大。
快中午的时候,剩下蒋大海三个小混混来了,除了沈翔,剩下四个一致决定杀只鸡犒劳沈青。
沈青拒绝,四个少年人要她带回家吃,她哪好意思,只能让做了吃。
沈翔自觉去做,被何盛一胳膊顶开,笑眯眯的对沈青做了个请的姿势,“你做饭难吃的很,让二姐做。”
“你确定?”沈青认真的问道。
“确定啊!”何盛笑着道,然后就被沈翔毫不留情的一脚踹开,“败家子,你给我起开!”
何盛揉着屁股被蒋大海扯开,“咳咳,二姐,您这边坐着歇息,我和沈翔做就行了。”
“哎,不是——”何盛蒋大海捂住嘴巴拖走,带到外面雪地里一顿摔打,再回来,就不提让沈青做饭的事儿了。
沈青忍不住捂脸,尴尬的想扣地。
这下好了,一个不少的,全都知道她做饭难吃了。
沈青也很郁闷,她在实验室的时候,是出了名的手稳,但是一进厨房,也是出了名的厨房杀手,明明跟做实验一样,严格按照菜谱顺序来,一克不多,一克不少,时间分毫不差,结果做出来的东西,难吃的狗都不理。
这还要从导师家里有只小哈说起,她做的排骨没人吃,送给了小哈,从那之后,小哈见到她就绕路,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校里就有人叫她狗不理了。
因为‘狗不理’,她被笑话了一整年,当然,笑话最厉害的几个,也被她揍成了猪头。
第九章 野鸡
散养走地鸡,剁小块,加水清炖,半熟的时候放把干蘑菇、粉条,入口甘甜香嫩,蘑菇和粉条吸饱了汤汁,咬一口满嘴的汁水。
这鸡才养了半年,个头不大,六个人里五个都是正能吃的大小伙子,一人一碗肉不够吃,蒋大海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把挂面,又一人煮了两碗鸡汤面条。
沈青虽然喜欢吃,但胃口不算大,没有再吃挂面。
吃过饭,沈翔就喊她回家了。
“沈翔,今晚轮到你值夜?”沈青出了窝棚一看天色大亮,猜到了原因。
“嗯,今天夜里是我和大海搭班。”
两人不能空手下山,先捡些枯枝扯了枯藤捆上,他俩运气不错,居然碰见只野鸡出来觅食。
沈翔经验丰富,从兜里摸出一把苞谷籽洒在地上,两人远远的看着,野鸡在附近晃悠了半个小时才去啄苞谷籽,边啄边看,鸡贼的很。
这么长时间,姐弟俩都用枯藤编了个网出来了,沈翔带着网猫在树上,趁着野鸡低头网兜头罩下去,野鸡受惊,扑腾着翅膀要跑,结果一头从网孔里扎出来,整只鸡卡在了网上。
这是只聪明鸡,看出来短时间挣脱不开,当机立断撒丫子就跑。
“姐,快追啊!”沈翔抱着树干边往下滑,边喊道。
沈青咽了咽口水,握紧了手里的木棍,之前离得远她信心百倍,到了跟前,看着野鸡尖利锋锐的尖嘴,她迟迟不敢靠近,就害怕给她啄个窟窿出来。
瞄了眼藤网,她快跑几步一脚踩住,警惕的瞪着扑腾个不停的野鸡,等沈翔追来,一棒子敲晕,“姐,你也太没用了,一只野鸡也怕!”
沈青昂着脖子,理不直气也壮,“怕咋了,这不是有你嘛!”
沈翔鄙视他姐一眼,“做好再带回去吗?”
“别,你前儿个带回去的还有一只没吃呢,你再做等着娘敲你吧。”沈青没好气的道,“不过不能这么拿下山,你去窝棚宰杀干净了,我再捡些柴禾,到时候夹在柴禾里带回去。”
总之,这肉绝对不能拿回村里,除非你上交,或是给每家分一块肉当封口费,不然回头就有革委会的抄家来了。
自家人还不够吃呢,无论是哪一种姐弟俩都不愿意,那就只能悄悄的来,在山上宰杀好,回头让她娘做的时候小心点。
“姐,你带回去让何盛杀,我捡柴,顺便看看能不能掏点野鸡蛋。”
沈青眼睛一亮,“好,全拿上,可别剩了。”
看她拎着只野鸡,何盛他们羡慕坏了,二话不说帮着杀了,还烧了开水退毛,翻出些夏天存的大叶子包好,回头夹在柴禾里也不脏。
没一会儿沈翔回来,枯草枯藤编的网兜里吊着十多个野鸡蛋。
沈青把野鸡蛋全留下了,让他们四个分分,晚上带回家吃,算是答谢他们帮着杀鸡了。
这么折腾一番,天快黑了,姐弟俩一人背着一捆柴赶紧下山。
进了院子,就见沈飞从正房旁的夹道走出来,那夹道通向后院,前几年那后院养了猪和一群鸡,这两年不让养了,沈父带着两个儿子翻了土,种了白菜萝卜大葱之类的。
冬初白菜萝卜收了之后也是放在后院,盖上麦草就不怕冻伤了。
“咋今天捡柴了?”沈飞把篮子递给沈青,接过她手里的柴禾。
篮子里放着一颗大白菜、两根大葱,应该是晚上的菜。
想到他们今日捉到的野鸡,沈青扯住大哥的袖子,朝她的柴禾努努嘴,“大哥,我和沈翔今天捉了只野鸡。”
沈飞严肃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连着沈翔脚下那一捆也拎上,“你们先进去,我把柴弄到后头晒晒。”
沈青则悄悄松口气,跟沈翔咬耳朵,“还好大哥没有说什么国家资产让咱们上交,不然我非得给他脑袋一棒子打出里面的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