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是生病了,我请了两个朋友来帮你看病。”萦欢说着,从怀里拿出一颗凝水珠,放到地上,小小的凝水珠悬浮起来,水雾围着水珠中心飞快旋转着,很快,九皋和丝萝便出现在水雾中央。
老长老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她一把攥住了萦欢的手腕,恶声道:“他们是谁?”
萦欢忙道:“母亲,他们是我的朋友,没有恶意的。”
老长老迅速摆动着自己的鱼尾,朝山洞里头游去,这儿凉快异常,有规律的水声在石岩壁上滴答着,她以保护的姿态把自己给圈住,防备地看着萦欢和那两个陌生人。
“你是不是受孕过三次?”九皋轻声问道。
老长老瞳孔瞬间猛张,震惊地看着九皋。
鲛人的生育非常艰难,一生难以生育几次,而且生下来的幼鱼鲛人在新生环境中很难生存,能够顺利长大成人的鲛人都是自然选择的产物,所以鲛人以这样缓慢地繁衍速度,保持着族群的数量和质量。
“你第三个孩子没有顺利孵化,对吗?”九皋一边说着,一边朝老长老走去,她喉咙里发出无助的哀鸣声,白色瞳珠被染红,她死死抓着岩壁,让自己缓慢逃离慢慢走近的九皋。
“阿萦,救我。”
九皋不再跟她多言,轻轻跃起飞到她的身后,手掌在她脖颈处用力一劈,然后朝萦欢招手:“把她托起来。”
萦欢在水中,用双手把老长老的身体给托出水面。
“天哪……”丝萝小声惊呼道。
常年藏在水下的身体已经斑驳地不成样子,许多细小的伤口隔开了鱼尾,在水里泡发,已经露出里面的白肉,看起来非常可怖。
九皋环坐在岸边,嘴里念念有词,一阵黄光从他手掌传出,朝老长老身上传去,丝萝蹲跪在一旁,心颤地看着那些个可怖的伤口慢慢愈合,她的白发在光芒中缓缓变回原来明亮的金黄色,伤痕累累的鱼尾在不断地恢复生命力,具有光泽的鳞片一扫刚刚的苍老……
“就在里面!”
“快!快去救老长老!”
支塘领着一帮鲛人从外头游了进来,溅起来的水砸在岩壁上,留下了湿漉漉的痕迹。
老长老正在萦欢手里,而那个外来者不知道正在对她做什么。
支塘下一秒就凝神打过去一掌,被丝萝跳出来一鞭子抽开。
“你们不要打扰九皋为你们老长老疗伤。”丝萝单脚踩在九皋的剑上,颇有气势喝道。
毕竟老长老还在他们手里,支塘不敢再轻易动手,他只好出声叫道:“萦欢!”
萦欢已经手臂发麻,他艰难地转过头来,可怜兮兮叫了声哥。
“母亲她、母亲她原来受了这么重的伤……”
鲛人在哭泣的时候会流下白色的眼泪,顺着脸颊滚到水里、岸边,萦欢没有多余的手去擦眼泪,他低声抽泣了一下,说:“她总是瞒着我们,说自己没有受伤,谁也不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差成这样了,居然连鳞片上这些细小的伤口都自愈不了了。”
山洞里归于安静,只剩萦欢无助的哭泣声,支塘喉咙哽得厉害,他缓缓游了过来,捻起水面上一颗白色的珍珠,轻轻覆盖着萦欢的肩膀。
老长老的鱼尾已经恢复,九皋缓缓张开眼睛,跟支塘对视。
“她不是老了,她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支塘把母亲接到怀里来抱着,声音有些沙哑,问他:“是什么伤?”
“强制取卵。”九皋说,“应该是她的第三个孩子,尚未进行孵化,就被以蛋的形态给强制从她体内取出。”
支塘震惊地不行,下意识想要反驳,却看到焕然一新的母亲之后,仿若被狠狠打了一拳,说不出话来。
“你们是受害者,是被瞒在谎言里的人,错不及你们任何一个。”
萦欢看着怀里的母亲,问九皋道:“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很快就能醒了。”
丝萝从剑上走下来,蹲到岸边后,轻轻用手指归拢着老长老的头发。
是一头金色的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好漂亮啊。”
老长老缓缓醒来,她错愕地看着山洞里的人,正要朝萦欢和九皋讨个说法,突然感受到体内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她有些惊讶地看着萦欢。
“母亲……”萦欢扑上去抱住了她。
冷硬的支塘大长老在母亲面前也不过是个小孩,他伸手抱住萦欢和母亲,无神地表达着自己的感情。
丝萝也被这幅情景弄得有些动容,她红着眼睛看了一眼九皋。
九皋也朝她手:“你也想抱抱?”
丝萝红着眼瞪了他一眼,下一秒便扑到九皋怀里,用下颚蹭着九皋的胸膛,夸道:“九皋,你好厉害啊。”
九皋抱着怀里的人,用下巴蹭着丝萝毛茸茸的前额,他的手指轻轻捏起兔子的软耳朵,就算是化了人形,丝萝最敏感的部位还是耳朵,她痒得往罪魁祸首怀里躲。
突然,丝萝察觉到大家齐刷刷的探究目光,才发现自己跟九皋黏在这里抱了好一会了。
她红意上头,闷头躲进九皋怀里,不敢再抬头。
自从九皋救了老长老,鲛人对他们的态度大幅度改变,不仅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参加每日的觅食,还不停有鲛人想让九皋帮自己看病,还一口一个神医叫着。
“虽然鲛人是神秘的生物,但其实他们在山林深处生活得太久,没有修炼的野心,也没有自保的能力,才会全族都被龙族把控在手里。”
丝萝坐在九皋怀里,有些唏嘘。
“如果我们没有进来,那鲛人会不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啊?”
“其实对外界而言,鲛人已经消失了。”九皋轻声道。
丝萝扭头看着他,说:“我以前生活在山头上,不知道世间有这么多杀戮。”
“没关系,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护着你的。”九皋轻轻把下巴搁在丝萝肩头,他们眺望着远处的落日,丝萝心头一暖,扭头在他脸颊上留下轻飘飘的一个吻。
“我也会保护你的,九皋。”小兔子说。
虽然接受了外来者,但并不代表他们愿意全部接受自己生活在幻境里的事情。
这对生生世世生活在一个地方的族群而言,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九皋想尽快回到现实,虽然外面现在基本在他的计划掌控之内,但是这片海底到底还是神秘不可测的,他无法确定林昊和鲲云这两个人会不会再弄出些新的麻烦来,他必须尽快回去。
丝萝跟萦欢带九皋到了入口,他们上次尝试失败之后没有再来过这里,九皋靠近检查了一下,给丝萝传音道:这是个反噬咒,不能强硬打开。
丝萝说:难怪我上次动手,被它弹开了。
九皋看了她一眼,拉着人往岸上游去。
“那你上次动手有没有受伤?”九皋帮丝萝烘干了衣物,问道。
丝萝摇了摇头,说:“没有,萦欢把我给救上来了。”
“下次想帮助别人之前,先想一想自己有没有把握,不论如何都要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丝萝忙不迭点头:“知道了,唠叨鬼。”
萦欢有些着急:“那现在怎么办?”
“我刚刚看到入口处有海水飘进来,你一开始是怎么把丝萝给拽进来的?”九皋问。
萦欢回忆了一下,说:“是我听到那里有点动静,然后就猛地用力把她拽了进来。”
“我怀疑入口已经被破坏了。”九皋说,“外面是深入几千米的海底,海水会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那我们就能出去了吗?”萦欢忙问。
九皋看着他,说:“那这里就会被淹没。”
这话让萦欢心里慌得不行:“那怎么办?我们全部都会死在这里吗?”
丝萝本来也挺慌的,但看了萦欢这六神无主的样子,下意识安慰道:“你不用担心,九皋肯定能找到办法的。”
以前丝萝是住在山洞里,她对这样的居住环境非常习惯,甚至比住九皋在魔族的大房子还要自在,丝萝在山洞里铺了一会自己的小被子,萦欢突然在山洞前的湖水边探头叫道:“丝萝!”
丝萝:“啊?”
她从床上蹦了下来,笑嘻嘻蹲到岸边:“你不能上来吗?”
萦欢看了一眼自己在水里的鱼尾,说:“要等我修炼得很厉害才可以。”
说着,他从衣襟里拿出一串白色的珍珠链子:“哦对了,这个送给你。”
丝萝惊讶地看着那串白色珍珠手链,颗颗珍珠晶莹漂亮,在夜色里透着漂亮的光。
萦欢有些不好意思,说:“这是我今天……今天流的眼泪。”
鲛人的眼泪会变成珍珠,鲛人的第一颗珍珠一定要送给珍贵的人。
丝萝捂住了嘴,有些感动地看着他:“萦欢,谢谢你,真的很漂亮。”
九皋坐在山洞顶,他垂眸看了一眼洞口的两个人,神色愈发冷冽起来,在萦欢把手链亲手戴到丝萝手上的时候,他到底是忍不住了,纵身而跃,跳到了洞口。
“说完了没?”九皋单手把丝萝拦腰扛起,冷声道,“该睡觉了。”
第25章 卷2/7
鲛人也是有婚丧嫁娶的习俗,只是大家都群居在一起,这些都是全族人一起操办,好不热闹。
萦欢邀请丝萝到现场一块去玩,鲛人对伴侣的选择非常珍重,族群经常有孤单死去的鲛人,都是因为不愿意将就伴侣,难以产下后代,所以鲛人的繁衍相对而言比较艰难,也是有着要重大的婚事,丝萝才知道鲛人的数量究竟有多少。
“上次看到这样盛大的场景,还是我父亲去世的时候。”萦欢表情有些怅然,轻声说。
“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丝萝问道,“也要像这样一起围着他吗?”
萦欢看了她一眼,说:“我觉得应该是被那个什么龙族的人给抓走了。”
丝萝表情一愣,下意识道:“啊……抱歉。”
“没事,我早就接受他离开的事情了,鲛人也是有生老病死的,不可能有人永恒地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他会永恒地存在在你心里。”丝萝轻声安慰道。
萦欢有些动容地叫她:“丝萝……”
湖泊中央的两只鲛人在热烈地拥抱,离他们不远外的圆圈被其他鲛人站满,层层围住,不少鲛人在水里翻腾着鱼尾,溅起的水珠在日光下透出晶莹的光芒。
待到拥抱结束,支塘轻轻朝半空中打出一个漂亮的水花,随即,其他鲛人整齐地在水中开始低吟。
就连丝萝身旁的萦欢也开始低吟,他微微低着头,神色很是认真,温柔空灵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丝萝霎时听得有些出神。
这是一场盛大而虔诚的祝福,所有鲛人轻低着头,波光粼粼的水面下是无数条五彩斑斓的额鲛人鱼尾,空灵的歌声交织在湖面上,漫天的白色柳絮应声落下,纷纷扬扬,丝萝一时间看呆了,她屏住了呼吸,忽然看到九皋踩着剑,从湖泊对面飞了过来。
他肩头落了些白色的柳絮,站到丝萝身旁时,她下意识伸手去把九皋肩头的柳絮给捻掉。
想做帮别人摘柳絮的人,自己身上却落了好多。
九皋轻轻拍开她头发上的白色絮状的东西,柔声问:“这么好看?”
丝萝忙不迭点头。
站在一旁的老长老瞥见他们亲昵的动作,忽然心头一动,问道:“你们成婚了吗?”
这话惹得萦欢也扭头看了过来,丝萝被她吓得脸颊红红,结结巴巴道:“什、什么?”
“你们成婚了吗?”这回是萦欢问的。
丝萝红着脸看了九皋一眼,不说话了。
九皋看见萦欢殷切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道:“有这个打算了。”
果不其然,萦欢脸色瞬间失落,丝萝倒是一脸诧异地看着他,问:“什么时候打算的啊?”
“我打算的,没跟你说而已。”九皋道,他的目光缓缓落到正在举行仪式的两个鲛人身上,声音放缓了很多,“其实我们不妨今天办了吧?”
“啊?”丝萝惊得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九皋看,得到他一个有些狡黠的笑。
老长老还真张罗起来这件事,说虽然不是鲛人,但在鲛人地盘成婚,所进行的仪式都是按照鲛人的仪式来,丝萝戴上她们编织的花环,她坐在一个小小的圆环上,被几个鲛人簇拥着朝水中心游去。
九皋的御水能力很强,他单足站在水面上,温柔的目光看着丝萝,等待她红着脸被推向自己面前。
她头顶戴着浅粉色的花环,灿烂的颜色衬得她的脸漂亮极了,晶莹的水面是鲛人鱼尾透出来的五颜六色,她轻轻弯着唇,眼睛弯成月牙,裙角被徐徐而来的湖风扬起,明媚的姑娘脸颊透着粉,有些羞赧地看着九皋。
九皋往前走了一步,把她拦腰抱起。
支塘作为长老,用水咒扬起一波水,散在空中的水珠被力打散,像是天女散花般,如数落到水中表情虔诚的鲛人身上,他们闭着眼睛接受新人的祝福,随即开始吟唱歌曲。
空灵的声音环绕着四周,一阵风搅弄起空气里的水汽,连带树上的柳絮齐刷刷落下,他们隔着白色落花相视,一时间竟真如天女散花般浩瀚漂亮,九皋一身黑衣,稳稳抱着丝萝的腰,神色温柔。
不小的欢呼声响起,丝萝脸红得不行,她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问:“九皋,我们这是在成婚吗?”
“当然是了。”九皋没忍住,低头在他的小新娘脸上留下一个轻飘飘的吻,“你知道以后要叫我什么吗?”
丝萝嘟囔了半天没把那两个字叫出来,她伸手戳了戳九皋的胸膛,说:“哪有人成婚穿黑色衣服的?一点都不好看。”
九皋轻笑,一阵内力使出,两个人身上的衣袍都瞬间换成了艳红的婚服,丝萝惊讶地看着他,面颊被衬得越发红润。
“现在可以了吗?小娘子。”
丝萝脸红得不行,下一秒,她的视线就被凌空落下的一条红纱给遮了去,隔着蒙蒙的红色,她看到九皋那张冷峻的脸越靠越近,然后眼皮一热,被隔着纱轻吻了一下之后,九皋使内力,把周围小圈的水给搅弄起来,簇拥成各种形状的花儿树儿,上头竟生出好些生动的脸颊,正殷切地看着中间的两人。
湖泊波痕动荡,无数鲛人低头为两人低吟着婚曲,空灵浪漫的歌声饱含着最纯质的祝福,九皋轻轻掀开了丝萝的头纱,她媚眼羞赧,正紧张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