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长安歪着脑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说了一句:“猫,好像比较怕生。”
躲在桌子底下的夜九宸眯着一双反光的眼睛,细细打量着洛嘉元,心想:这又是哪里来的情敌?
洛嘉元甜甜地笑了,一张脸率真可爱,又带着几分淳朴。
“阿姐,我看见你变好了,心中欢喜。”洛嘉元乖巧地待在洛长安身边,轻声说道。
洛长安忍不住摸了摸洛嘉元柔软蓬松的头发,说道:“当然,阿姐不会被人欺负了哦。”
躲在桌子底下的夜九宸听见洛长安也自称阿姐,犀利的目光顿时一柔。
难道是——弟弟?
“不过阿姐,你为什么要挖了二姐姐的眼睛啊。”洛嘉元忍不住问道。
平日里,阿姐受欺负,都是二姐姐出来解释的。
“因为她先挖了我的眼睛。”洛长安语气冰冷,眸子闪过一丝不屑。
每回她被人欺辱,她站出来假装解释,实则火上浇油,阿元这个单纯的孩子,是看不透的。
洛嘉元抬起头,不解其意:“嗯?”
洛长安又笑了,摸了摸他的脑袋:“阿元,你曾今说过的那些事,再也不会发生在阿姐身上,今后谁欺负我,我都会欺负回去。”
“包括你在内,有人敢动你,也得先问问阿姐,同不同意!”
此话一出,气势十足。
洛嘉元痴呆了许久,才缓缓地笑开,说了声:“好。”
她没有注意到,原本犯了倦意的小黑猫,此刻微微地睁开了眼睛,一闪而过一道精光。
该死的。
这些年,她竟然过得如此不好吗?
第75章 我有何惧?
夜幕降临,秦清月坐在观星台,脸色苍白,浑身发颤。
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掉了下来。
在这鸦默雀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阿白站在身后,看见后背已然湿透的秦清月,皱了皱眉,轻声说道:“主人,您今天不敢出手的。”
秦清月扯出一丝笑:“这么多年,我都躲在身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欺,受辱。我心痛,却无可奈何。”
“直到那天,我看见九宸宁可用自己的这条命,也要换洛长安安好。我,羞愧难当,自愧不如。”
“后来,我想想。我这条命值钱吗?没有了欢儿后的我,活着又和没活着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是违背契约,我有何惧?”
说到这,秦清月脸上笑意更甚。
月光洒了下来,在他身上笼罩上一层洁白柔和的光辉。
他缓缓地阖上双眸,满脸温柔,声音清清淡淡的,却十分有力量。
“今后,我都会护住她了。”
阿白心潮起伏,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他睁大眼睛,看着秦清月,站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这时。
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缓缓响起。
“秦大人,陛下有请。”尖锐阴柔的声音划开了黑夜。
阿白转过头,看见了新上任的黄公公。
他的脸上带着小人得志的笑,眼睛小小的带着精光,令他十分不舒服。
秦清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了,他犹如神,一双清眸生辉,氤氲着月光,令人感叹。
“走吧。”
..
摘星楼飘散着常年不散的香薰,偶尔从其他的宫飘来几声寻欢作乐的丝竹之声。
楚昊乾坐在主位上,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门口的黑暗。
漆黑如夜,似乎要将一切都吞噬。
他的手拍打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十分有节奏。
这时,一个穿着洁白衣裳的男人,缓缓走了进来。
“你今日去见过洛长安了?”楚昊乾似乎沧桑了好几岁,整个人缩进黑暗里,疲惫地问道。
秦清月一如既往清冷地回答:“回禀陛下,是。”
“你出手了?”楚昊乾语气中带了一丝不可思议。
秦清月依旧淡淡的:“是。”
楚昊乾盯着秦清月看了一会,缓缓地陷进了软塌中。
整个人像那泄了气的球,重重地吐出胸中的闷气。
殿内的烛光摇曳,半晌没人说话。
过了一会。
一个沉重的声音缓缓响起。
“那她,快要来找我了。”
楚昊乾露出了一丝惨淡的笑意,侧过头,缓缓地看向天边的星星。
只有一颗,若隐若现的亮着,似乎即将被厚重的云层所遮掩。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轻声问道:“你竟然不害怕反噬了么?”
秦清月一听这话,笑了,淡淡地说:“陛下,终有一天,你也会看开的。”
“这所谓的荣华富贵,所所谓的皇椅尊荣,不过是过眼云烟,水中月镜中花罢了。”
楚昊乾笑得惨淡,说道:“那你觉得,什么是重要的呢?”
秦清月蓦然变得严肃了几分,站直了身子,声音悠然,说道:“所爱之人。”
第76章 所爱之人
“所爱之人?”楚昊乾重复着,似乎要品足这几个字里所含的含义。
“我是一个帝王,是这个国家的天,你觉得,我有什么资格去拥有所爱之人呢?”楚昊乾坐直了身子,陡然问道。
秦清月笑了笑,眸中有光彩,薄唇轻启:“陛下,若是无爱,孤家寡人,活上千年万年,又有何意思呢?”
楚昊乾笑了,眸中似乎含着老泪,反射出淡淡地光泽。
他轻声说道:“朕,知道了。”
秦清月站着,不急不躁,楚昊乾不开口,他也不动一下。
终于,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楚昊乾挥了挥手。
“你下去吧,楚星阑呢,喊他来见朕。”
秦清月毕恭毕敬地退出了摘星楼。
刚一出殿,一股属于夜里的寒风迎面而来,夹杂着深夜的冰冷,吹散了秦清月身上的香气。
他顿时觉得身心放松,微微勾起了唇角。
不过一盏茶,楚星阑便出现在摘星楼里。
自从那日之后,楚昊乾似乎爱上了这个地方。
几乎每晚,都在这里留宿。
楚昊乾高高在上坐着,看见楚星阑走了进来,轻声问道:“你今日,在哪。”
楚星阑不慌不忙,说道:“儿臣今日一整天都在殿中读书,哪都没去。”
楚昊乾眉眼一抬,沉声道:“是吗?”
瞬间,属于帝王的威压扑面而来,整个摘星楼似乎昏暗了几分。
楚星阑不卑不亢,背脊笔直,抬起头来,一双明亮的眼睛望向父皇,那属于少年的清脆的声音,在殿内缓缓地传开。
“是的,父皇。”
楚昊乾盯着他,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楚星阑没有丝毫的慌乱,大大方方地站着,任由楚昊乾打量。
半晌。
楚昊乾陡然笑了。
笑得阴恻恻的,他缓缓道:“父皇跟你开玩笑的,这么认真做什么。”
楚星阑脸上多了几分诚惶诚恐,说道:“儿臣,不愿父皇误会。”
楚昊乾点点头,陡然说道:“太子已废,如今储君这个位置还空着。”
楚星阑藏在袖中的手猛地一抖,却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着楚昊乾,眸中带着几分疑惑:“不知父皇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楚昊乾笑了:“你过来。”
楚星阑乖巧地走上前。
楚昊乾站了起来,将楚星阑搂入怀中,带着几分愧疚:“这么多年,朕也没有好好地抱过你,也就在你小的时候,抱过你几回,你不会怪朕吧?”
楚星阑立刻惊慌失措,就要跪下,口中慌乱的语气尽出:“父皇,儿臣..”
楚昊乾眼疾手快,拉住了楚星阑,打断了他说话:“朕只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当这个太子。”
他的脑海回荡着秦清月刚刚所说的四个字:所爱之人。
他还没有学会如何去做一个父亲,也不知道从现在开始,来不来得及。
楚星阑的双手在袖中握紧了。
他的耳边传来今天下午,洛长安传音入密的话。
“那你记住了,洛家的洛长安,又痴傻了。”
..
第77章 别怕
楚星阑阖上双眸,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带着一丝艰难,又有着一丝颤抖。
“儿臣,愿意。”
他等这一天,等多久了?
或许是——
从他记事开始,他就渴望自己的父皇可以像寻常人家那般抱抱他。
他们可以有着悠然自得的下午,可以待在一起有一话没一话的闲聊。
可以像真正的父子那般,无话不谈,欢声笑语,共享天伦之乐。
但是,楚昊乾何时,有正眼看过他?
他有几次经过小花园,楚昊乾跟他的妃子乐乐呵呵,朗朗的笑声从小花园里传出,在御都半空上远远的回荡开来。
但见到他时,立马变了脸色,笑声戛然而止,斜眼一瞟,不以为然。
那个目光,时至今日,他都会记得。
那是,看垃圾的目光。
楚星阑的心脏陡然疼了起来,就好像有人拿着刀在不停的刺进去,又拔出来。
粘粘着血肉,带着往日那些不堪的回忆,一遍又一遍地对他临刑。
“呵。”楚星阑顿然轻笑一声,在这空荡荡的摘星楼显得十分突兀。
楚昊乾放开楚星阑,皱起眉头:“怎么了?”
“儿臣开心。”楚星阑淡淡地回答,面色不改,似乎在说既定的事实:“这么多年,父皇终于正眼看我了。”
“儿臣,等到了。”
楚昊乾一听这话,眉头拧紧,他看着这个孩子,涌过一丝心疼。
他的孩子太多了,并不是每一个都能入得了他眼。
但是,如今他给了他宠爱,不是吗?
顿时楚昊乾对楚星阑产生了几分不满,厉声道:“朕给你恩宠,不可恃宠而骄。”
楚星阑笑了,定眼看着楚昊乾,镇重地说:“儿臣,谨遵。”
楚昊乾这才笑了,搂过楚星阑瘦弱的肩,说道:“你怎么这般孱弱,平日里下人克扣你用度了?”
楚星阑摇了摇头,说道:“父皇或许是忘了,我五岁那年,发高烧。”
“喜嬷嬷在殿外跪了一宿,也没有人恩准请太医。”
“自那日之后,儿臣落下了病根,每日都得喝药。”
楚星阑的语气很平淡,却在楚昊乾心中掀起了巨大波澜。
竟然,是因为如此落下的吗?
他的眼睛眯起来,再看这个孩子的时候,又多了几分心疼,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之后呢,可看过太医了?太医如何说?”
楚星阑笑了,一双眼睛宛如亮晶晶的星子:“儿臣没有见过太医,是秦大人,救的我。”
他的神情变得迷离了起来,他是被其他宫的妃子不喜,下了毒,导致的高烧。
那一烧便是数日。
毒至今也没有清理干净,他时不时还是得忍受病痛留下的病根。
恍惚间似乎看见了那时的自己。
不过五岁的自己,迷茫地坐在台阶上,无人取暖。
只能用一双小手轻轻地环住自己,给予自己些许的温暖,忍受着浑身剧痛,抑制住即将落下的眼泪。
药,好苦。
可是,哪有生活苦呢?
“至今未见过?”楚昊乾抬高了音量,击碎楚星阑的回忆。
第78章 虚假的温暖
他拉过楚星阑,好好地看着他,惊疑地问道。
楚星阑点点头,不以为然,说道:“所以儿臣,至今只是练气期,手无缚鸡之力,父皇可不要嫌弃儿臣。”
楚昊乾眉头拧紧,心痛不已,半句话也说不出。
他将小小的楚星阑搂进怀中,轻声说道:“星儿不怕,今后有父皇了。”
楚星阑嘲讽地勾起了唇角,眸中不带一丝温度,就好像那结冰了的寒潭,毫无波澜。
只听见他轻声说道:“是的,儿臣今后有父皇了。”
可是面上,三分自嘲,七分不屑。
他躲在楚昊乾的阴暗处,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的手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枚丹药。
是下午洛长安递给他的,说是“培元丹”。
实际上,并不是。
不要忘了洛长安是一个用毒高手,他给楚星阑的,是下给楚昊乾的毒。
剧毒。
传音入密还有一句话。
那句话说的便是:“找机会,把这个给他服下。过几日,等着做皇帝便是。”
楚星阑捏着丹药的手抖了抖,微微颤抖。
他也不曾想过,当这个男人敞开心扉之时,竟然是他的死期。
戏如人生,真真可笑!
楚昊乾还在低声喃喃着什么,但是楚星阑已经听不见了。
他的一双眼睛,望向了殿外。
厚重的云层将月亮遮掩了起来,似乎也将他刚刚稍微滋生出的一点点不忍心也遮掩了起来。
他叹了一口气。
陡然抬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楚昊乾。
“父皇,多谢你说这些。”
可惜,太晚了。
五年了,他永远在病痛中度过,晚上彻夜难眠,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