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找死，下属就得加倍的担着。
他的仁善，从来都是有代价的。
元熙打量李鹤清的目光。平静又冷酷，认真又了然。
宛如看着一场幼稚的马戏表演，只不过有意外无可避免的牵连上了他，让他不得不继续驻足停留。
打量一两秒后，元熙开口，说，“我不会立刻死的，对吗。”
以李鹤清对他的恨，让他立刻死，不符合他的需求——时刻长久的报复他。
此时，他倒有些庆幸，他还可以好好安排他的染染。
他的染染太美了，但乱世中美人的存在本身，就是罪。
他必须得安排好她。
听到李鹤清肯定嘲笑的答复，他的心定了，他打开了药瓶，一口把药丸吞了下去。
霎时，元熙不自觉的抬手捂住心脏，双膝弯曲，猛地，他半跪着，手颤抖着，紧紧攥住胸口的衣裳，嘴角溢出丝丝缕缕的血迹。
眉头紧皱，但脊背挺直，如一柄枪戈。
元熙目光平淡，冷冷的扫过秋千上悠闲的李鹤清，目光温柔的停留在他怀里的黎染身上。
她蹙着眉，不安极了，眼角还残留着点点泪痕。
但下一刻，注意到他视线的李鹤清，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着黎染带着玉镯的手，存在感十足。他斜睨着元熙，语气玩味。
“你说，你现在都自己吃了毒药，我还要不要放开染染，一个人灰溜溜的逃……呢——”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元熙一愣……
他一向敢作敢当，落子无悔。
他不后悔，以前在黎染面前，放过了李鹤清一伙人，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大敌。而现在，棋差一招时，倒有些后悔为了好好和黎染亲近，就撤走了龙清宫的暗卫……
之前吞毒药，都没有冒出来的想法，现在却冒尖了——
美人乡，英雄冢。
可是，他不怨，他只是有点遗憾那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
还有，他答应染染的一统天下，也没办法实现了。
意料之外的，他突然想起染染三年前说的一句——
她希望她的哥哥一统七国，而不是他……
都是遗憾啊。
第79章 七国美人52
李鹤清居高临下，看着元熙游移不定的眼神，嘴角抑制不住的笑了，把玩着匕首，声音散漫。
“瞧，你还是看不上我的爱呢——”
“可是啊……”
李鹤清喃喃着，把匕首握进了黎染的右手里，大手包裹着小手，眼神飘渺，没有聚焦的落在元熙身上。
“可是，到底舍不得……元熙，你也会失去她的。”
“而且，你找不到李国的火种的……我死后，你们元国，一定会寝食难安。”
不用说很长久，至少这几年，李国的报复是不会停止的。
李国残存的财富，足以在元国掀起动乱，可能不会很激烈。但会连绵不绝的膈应元熙，让他时时刻刻想起这一件事。
李鹤清眉眼染上了病态的愉悦，他既然骄傲的降临这个世界，也必定要一场骄傲的落幕——
以爱葬他，以身祭国。
而这一切，元熙只会让旁人知道，李国太子，深夜刺杀元皇，陨。
他的爱呀……
他带着黎染的手，把匕首指向他自己轻缓跳动的心脏，一点点，他握着黎染的手在一点点的用力……
匕首插进了滚烫的心脏里，鲜红的血渍溢上他的唇瓣，淡黄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挑衅的目光，又落到了元熙，平静的脸上。
对上元熙乌黑幽深的眼珠，他唇瓣轻轻张动，嘴角微勾，无声的说，“我是她的裙下之臣，她的手刃之人，她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人。”
“我死在她的手里呀……”
他还是玷污了她的纯洁，你护不住他，你也会失去她。
疼痛已经舒缓了许多，元熙也已经端持站立了起来，他冷肃的目光落在李鹤清身上，一点也没有理会李鹤清轻张的唇瓣，垂死的挣扎，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注意着他的染染。
在他眼里，只要所有的阴晦没沾上他的染染，那就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况且只要他封锁了这件事，昏睡的染染，又怎么会知道。
这一切，只不过是李鹤清一个人失败的狂欢。
好一会儿，李鹤清似乎享受够了黎染给予的痛苦，他低头在黎染雪白的脸上，落下了一个带着血腥气的吻，留下了一个血色的唇印。
带着血迹的手指尖，轻轻落到了黎染微微凸起的小腹上，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像是在打招呼。
他想，这个孩子一定会很可爱，只是可惜，到底和他无关……
他敛着眉，目光温柔，就这么揽着黎染，闻着黎染柔软甜蜜的香气，安静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元熙站在一旁，冷静的看着，等李鹤清的头颅彻底跌在黎染肩上，他的面色才彻底阴沉下去，良久，动了动自己麻痹的腿，慢慢上前。
他垂着眼，沉默坚定地把黎染从李鹤清怀里挖出来时，淡漠的眼睛，带着不动声色的狠厉，元熙审视着李鹤清带着温热气息的尸体，对着不知何时隐藏在花园里的暗卫，毫不犹豫地说。
“来人，把他剁碎，喂狗。把头送给投降的李国残部后，断水断粮围困死他们——每一个人。”
李鹤清的动作一点都不高明，但他还是赢了。
元熙抱着黎染，留下一个隐进黑暗的背影。
他想，染染的哥哥，一统七国吗？
也行……
——
暗九没有跟上元熙，只一个人怔怔站在花园里——
如果那时候她守着染染主子，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如果那时候，她回给晋主子的信，少写一点，会不会她就能及时的回来。
如果那时候，她在，就好了……
——
热闹的花园，骤然变得空荡荡后，连最后仅存的一丝生气都没有了。
暗九离开了。
第80章 七国美人53
暗九在跟上前往内室的路上，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玉镯，它在地板上折射着月光，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她的视线。
她记得这是刚才戴在染主子手腕上的玉镯。
不知道这玉镯的来由的暗九，认为这又是元熙套到染主子手上的，她快步走上前，弯腰捡起玉镯，打量着上面的细小缺口，有些心疼。
虽然这玉镯，可能染主子只带一会，就收进妆盒里。但这一摔，里面的太阳都是破碎的痕迹，寓意不好。
她叹了一口气，手指翻折了几下，就把它包进了手帕里，准备像以前的许多次一样，把它收回染主子的妆盒里。
元皇，喜欢给染主子金玉首饰，但染主子带不住，这些首饰经常会被她捡到，收起。
不一会儿，她就到达了内室，内室里灯火通明，她安静的跪在内室门口的一旁，等待着来自元熙的责罚……
——
内室的摆设，在这三年来多了许多，大多数都是各国的精巧物件。
而增添最多的是黎染的衣服和首饰。
元熙抱着黎染，绕过穿花百蝶屏风，径直走到床边。
他小心的把人放在床上，等他把黎染脸上的血迹，脏污的衣服处理好，他已经没力气了。
一身金衣，血迹斑斑的元熙，垂着眼安静的坐在床沿，仔细看着仍在不安蹙眉的人，他疼得颤抖的手，虚虚叠在她手背上，充满了细致的安抚意味。
而他另一只手捂着胸口，闷闷的咳嗽声，被压在喉咙口。
等他看到黎染眉头逐渐放松时，满意的勾起唇角，笑了，颤抖的手指合着黎染的手，温柔极了。
虽然笑会牵扯脾肺的疼痛，但他还是笑了出来，他想，他会保护染染一辈子的，他的一辈子。
不一会儿，李总管带着值班的宫医，紧赶慢赶地到了——
一到，李总管就在门口顿步，催促着宫医，进去。
内室。
元熙给进来的宫医一个眼神，制止了他的跪身礼，随后，伸手把人招了过来。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刚好可以让宫医听清。
“先看她。”
“喏。”
望闻问切后，宫医说，“娘娘一切安好，只是身体虚弱，受惊晕厥了。”
“这几天，需要喝几副安神和安胎的药就好了。”
恭敬回答后，宫医看着松了一口气的元皇，小心建议。
“陛下，现在诊治吗？”
作为宫医的他，还未把脉，就能从云皇惨白的脸色，泛青的眉心上，明显知道，元皇中了剧毒，而且毒性颇大。
元熙，转过头看了一眼宫医后，又看了一眼放松的黎染，说，“去外间诊治。”
“喏。”
——
这一夜，外间充满了苦涩的药味。
元熙坐在外间的软榻上，思索了许久，良久，他把门口跪着的暗九，招了进来。
他仔细打量面前低头恭敬跪着的暗九，声音冷淡，说，“染染不会让朕罚你的……”
“奴会去刑罚司自请责罚。”
元熙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这是个聪明人，所以，可以利用。
“你把这封信笺传给染染的哥哥。”
宫医告诉他，他最多只能活三个月，所以他必须得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处理好元国疆域空前扩大而产生的隐患……和为黎染安排好后路。
没有谁能比黎染的哥哥，更能帮衬她和未出生的小孩。
元熙召出了一个暗卫，“之后，你和云宜一起跟着染染。”
云宜，是他经过三年，训练出来的女暗卫，因为他的暗卫一向只有男的。
这三年，他因为那微妙的想法，一直，只让暗卫们不远不近，不显人前的护着。
所以，这三年，黎染真正的侍从只有暗九一个。
而且，他可以信任暗九，但他不会只信任暗九。
元熙看着底下跪立的暗九，目光冷冽。
在他全盛的时候，可以不在意这个外国的暗卫。但是现在，情况变了，他的安排要更谨慎严密。
暗九，应了一声，接过信笺后，就退下了。
暗九和晋律是通过信鸽，和驿马传递信息的，起初元熙截下来，查验过，但后来，他就放任了。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哥哥，想要知道出嫁后的妹妹有没有受欺负……
而他恰好对此，问心无愧。
第81章 七国美人54
晋皇宫的夜晚，比沙域要清冷堂皇，窗边树叶被风吹的簌簌抖动着……
现在是晋国历，十月十五日，风吹到人身上，凉寒刺骨。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削减窗边人的愉悦，晋律站在窗户边遥遥望着元国的方向，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良久，他低头打量了一眼手里捏着的信件，轻轻的嗤笑声，讽刺极了。
元熙夺人所爱，最后还得痛失所爱，他算计的再多，终究还是抵不过天意。
看着叠在元国信件下面的那封信，他不由得颂念了一句，“天意在我——”
晋国历十月二十七日
晋军，沙域联合军队与元军，在晋国与元国的交界处，互相对峙。
晋国历十一月一日
晋军反水，与元军包抄沙军。
晋国历十一月十一日
沙军全灭，无一存活。
战场上，瞬息万变……
晋国历十一月二十九日
埋伏在沙域的暗探，在各部落的分裂挑拨，成绩斐然。
晋国历十二月七日
修整妥当的晋军与元军主力部队，与沙域暗探会合。
晋国历十二月十二日
偷袭沙皇宫，成功。
大部队突袭开始。
……
晋国历十二月二十三日
沙皇重伤，败退。
晋国历十二月三十一日，辞旧迎新之际，元皇宫却是一片哀凄，元皇所有的宫医竭尽全力的研究解药，却还是只让元皇的生命增加了几天，而且在那几天里……身体也是翻倍的疼痛。
飘着淡金色的床幔外跪着一排又一排的宫医，他们都低着头，战战兢兢的等待着元皇的宣判…
作为宫医，没有解决病症就是无能，不论是因为什么。
好一会，元熙才开口，“你们退下吧，记得每天都去请脉……”
从云宜那，他才知道，因为所有的宫医都在忧心他的病，好几次都忘记他的染染了。
声音沙哑软绵，没有一点壮年的朝气，但那声音，却让宫医们松了一口气。
每代皇帝临死前，都会死一批宫医，他们不用死真的是太好了！
知道云皇说的是谁的宫医们，内心复杂难言，又是怨愤……又是感谢。
……红颜祸水
但无论心里怎么想，脸上都没有带出什么，他们恭恭敬敬的“喏”声回应后，就快速退了出去，只留下云熙一个人怔怔的睁着眼。
“元熙……”黎染坐在床榻边，把他苍白虚弱的手合拢在手心，半垂着眉眼，认真的看着元熙，说，“元熙，我会陪你一起的死！”
这是她在经历那个节点剧情后，唯一能为他做的。
用这个身体给他陪葬……
“染染，你不用如此。”元熙避开了她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太干净了，他虚弱可怖的丑态，也倒印的清清楚楚，“我……只是我，技…不如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