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的须尽欢咔嚓一声,裂出一道缝隙,无数鬼影哀泣着逃逸而出,在半空中渐渐消散了。
谷小草的剑再度抵上了老道的喉咙,刺出一道血痕。
那老道走投无路,吓得一步跌在地上连连讨饶: “前辈,这位元宝派的前辈,有话好讲,咱们有话好讲啊。”
“那你老实交代。”
老道人眼珠滴溜乱转,嘴上果断低声下气:“好,好,我老实交代。”
原来,此人诨号鬼哭道人,果然是个不入流的邪修。
谷小草细细端详下,发现对方的修为低微,不过是靠占着邪器须尽欢的便宜才能跟自己打个有来有回,实际上就是个武力值比胡拉拉还低的“战五渣”。
“前辈,我冤枉呐,我是真的不知道您在树后面,那些鬼影是死人的残魂而已,这林子里阴气重,我就是来拣拣残羹剩饭,喂喂我那些小宠物。您看,我修为低微,真的没害过活人。”
“你不老实,以为我不懂须尽欢的底细是吧?”
谷小草挥剑斩落对方一只小指,鬼哭道人捂着手惨叫一声,落指处白骨森森、血流如注。
“我老实交待,这一回我真的交待了。”
对方到底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这才终于有了些老实话。
“我与贵派确实是无冤无仇,只是听说你们元宝派人多下山历练赚钱,就动了贪念,想着把我那法器放在门口,说不定有那来来回回的弟子——额,但是我没得手,真的没得手!”
谷小草:“我有个师弟失踪了,你见过他吗?”
鬼哭道人:“哎呦喂,我冤枉啊,我的姑奶奶,我真的没碰见过您那小师弟呐!”
“你到底说不说实话?!”
剑光一闪,又是一根手指落地,鬼哭道人惨呼不绝,他颤着手摸索到自己落在地上的断指,眼中流出两行血泪。
“我说了没有——便是没有,真是欺人太甚!”
似是要鱼死网破。
须尽欢碎作一地碎片,鬼哭道人又面若金纸吐出一口血,那血液在地上蜿蜒。
一股并不似人间的寒凉渐渐从四合八荒侵染而至,如泣如诉的乐声响起,好似最后的哀悼,一道道鬼影从须尽欢中飘出,缠绕在谷小草的四周。
“你杀的了我,杀的尽天下众邪吗?多的是人道貌岸然,偷偷走了邪路,你们元宝派也没什么好东西,将人往绝路上逼……”
鬼哭道人似疯似癫的喃喃低语,最后几近喑哑难闻。
在乐声里,谷小草终究灵台难守,神思都沉入了某处陌生的回忆。
回忆中,她化作一位贫寒书生。
那书生也曾有过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却终究是书生意气一场,触怒了官场,得罪了小人,落得个家破人亡、贬谪异乡……
乐声飘渺悠长,完全带入此人后,随着那悲欢离合心绪浮动,回忆到激愤难愈处,无数自毁的念头席卷上心头,谷小草渐渐忘了自身到底是谁,数度想要提剑自刎。
灵剑已是抵上喉咙。
书生寥落一人,走了登仙路,本以为挣脱红尘,便能平步青云。
他曾想锄强扶弱、惩恶扬善,也曾想回首前尘一场、释然坦荡,却未曾想落入邪修之手,成了对方炼制须尽欢的药人。
他暗暗积存实力,绝境反杀出来,未成想一身经脉术法定性,可谓人人喊打,再难回修行正道,本身就成了恶……
谷小草的眼神空茫恍惚,剑锋在脖颈间划出深深的痕迹,殷红血色如涌泉。
亦是回头无路,亦是资质平平、前途渺茫……他不知该恨天亦或恨己,渐渐也被恶侵染,忘了初心……
活着做什么,已是被世人厌弃,不如去死——
不,我好像不该是这样的,似乎还有一些人在等我,还有没有做完的事要去做……
正邪相对、清浊不容,即是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自己却不该自轻自贱至此。
天若不仁,合该逆天!
只见谷小草那身叠满符箓的“乞丐装”无风自动,衣上的符箓检测到谷小草灵台不稳,落下许多张清心符沁入谷小草心神之中,保了她一命。
谷小草找回被“须尽欢”迷惑的神智,那道人构建的幻境随之破碎,她大汗淋漓惊醒,执剑在手,周身的灵气几乎凝为实质。
剑身舞动刮起一股凛冽的旋风,将鬼影纷纷荡涤而清,须尽欢乐声一止——
“猫戏老鼠,天道何其不公!”
须尽欢裂开一道缝隙,鬼哭道人最后留下这一句话,化作黑雾状哀嚎着被吸入法器,看上去遭受了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