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那谢某便先告辞了。”谢谦满含深意地看了云婳一眼,很快就收回目光。
云婳盈盈回之一礼,目送谢谦离去,主仆二人这才乐呵呵地回院子。
……
腊月要比冬月来的寒凉,北风呼啸,时不时飘落的雪花总是让那些想外出的人生生止住脚步,蜗居于室内,享受炭火燃烧带来的暖意。
十二月初,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半日,积雪厚度顿时涨高起来。
长公主府的下人们也趁机展现自己不为外人所知的技术,将雪人堆得花样百出,给这座府邸增添了许多野趣。
“哎哎哎,给姑娘们休息玩耍的暖阁可安排好了?茶水点心可摆了?”
“路上的积雪再扫一扫……”
初八这日一早,长公主府的管家就忙得脚不沾地,连一口水都没有时间喝,生怕稍有不慎,就出现不可弥补的纰漏。
云婳作为主角,也是天还未亮就被青玉红玉唤醒,在寒冷的腊月被迫离开暖和的被窝,着实是难为她了。
不过,今日是她的及笄礼,有太多事需要她亲力亲为,现实更是不允许她有一丝一毫的耽搁。
“县主,该起了。”这句话云婳今早起码听了不下十遍,直至整个人完全清醒过来,青玉红玉才肯罢休。
“什么时辰了?”云婳揉揉眼睛,往窗外看去,竟发现天才蒙蒙亮,便咕哝着问了一句。
红玉端来盥洗要用的热水,忙回道:“回县主,卯时末了,现下是腊月,冬天天亮的比较晚,再过一个时辰,宾客们就该陆陆续续到了。”
“嗯。”云婳点点头,乖乖起身,由青玉红玉一块服侍她洗簌、穿衣、梳妆。
忙完这一切,她又匆匆吃了早膳,带着丫鬟们去正院,晚些还得随父母一块招待宾客。
辰时正刻,雪天放晴,长公主府外,提前清扫的路面出现了第一辆马车,由远及近。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
云婳主要负责招待各家姑娘,整场下来,不管是相熟的,还是不熟的,她都力求面面俱到,到最后,小脸都要笑僵了。
没办法,人在京城,即便她母亲是长公主,也难逃闺秀圈的交际。作为主家,在礼节方面还是要多注意些,不能让人挑了错处。
“表姐。”
云婳正在同楚玉颜高兴地聊天,就听到门外传进来一个欢喜的声音,听过那声音的闺秀,都知道出自谁,纷纷站起身,等着人一进来,就行礼。
静怡公主款款而来,眼神将暖阁一扫,而后冲众闺秀一抬手,道:“大家不必多礼。”
她是皇后所处的嫡公主,出身高贵,大家都捧着她,人缘明面上也是三个公主中最好的。
平日里,静怡公主也没什么架子,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正常情况下,她还是非常平易近人的。
贵女们刚谢恩起身,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见毓秀公主和佳敏公主也走了进来,赶忙行礼。
这两位可比静怡公主会做人情多了,比起静怡干巴巴的“不必多礼”,佳敏和毓秀愣是与人寒暄起来,没多久就跟贵女们打成一片,众人方才的拘谨也慢慢消失了。
“惯会装模作样,到哪都有她们。”
静怡对这两个妹妹的行为非常看不上,可见到她们两个被贵女们团团围住,好似很受欢迎的模样,又忍不住在云婳和楚玉颜面前嘀咕一句。
她倒不会嫉妒她们,只不过是看不惯她们众星捧月、得意洋洋的模样罢了,“眼皮子浅。”
“表姐,咱们三个去你院子里吧!今日的流程,我还不太清楚呢!”
因天比较冷,云婳的及笄礼办得并不隆重,只请与公主府关系还算好的人家,反正她们家的人都不是特别注重形式。
云婳自己也不是很在意,只是及笄对女子来说比较重要,这才按规矩办一场,连流程都减了一些。
她请了静怡做赞者,又请了阿颜做有司,至于本家姐妹,就让她们观礼好了,反正不管是静怡还是阿颜,在出身上都比她们高贵,就算她们有点意见,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而正宾则是母亲那边帮忙邀约的,请的是阿颜的祖母,楚国公夫人。
“流程很简单。”云婳从抽屉中拿出写了流程的纸,递给静怡,继续道:“呆会儿,也会有人在后面提醒你,不用担心忘记流程什么的。”
“就是。”阿颜已经及笄了,她知晓怎么做,便跟着附和道:“那些事,都有长辈操心着,婳婳负责美美的,咱两就帮长辈们打下手就好了。”
已时正刻,所有主宾皆相携走到礼堂,宜安长公主与驸马云思远已经在礼堂等候,亲迎正宾楚国公夫人,宾客也按位就坐,而后由云思远宣布开礼,云婳的及笄礼就正式开始了。①作为赞者的静怡公主先出场,而后云婳才出来,场面很是郑重严肃,静怡不由有些紧张。
原先阿颜及笄时,她生病了,所以没得参加,这次云婳及笄是她第一回 参加,还是做赞者。
她给云婳梳头时,手还有些抖,可还是极力稳住了,梳完后,也谨记梳妆摆放的位置,确定没放错这才放心。
准备就绪,楚国公夫人起身行礼,盥洗手,而后一边吟颂祝辞,一边给云婳初加笄。
场内宾客都安安静静,面上看来,都很认真在看,直到赞者静怡公主和笄者云婳回屋子里换衣裳了,这才小声奉承宜安长公主,把云婳都快夸张一朵天上有地下无的花了。
宜安长公主夫妻俩听得很舒心,全程微笑应对。
换了新的笄礼服饰出来,云婳按规矩张开双臂,给宾客们展示一圈,告诉大家伙,她长大了,有想法就赶紧下手吧!
她心里暗暗腹诽,面上却丝毫不显,只觉得这一步骤,自己就像正在被拍卖的货物,一边积极表现自己,一边忐忑地等着别人出价。
再就是拜谢父母恩情。
阿颜作为有司,在云婳完成前面所有流程细节之后,端着发簪上前走到自家祖母身边,等着她给云婳二加笄。
长公主夫妻给女儿准备的是一根和田玉祥云纹的发簪,表达他们对女儿的美好祝福。
看着亭亭玉立的女儿,夫妻俩心下感慨万千,这才刚及笄,还未议亲,他们心中就开始不舍了。
及笄礼到此时,也差不多结束了,还有一点点收尾的礼节。
不过这些也不需要云婳操心,她完成了自己那部分事,就赶紧回去换衣裳,重新梳妆了。
午时长公主府还要开席,邀请众位宾客,感谢大家大冷天跑一趟,云婳是主角,自然也不能缺席的。
午膳过后,宾客一家一家被送出府,手上还提着长公主一家提前准备好的回礼。
宜安长公主名下有两个京城特别火爆的铺子,一个是专门订制成衣的铺子,名叫“云想衣”;另一间则是专门卖胭脂的,名为“花想容”。
这两家店每三个月会出一次新品,每次新品上架,不到半个时辰,定然要被抢购一空。
而这次长公主给大家准备的,就是花想容还未开卖的新品胭脂。
各家夫人和姑娘们看到胭脂都爱不释手,纷纷道谢,高高兴兴地回去了,这半天下来,也算是主客相宜了。
人都走完了,静怡与阿颜休息一会儿,也都相继离开,整个公主府瞬间安静下来。
云婳直接累瘫,倒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
“红玉、青玉,你们快过来给我揉揉,我不行了。”不仅手脚酸软,就连脸颊也是发僵的。
青玉红玉闻言,赶忙走到床边,帮云婳脱掉绣鞋,半抬着她躺平,捶腿捏手揉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舒服了,没多久,云婳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一觉睡到了傍晚才悠悠醒过来,看到外面天都快要黑了,一时间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什么日子啊?”
她心里想着,迷糊间竟也问出了口。
“回县主,今儿是腊月初八,您的生辰及笄,现下是戌时初了,您可要起了?”
青玉问是这么问,只是她的手已经迫不及待的将床帐挂了起来,紧接着红玉也端着水进来了。
云婳看着她两如此积极,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赖着,便也顺从着起身洗簌,然后用晚膳。
因为睡了一个下午,云婳也不觉得困便半倚靠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话本子,青玉红玉也跟着闲了下来。
青玉与云婳同一个爱好,便经云婳同意,也捧了一本话本子认认真真地看,红玉对这些没兴趣,就抱着针线篓子绣花,主仆三人直到深夜才灭灯歇下。
更夫已经从公主府侧面巷子走了过去,亥时末到了,整个长公主府格外安静,天空又纷纷扬扬飘起小雪,行走在其间,只能听到簌簌落雪声。
正在此时,一个黑影闪入清风院,迷烟通过窗扉的小洞缓缓飘进去,云婳睡得本就熟,再有迷烟加持就更加不会有什么反应了。
谢谦做完这些事,先停在门口,清理了身上的雪花,随后用匕首的巧劲将云婳闺房门打开,快速走了进去。
一股暖气扑面而来,让好暖交加的谢谦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他从夜里来,也很快能适应屋子里的光亮,便蹑手蹑脚地往床边走。他从怀中掏出一颗中等大小的夜明珠,就着拿夜明珠的手,轻轻掀开床帐,云婳熟睡的小脸便出现在他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楚玉颜前面提到过,是婳婳的手帕交,楚国公世子之女,阿颜。
①及笄礼的流程参考了网络查到的流程
第13章 江宣朗
屋子里暖,被子也很厚实,小姑娘睡得很舒坦,棉被直接裹到下巴处,只露出了一张微粉的小脸。
谢谦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嘴角始终噙着笑容。好在他虽然偷入香闺,但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并未做出其他出格的举动。
看够了,也就痛痛快快,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礼物放到床榻边的桌子上,收好夜明珠,转身离开。
外面寒风猎猎,也吹不灭他心头的热火。小丫头十五了,及笄了,看来,他的动作要加快进程了。
……
第二日一早,云婳是被青玉和红玉的嘀咕声吵醒的,也不知道她们在讨论什么,讨论了大半晌,跟老鼠吵架似的,也不大声,就是琐碎,一入耳就容易驱散睡意。
“你两一大早嘀咕什么呢?”云婳没有起床气,嘟嘟囔囔的,对她们这一举动很不满,却也没有生气的感觉,更多的是好奇。
闻言,青玉红玉都禁了声,匆匆走进来,红玉率先开口,低声询问道:“可是奴婢二人将您吵醒了?”
“嗯。”云婳委委屈屈地应答,刚睡醒还带着鼻音,又继续刚才的问话:“你两到底说什么呢?我用听到声音,但想仔细听,却也听不清。”
“这一大早的。”云婳边抱怨,一边坐起身,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哈欠,小脸随之一皱,泪水从微红的眼角溢了出来。
“我俩在说这个呢!”青玉从床头边的桌子上,抱起一个楠木匣子,上面还有精美的雕刻,一看就是值钱货。
“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凭空出现的,奴婢记得昨晚吹灯时,没有这东西的。”
“对啊!”红玉也附和,跟着回忆昨夜的情况,继续道:“今早我俩进来,就发现这东西放在床榻旁的桌子上,还用一块布包裹着,怪神秘的。好奇下,我俩就自作主张打开看了看。”
红玉话说到这里,就没有再往下说了,而是递给青玉一个眼神,青玉意会,抱着匣子过来,当着云婳的面打开。
一时间,主仆三人都沉默了。
那是一副金头面,数了一下,足足镶了十五颗大大小小的珍珠,美而不俗,矜贵又不失淡雅,只一眼就让见惯好东西的云婳有些心动。
“这……”云婳抬眼看向青玉红玉,试探性地道:“这……这东西是突然间出现的?”
云婳有些不敢相信,冷静下来,她最初对首饰的意动也渐渐平息下来。
她现在震惊的不是首饰有多华美,而是震惊送东西的那人入长公主府如入无人之地。
府中这么多护卫,她的清风院丫鬟婆子也不少,外面还有好些个内侍,怎么人家来一趟,东西都送到屋子里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
倘若昨日进来的是刺客,那她岂不是在昨晚就要死翘翘了?
想着想着,云婳不由脖子一凉,心下后怕。
“红玉,你去打水,本县主要洗簌,早膳不需要摆了,一会儿我得去母亲院子里一趟,这事多多少少得提一句,咱们家的守卫着实太疏散了。”
精美的首饰与自己的小命相比,着实不值得一提。
宜安长公主听闻这一情况也非常上心,当即召见了长公主府的护卫长,命他调整一下防守,每个时间段多增加一些人手。
公主府中众人忙忙碌碌,为安全起见,不断调整府中守卫布局。
而隔壁的谢谦还不知道自己心血来潮的举动,警醒了云婳一家。
他此刻在自家书房,手中捏着信件,却怎么也看不下去,脑海中正纠结云婳到底喜不喜欢他送的礼物,想着找个机会打探打探。
只是没等他寻到机会,景业帝就先召见了他,给他安排了任务要出京公干,预估着需要二十天左右,能赶回来过年。
事情比较紧急,谢谦他也来不及安排别的事,从皇宫出来后,当即让人备马直接出了京。
因谢谦此行乃是密令,他便对外宣称生病不见客,又有景业帝和徐文逸给他打掩护,盛京城中竟无人知晓他不在京城了。
云婳只听人说谢谦病了,好像很严重的样子,快不行了,谁都不愿意见,包括云婳她爹,只有定北候世子徐文逸正常每日到首辅府报到。
一时间,流言越演越烈,越传越离谱,大家都在惋惜谢谦与徐文逸这对“苦命鸳鸯”。
好好的时候,不被世人接受,家里人也极力反对。现在其中一个病重,不久于人世,而徐世子却是不离不弃,当真是感人肺腑。
“没……没那么夸张吧?”云婳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听青玉讲述外面的八卦,可听到传言说谢谦快要死了,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脑海中顿时出现男主挺拔的身影,以及那整日挂着笑容的温润脸庞,怎么看都不是短命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