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龙脊,破地阴。”拖长的调子再度喊起来,因为每个人都没有脸,不知道声源来自何处,粗哑的嗓子像被砂纸打磨过,听得唐起毛骨悚然。
短短几个字喊完,眼前瞬息万变,仿佛缩地成寸般,已经穿越过树林,走出去老远。
接着又起:“地阴开,安尸壤。”
语毕,顿时风霾大作,吹得所有“人”丧服翻飞,唐起几乎睁不开眼,他抬手想要挡一挡,也实在憋气到极限了,再憋下去极有可能脑缺氧,遂大力喘息一口。
再睁眼,四下的人影全都消失不见,唐起愣神间,风起雾涌,巨大的浓雾掀到眼前,或者说那不只是浓雾,而像一块白色的帐布,层层叠叠包围过来,几乎看不到边际。
唐起伸手去推,胳膊毫无阻力地穿过了如幕般的浓雾,明明毫无实质,却又像被裹住了头脸,七窍全被塞住了,眼不能视、耳不能闻、口不能言、呼吸更是异常困难,唐起如堕烟海,被“盖丧布”密不透风地缠住。
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心脏咚咚跳起来,仿如击鼓鸣雷,就在他快要窒息的瞬间,突然大量的空气涌入鼻腔,雾障倏忽散了,七窍骤然打开,唐起满脸憋得通红,额上鼓起青筋,弓着身子急喘,像个哮喘发作而濒死的人,谁知道呛进一嗓子灰,他咳了好几声,视线才逐渐清晰,看见秦禾手里燃了把符火,在白色雾障中烧成了灰烬。
秦禾搓了搓指尖的符灰:“没事儿吧?”
唐起缓过来:“没事,那些,人呢?”
一阵巨大的风霾之后,“盖丧布”兜头罩下来,挡住她视线,秦禾去扶棺椁,手却直接穿过棺木伸了进去,她摸了个空,这群人就像一队虚幻的投影,只是打这儿经过,留下一段穿越时空的残像,又在一阵突如其来的风霾中烟消云散。
实则是穿过了树林,抬着棺椁一路往前,秦禾没办法跟上去,因为她和唐起被圈锢在鬼劫道之中,根本迈不出阵法。而处于劫道上的亡灵,也会在盖丧布罩住头脸的时候不知不觉送一程,直到送葬队穿过这片林区。
秦禾大概琢磨了一下,心中有数了,估了个方位,便拉着唐起往前疾走,再次来到那处埋着婴儿骨的阴沟前。
秦禾点燃三炷香,往骸骨的中央一插,有点儿故技重施的意思。然后拉了一小截琴弦,绕在指尖绷直,随意的拨了几下,弹出几个音符,她听着还算标准,偏头对唐起说:“小唐总你往旁边退一下,我先招个魂。”
唐起:“……”
他默默退到旁边。
秦禾挥手示意:“再退一步,到树下站着去。”
万一她一个没捉住,小鬼头弹出去,撞到人就不好了,预防一下准没错。
好在小玩意儿没那么难缠,秦禾只拨了几下弦丝,就把那只鬼婴招了出来,躲躲闪闪间,可能自以为谨慎,但刚从树干后头探出颗脑袋,就被一根快如闪电的琴弦套住了脖子。
鬼婴猛力挣动,露出两颗尖牙胡乱撕咬,被琴弦割裂了嘴角。
秦禾将其吊在半空中,拎起来左摇右荡的,看着那副麻麻赖赖的样子,实在不知该如何下手,索性吊着扔进阴沟里,收弦的瞬间鬼婴陡然乍起,这状况秦禾早有所料,一道符箓劈下去,直接将其压入骨骸中。
随即丢了把符火,将坑里的几具骸骨引燃,幽蓝的火光泛着绿焰,撕心裂肺的啼哭响彻整片山谷,几道模糊的婴灵附在骸骨中挣扎,始终无法挣脱,被符文死死钉住,饱受符火灼烧之苦。
秦禾立在阴沟旁,垂头注视着坑内,嘴唇翕张,无声念了句什么。
她神态平静,只有眼眶里点着一簇幽蓝的火苗,正熊熊地烧。
唐起刚上前一步,火坑里烧出几只骷髅状似的蓝色焰光竟轰然而起,伴随着一声无比凄厉的尖啸,朝秦禾猛扑过去。
与面门只差毫厘之距,秦禾岿然不动,目光平静无波,眨眼间,幽蓝的骷髅影便在她的面前烟消火灭。
虚惊一场,唐起绷紧的身体适才放松下来。
“解决了,”秦禾抬眼看他:“走吧。”
唐起几步跨过去,跟在秦禾身侧,还心存疑虑:“那几个大学生呢?”
“尸骨在崖下,”秦禾知道他问的具体指什么,又说,“鬼劫道的阵法都没了,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然就不复存在了。”
唐起记着之前小姑娘说的话,低声道:“她让我送她回家。”
秦禾偏头审视他两秒:“还挺有责任心,也别什么鬼话都较真儿,不用你去送,等咱们下山以后报个警,相关部门就会来收尸,确认身份后自会通知其家属,来把尸骨领回去。”
唐起没说话,点点头,默认秦禾的处理方案。
“如果我猜的没错,前面可能有个墓。”她和唐起没能被“盖丧布”闷死,而那支横空出世的送葬队,却给秦禾领了个路。
他们本就是为寻贞观舆图中的埋祟之地而来,既然有线索,当然要顺着踪迹找过去。
秦禾师承,为贞观一脉,所谓万变不离其宗,所学及所用,她这些天经过几番推敲琢磨,在舆图点穴的位置,正是此刻身处的地方。
秦禾把图纸折叠好,重新揣进兜里,又掏出手机,打开指南针查找方位,精确到北纬东经,然后一步步往前勘探,
树木逐渐稀少,相较周围更显低矮,再走一段,就是一片杂乱的野草,铺盖住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