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仪侧着脸,陆芸花背过身,气氛因为这不恰当时间点的见面显得有些尴尬。好在云晏一个小孩子没那么会看气氛,满脑袋都是自己的小礼物,背着手凑到陆芸花跟前和她说话,倒是缓解了几分尴尬。
他抬起眼去看陆芸花,长睫毛一眨一眨:“陆姐姐,我给你带了礼物,你猜是什么东西?”
只不过陆芸花这会儿注意力不在云晏这里,其实原本没什么,她一背过身去倒是显得很在意似的。
但这是条件反射做出来的动作,包括那脸上不争气出现的红晕,都是现代的陆芸花成为古代陆芸花之后才有的反应,从前她不说很会社交,却也是成熟稳重的那种性格,但现在因为记忆和身体的影响,那种难为情的羞怯感几乎难以抑制地让她的身体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一些反应。
她原来可是个现代人!别说和陌生男性猝不及防见了面,就是去游泳馆见到随处穿着泳裤光着上身的男性也大多漠不关心地自己游泳,谁知道现在动不动就脸红流泪的,控制都控制不住。
陆芸花现在可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许多人会在旁人看来“毫无缘由”地哭出来,身体很多时候好像有自己的想法,脑子想什么与它并不想干,真的非常难以控制。
“你送的礼物我哪里知道?”陆芸花听云晏卖关子,回过神嗔道。
这……怎么能和孩子发脾气?
陆芸花说出来就觉得语气有些冲,实在不合适,懊恼地抓紧帕子,深呼吸一下调整好心情,这时才算平静下来,恢复成正常状态。
她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变化,虽然会因为身体而变得情绪敏感,也偶尔也会为自己太容易脸红而自己生自己的闷气,却还是非常非常感激这奇迹般的一切,能让她拥有继续看这美好世界的机会,包括与她原本性格完全不同,羞怯又敏感、爱哭又喜欢脸红的“小芸花”。
陆芸花叹了口气,不管怎么都不能和不相干的人发脾气,这么想着,便自然而然地和云晏道歉。她蹲下理了理云晏因为跑动松散乱开的头发,满是歉意说:“陆姐姐刚刚口气不好,是我的不是,云晏别生气。”
她顿了顿,用一种哄孩子的声音,语气甜甜地、好像很认真地想了想才猜道:“云晏给我带了什么礼物,是草编蚱蜢还是陶泥小人?亦或是甜甜的野果?”
云晏沉默地看着她的眼睛,一双黑眼睛亮闪闪,陆芸花刚刚口气并不算太差,他年纪小,经历的恶意却很多,哪想到她还会这么郑重的道歉。
在他看来大人总是会训斥孩子,不管是迁怒或是什么,就像天空总是会下雨一样自然,他们也不会和小孩道歉,就算平时对孩子有多宠爱也不会,有时候他们甚至意识不到自己需要道歉。
这个认知还是在他认识师父以后才有所改变。现在好似除了师父,还有个陆姐姐和旁人不同。
卓仪眼里有些欣赏之色,陆芸花没有同他说话,他也不觉得尴尬,静静着看她和孩子们轻声细语,像是个沉默的守护者。
“他送的是风干鸡。”
柯耿在卓仪腿边贴着,怀里还抱着小兔子,许是第一次去别人家正经做客,有点兴奋,持重端方的小孩儿竟起了点“坏心眼”,见云晏不回答便极为热心肠地帮他:“就在他背后呢,不过……我给姐姐送的是兔子,可比风干鸡大多了。”
“谁说的?兔子大是因为它活着,我的鸡活着的时候要比兔子大多了!”
云晏先是一愣,顾不上师兄戳破了他的“小惊喜”,和柯耿据理力争到底是谁的礼物大。
“但现在就是我的兔子大呀。”柯耿坏心眼地继续逗他。
一时间云晏和柯耿两师兄弟完全无视了除了对方以外的人。
“阿爹,我想下来。”
陆芸花笑着听他们两个斗嘴,闻言蹲着看过去,这次视线没有特意避开卓猎户,却见他脖颈两边分别冒出来两个小小人儿的脸,一个白白软软的陆榕洋,还有一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小长生。
榕洋性子越发内向了,现在居然同第一次见面的卓猎户如此要好,毫不认生地被人家背着回来,他是有什么魔力不成?
“榕洋怎么让叔叔背着?”陆芸花心里纳闷,嘴上却如此说道。
她站起身去接,卓仪便毫不费力把两个孩子稳稳当当地从背上放下来,语气温和低沉,声音里面还带着点笑意:“不重。”
陆芸花攥着陆榕洋的手,又轻轻垂首。
长生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香味,他舔了舔嘴巴,大大方方、声音清脆:“陆姐姐,我今晚也在你家吃饭哦,我陆哥哥说好啦,我也给你带了礼物!”
陆芸花感觉榕洋的手握紧了她的手,看过去就见他抬眼看过来,像是鼓起勇气似的:“姐……姐,可以吗?”
“行,没问题。”陆芸花干脆应下,笑着接过长生的野果小礼物,或许是因为见面实在狼狈,情绪又一时间消不去,导致她居然不自觉在躲闪卓仪的眼神。
陆芸花心里有些气咻咻的……不管什么原因,这总不是个事啊!
终于,她放弃一般重重吐出一口气,任凭脸颊染上红晕,不再靠着意志与自己的身体作斗争,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就像是憋着的哭意终于释放出来了一般,比刚刚那种“左右为难”的感觉畅快不少。
她任凭一双杏眼染上水色,天生下垂的眼尾似乎带着轻愁,却也这挡不住如今她眼中的神采,那双眼睛在阳光照耀下看起来黑亮亮、水润润,像投射下去的一道阳光照亮了水底的黑珍珠:“劳烦卓哥送孩子们过来,也谢谢云晏和阿耿的礼物,我做了蒸饼和鱼圆,卓哥带些去尝尝,也算一片心意。”
又轻又快地说完这一串,陆芸花自我感觉找回了气势,大方得体地快步走向厨间。
卓仪看面前少女面上被夕阳晕出橙红的暖色,急促地说完这一大段话,声音像风吹陶铃般叮当作响,说完也不等他回答,雄赳赳气昂昂走向厨房,顿时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