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丹修第一次见阁主动怒，此刻只想尽量降低存在感，以免被殃及。
“周素，阿…柴姑娘怎么样？”云蔚走到床边，将手附在柴芮头上，还好，并不烫。
“回阁主，柴姑娘病倒是身体虚弱所致，吃下补气丹、修养几天便能见好。”丹修周素恭敬行礼，“只是不知为何，她魂魄不稳，若是撑不过今夜……”周素看云蔚脸色不对，不敢再往下说。
白霄站在一旁，听到柴芮魂魄不稳，忙坐到床上，将柴芮扶起，双手贴在她的后背，注入灵气进行探查。
“她好像在恢复前世记忆。她的魂魄经过修补，经不起折腾，要是强行冲破天道禁制，定会魂飞魄散。你们快去准备安魂丹和无忧草。”白霄快速交代完，一抬手，纯正的灵力大股大股灌入柴芮体内。
“经过修补？你到底还对她做了什么？”云蔚愤然，见白霄只坐在那里不说话，摔门而出去寻找需要的药品。
睡梦中的柴芮，感觉自己身在炼狱。
四周是无尽的黑暗。耳边叫嚣着各种声音，听不清，情绪却被声音感染，内心变得痛苦绝望。
无数从未见过的画面在她眼前闪现，黑发的白霄、开满芍药的青霜阁峰顶、还在年轻的云蔚……
什么东西就要冲破迷雾，出现在她面前。
究竟是什么？她是不是忘了些东西？
柴芮感到大脑快要被撕裂的时候，一股温暖的白光强行冲破黑暗，将她完全包裹在内。
剧痛消失了，凌乱的画面、声音也消失了，她就像终于找到巢的倦鸟，在白光中安心睡下。
柴芮再次醒来，已是三天后。这一觉，将在藏书阁内亏欠的睡眠都补足了。
她揉揉眼睛，刚一起身，一个白团子就从身上滚落。眼疾手快将白团子捞起，柴芮大惊：“小白？”
小白耷拉着两只耳朵，双眼微睁，短小的四肢蜷起抱住毛茸茸的大尾巴，整只狐缩成一团，看上去可怜极了。
“嗷~”许是被抱着不舒服，小白孱弱地叫了两声。
从未见白霄这个样子，柴芮心下慌乱，将白霄轻轻放在床上，准备起身去外面找人帮忙。
云蔚刚进屋看到的就是柴芮起来这一幕：“你终于醒了。”
“云阁主，小白这是怎么了？”柴芮侧过身，想让云蔚替她看看小白。
“他皮糙肉厚，死不了。”云蔚一边说着，一边从一旁的柜中取出一个包裹和一套衣裳，“你换上这衣服，带着小白脸，从后山出去。有魔修破了山下结界，所有弟子都去防卫，你没有灵力，留在这里很危险。”
柴芮还欲再说，却见一个浑身血迹的弟子跌跌撞撞跑进来：“师父不好了，妖女将玲珑阵破了！”
“什么？快随我过去。”云蔚闻言，匆匆向外走去，只来得及将一道符篆扔给柴芮，“它会引你去后山。赶紧走，别在这里给我添乱。”
虽不知到外面情况如何，但柴芮隐约觉得青霜阁这次灾难与她有关。承了她们这么大的恩情，现在有事却独自离开，柴芮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
可云蔚说的不假，她没有灵根，留在这里没有丝毫用处。
不对，书房有写符篆的纸。
匆匆来到书房，柴芮咬开指头就往符上画。她虽然没有灵根，但血液里有着正宗的仙人灵力，用这样的血画出来的符，不知道要比朱砂好多少。
一道道符篆成型，皆是人间没有记录在册的款式。
这是柴芮自己创造出来，能够召唤天界各路神仙或灵兽的符篆，唯一的缺点就是召唤不固定。
她在天界时，有一次和人打赌，想要召唤貔貅来给她增强运气，谁知召唤出她师父月老，于是被罚誊抄百年间的姻缘簿三遍。
想着，她手下生风，不一会儿，就画出厚厚一摞符篆。
“别画了。”一只手从后面伸来，握住她的手指。玉葱般的长指从她指腹划过，方才还在流血的指甲，瞬间愈合。
柴芮回头，白霄站在她身后，面色苍白，靠扶着桌沿才勉强站稳身体。
“青霜阁正气太足，我快撑不住了。”说完，他周身散出白光，变回狐狸球缩在桌子上。
闻言，柴芮这才明白，白霄再厉害也是妖，在正教所在之处居住，灵力多强都抵挡不住。他们再待下去小白肯定会没命的。
看着桌上那足够将半个仙界召唤来的符篆，柴芮放下心来。就算运气再差，也不至于召唤来的全是不能打的神仙吧？
将符篆放在云蔚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柴芮把小毛团裹在怀里，按着引路符指引，向后山奔去。
沿着后山一条小道蜿蜒而下，山前传来灵气的碰撞和厮打声。山道四周灵气衰弱，灵植枯萎瑟缩，可见前山战况的激烈。
不知道云阁主他们现在怎样了。
来到山脚，引路符飞速冲向结界，与结界融合，形成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圆洞。
这就要走了，柴芮回头看了峰顶一眼，将怀中的小狐狸紧了紧，弯腰从结界钻出。
前山，正在与朱琳沫抗衡的云蔚感到结界波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出去就好，这一世，她终于帮到阿芮了。
就在这时，方才还在猛烈进攻的朱琳沫突然收手，凌空一跃向外撤离。
云蔚暗道不好，御剑追去。
只见朱琳沫从袖中掏出一团黑烟，向她扔来。
云蔚还未看清是什么，就听地面上的弟子喊道：“师父快逃，那是鬼傀儡！”
无数鬼傀儡从天而降，黑压压一片，飞速爬向青霜阁弟子。云蔚解决身边的两只后，忙前去解救阁中弟子，无暇顾及朱琳沫。
朱琳沫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她得快点解决柴芮，要是柴芮记忆恢复就不好办了。
从结界出来，柴芮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只得沿路走着：“小白，要不我们先去山脚镇上找点吃的。”
柴芮说完，毫无疑问没有听到回答。
叹了口气，将怀里的小狐狸拨弄到一个更舒适的睡姿。
白霄变回狐狸后，就一直处于睡眠状态，要不是小鼻尖还在翕动，她都快以为白霄死了。
“我们去镇上再烤两只兔子，多吃点肉，你应该就能恢复过来。”也不管白霄能不能听见，她自顾自地说着。
“喝汤吗？孟婆汤管够。”
熟悉得让人汗毛立起的声音从柴芮身后传来，她一回头，就看见朱琳沫缓缓从空中落下。
修炼邪法的缘故，朱琳沫面色惨白、嘴唇发青，双眼闪耀着不正常的红色。骨瘦如柴的身体隐匿在黑斗篷里，格外可怖。很难与幻境中那人联系在一起。
柴芮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将怀里小狐狸抱得更紧。
他们是在找朱琳沫，但那时小白还好好的，有能力一战。
千年前朱琳沫修成的邪法，整个天界都奈何不了，最后只能求助于人间的散修巳羽。但按照藏书阁内的记载就连巳羽最后也没能将她杀死。这样可怖的存在，她硬上就是朱琳沫单方面虐菜。
被别人打顶多死去，被朱琳沫打那妥妥的魂飞魄散。
她来人间是进修的，不是送死的。
柴芮默默咽了口唾沫：“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破了你的幻境是我不对。”呸，不破我在里面等死啊！
“怎么，你们天界流行动手前先认错？”朱琳沫显然不想搭理她，缓缓抬起手，一束墨蓝色的鬼火在手心跳动。
完了完了完了，朱琳沫是来真的。
柴芮一边警惕着朱琳沫手中的鬼火，一边搜索可供藏匿的地方。
朱琳沫突然发难，一连串鬼火像不要钱一样，追着柴芮扫射而来。
柴芮用了多年躲避师父的身手，这才没有被鬼火追上。
翻身来到一片灌木丛中，柴芮不顾身上被划开的伤口，将小白塞进树洞。
小白一直在她怀中，朱琳沫肯定没看见，只要她引开朱琳沫，小白就安全了。
朱琳沫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柴芮一咬牙，起身迎着朱琳沫走去。只要她今天能够活下来，以后一定好好听师父的话，不在姻缘簿上乱涂乱画。
“朱琳沫，我在这里！”柴芮拾起小石头，准准地砸在朱琳沫头上。
额，这技术依旧是用师父当陪练的。
朱琳沫只第一下被砸，后面有所准备，全都避开。恼羞成怒下，从袖中掏出破魂镖，向柴芮射来，这显然是下了死手。
柴芮后退躲避，忽然，一团白色逆着毒镖向朱琳沫奔去。
柴芮厉声道：“小白回来！”
第19章
白霄只当没听见柴芮的话，继续向前冲去。
他朦胧中感到令人厌恶的气息，挣扎着起身，就看见柴芮为了救他，以身犯险。
灵巧的躲过所有攻击，白霄一跃而起，直直扑向朱琳沫的脖子。他现在灵力衰竭，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进攻。
狐狸尖锐的牙齿直直刺破朱琳沫的喉咙，可惜他不是真正的野兽，没能找准要害，给了朱琳沫反击的机会。
朱琳沫反手掐住他的喉咙，用力向外一掼。
白霄被甩了出去。
看着小白像个破布条一样砸到地上，柴芮心中一阵抽痛，想也没想就冲过去，要把他护在怀里。
白霄却避开她的手，颤颤巍巍站起来，全身毛炸开，挡在柴芮面前。
朱琳沫看着他们挣扎只觉得好笑：“嗤，天上神仙不好好当，跑下面来当畜生？这么想死，我成全你。”
话音刚落，一团巨大的鬼火像他们袭来。
柴芮想也没想，扑到白霄上方，将他稳稳当当护在怀里。
预想中的痛苦没有到来，白霄的灵力与她的鲜血混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保护罩将他们裹在里面。
情急之下，白霄居然启动了空间速移法阵。
再次醒来已是数日后，法阵将们传输到一间破旧的寺庙。
寺庙四壁透风，房梁上挂着沾满灰尘的蜘蛛网，佛像前风干的贡品上还残留着老鼠的牙印。只有佛像周围，散发着常人感受不到的微光。
白霄早就醒了，在一旁打坐修养。
柴芮睁开眼，折好披在身上的外衫，抬手看见伤口被处理过，已经细致地包扎好。
“这里有佛坛护着，朱琳沫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白霄结束打坐，走到她身旁坐下，“吃点东西。”
打开布袋，里面是各种野生浆果，果实饱满红润。
柴芮确实饿了，伸手拿出一个，随便一擦就大口咬上去。爽脆的果子在口中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你身体怎么样？”
“好妥了。”白霄在袋中挑挑拣拣，将最红的两个果子塞给她，“我们过几天就走。”
白霄耗费巨大灵力替柴芮稳住魂魄，后又强行启动空间瞬移法阵，一连串操作下来，灵力枯竭，差点把小狐狸身体给玩死。幸亏他们移到的寺庙灵力充沛，补足不少灵力损耗。
这些灵力只够自保，若是要与朱琳沫斗，还得再修养几天。
“不着急，现在出去也做不了什么。”柴芮拿起叠好的衣服，递给白霄，“谢谢你的衣服，快穿上吧，这里蛮冷的。”
可不冷嘛，四面墙三面透风。
白霄接过衣服，穿的时候想起什么，从外衫的内袋里掏出一封信：“云蔚给你的。”
柴芮接过信，信的封面什么也没写，开口处有秘法阻隔，只有她的鲜血才能打开。柴芮心下疑惑，抬头看向白霄。
白霄啧一声，起身去一旁回避。
见白霄会错意，柴芮伸手拽住他的衣摆：“别，小白你回来，我是想问，云阁主为什么给你这个？”
“拆开看看就知道了。”白霄不情不愿的走回来，显然他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用鲜血解开秘法，信封内除了云蔚的亲笔信，还有一封举荐信。
她打开信封，一目三行地看完信中内容。
“信上怎么说？”白霄本来准备当个君子，可看着柴芮眉头越皱越深，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柴芮将两封信一并递给白霄：“云阁主说人间即将大乱，让我快点积够功德回仙界。还说、还说我就是玄女。小白你知道吗，据说千年前，巳羽为了抢功，杀死了玄女！”
千年前，诛魔前夜，玄女单刀潜入敌营，成功刺杀朱琳沫。前去找巳羽庆祝，巳羽为夺其功德，与玄女在画舫大战。最后玄女身死，巳羽运用邪法强占功德，金丹尽碎，肉身成神。
该来的还是来了，白霄念了几遍清心咒，压下心底的苦涩：“若是你不再喜欢他，我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小白，说正事呢，别开玩笑。”柴芮摇摇头，现在她的心情很微妙，“我也不知道，玄女和巳羽，他们两个就像话本中的人物一样，离我很远。哪怕现在有人告诉我，我就是玄女，我也无法将我和她联系在一起。何况……”她觉得巳羽不会伤她。
这话太过自信，柴芮说不出口。
一颗忐忑的心暂时落地，白霄不再言语，静静地陪着她。
几日后，两人修养好，装了满袋的浆果，向邻近的小镇出发。
小镇主街上，店主在店前吆喝，儿童坐在店门前玩闹，衙役配着刀，巡逻间顺手扶起被风吹倒的招牌，一片祥和景象。
“广济堂常年布施、义诊，拜到他们门下，不出几年就能积够功德。”白霄拿着举荐信，上面是云蔚写给广济堂方丈的堪比托孤的文字。
他认真分析完，一回头，却不见柴芮的身影。
街口处，一个小孩拦住柴芮的去路。
“姐姐，我想吃糖葫芦。”小孩门牙缺了一个，拽住柴芮的裙摆，仰起头，眼中满是期待。
面对可爱的小朋友，柴芮向来时没有什么抵抗力的。
她蹲下身，捏了捏小孩胖乎乎的小脸：“好呀，姐姐请你吃。”
拿包瞬间，她才发现钱袋在白霄拿着。
不知何时，白霄已经站在她身后：“别多管闲事。”
白霄认为目前最重要的是前往广济堂，积够功德。眼前这小孩一身绫罗绸缎，怎么看都不像缺钱的主。明显就是父母不给吃零食，自己悄悄跑出来讹人。
“哎呀，小朋友这么可爱，你舍得吗？”柴芮说着，动作敏捷地摘下白霄挂在腰间的荷包，“何况请小朋友吃东西也能积攒功德。”
她在荷包里挑挑拣拣，拿出几个铜板递给小孩：“快去吧。”
“谢谢姐姐，谢谢大哥哥，你们是爱人吧，好配。”小孩拿到钱，嘴巴抹了蜜一样，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现在开心了吧？”柴芮揶揄道。
白霄心里乐开花，表面仍做镇定：“这小点钱，能积多少功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