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了半响,温焯终于不耐烦道:“她就算做十菜八汤现在也该出来了吧?再做下去都成了明天的午饭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抱怨,如寂静夜空的一声惊雷,把一旁昏昏欲睡意识迷离的风黎着实吓了一激灵。
她反手就要给温焯一拳,但被其成功躲开,随即她又反手一推,两人便赤手空打了几招。
经过这一闹,风黎彻底不困了,不仅如此,她还意外的发现,坐在她对面的方珞眼皮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打起了架。
风黎忽然想起他在剑冢没了面具的模样,虽然环境幽暗,但那张血色红痕的脸给她的冲击现在还记忆犹新。
但也还好,对于妖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其貌不扬,相反风黎还觉得那是他的点缀。
总而言之,那张脸虽然和风黎想象得有些出入,但还是好看的很。
风黎突然觉得他戴面具不是为了遮丑,而是为了藏住自己的风华。
此时瞧见他很困却强撑着的模样,风黎突然很想笑。
也许是因为方珞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所以风黎但凡发现一点儿他这种稀疏平常的小细节,就会莫名觉得很有意思。
风黎这么想着突然一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干嘛觉得他有有意思?
风黎强行将自己的视线转移。
转向旁边的温焯很容易打起来,而且余光还是能瞥见方珞,这么想着她干脆双手撑着脸,仰头看天去了。
漫天碎冰一样的繁星,原来不知不觉中夜色已经过去大半。
她总觉得自从来来了人间,时间就逐渐加倍的溜走,悄无声息又无迹可寻。
风黎望了星空许久,回过神儿的时候,又不自觉的望向那个她猜不透的人。
不巧的是,对方好像已经清醒了,所以风黎的视线便猝不及防与他撞了个正着。
这次她反应迅速,只一瞬间便挪开了视线,不知怎么的,她总感觉那人不太喜欢自己。
就在此时,方芜终于出来了。
因为只有两只手,一次拿不完东西,她先端了两个大碗急匆匆的放到桌子上,转身又去厨房端了两个大碗出来。
温焯感叹道:“可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睡厨房了呢!”
方芜把筷子分发给每个人,笑嘻嘻道:“这汤得多熬会儿才能收汁,赶快吃吧!”
三人闻声低头看向自己眼前的面,粘稠的汤汁,乌黑的面条……
温焯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下,喃喃道:“确实收汁了,面都染成汤的颜色了。”
紧接着他在方芜一脸期待的表情下,勉为其难的凑近闻了闻,顿时脸色骤变道:“你这是煮的什么鬼东西?!!呕……”
方芜对他的反应好像很是不解,满脸真诚的回答道:“草药拌面。”
“啊??”温焯和风黎两脸不可置信。
方芜又道:“我特制的草药拌面,既能治伤又能抗饿,一举两得的绝世佳品!”
风黎:“……”
“不用了,”温焯冷哼道:“受点伤养养也就好了,要是吃了你这碗毒面,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这话方芜可不爱听了,皱着眉头为自己忙碌半天的成果正言道:“这个草药面我已经改进过很多次了,每次我哥受伤我都会做,恢复效果可好了。”
她说罢还特意强调道:“这可是难得的良药!才不是什么毒药!”
“那他能活到现在真是太不容易了!”
温焯瞥了眼方珞后,把面碗一推,抬头冲方芜微笑道:“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吃的!”
风黎也顺势把碗一推,表示拒绝。
反倒是方珞,习惯性的默默地拿起碗吃了起来,云淡风轻没有过多的反应。
风黎看着他一口接着一口,心想:这才是真正的狠人,吃屎都能吃出美感!
方芜看这情况,温焯和风黎是怎么劝都不肯吃了,眼珠一转,故作悲伤道:“哎,既然吃都吃不到一块去,我看咱们以后也没办法同行了……”
“你——”风黎明知道方芜是故意这么说的,但面对这□□裸的威胁,她还真是一点办法没有。
她在心里劝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不就是一碗面吗?
风黎咬着后槽牙,硬挤出来个微笑道:“我吃,我吃还不行嘛。”
她说罢低头盯着碗里的面,颤颤巍巍的拿起筷子,眼一闭心一横,英勇就义似的挑了一筷子面就塞进了嘴里。
方芜和温焯对她高度关注,前者是想得到面的反馈,后者是想看看这碗毒的威力。
然而,风黎只是表情痛苦了片刻,随后竟然慢慢的眉目舒展开来了。
温焯:?
风黎表情从痛苦逐渐转成了享受,只见她又连忙往嘴里送两口,并冲着温焯惊喜道:“这面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吃起来特别香,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没等温焯反应,方芜先是认了她的话,得意洋洋道:“我就说嘛!这可是良药好面!”
温焯:??
看着这出乎意料的反应,温焯突然迷茫了,眯着眼睛打量风黎道:“真的假的?你该不会失去味觉了吧?”
“真的!”风黎将温焯那碗往他手里推着道:“特别好吃!不信你尝尝!”
面对风黎一脸真诚的推荐,温焯侧头看了看左边吃的从容的方珞,又端倪了番吃的正香的风黎。
他内心挣扎了了一番后,在对面方芜满脸期待的注视下决定拿起筷子尝尝。
“墨迹什么呢?”风黎嘴里嚼着面催促道:“待会该凉了,快吃吧,可好吃了。”
温焯将信将疑的往嘴里送了口面,刚嚼两下脸色就瞬间变的铁青。
他五官扭曲着对风黎吼道:“你竟然骗我!呕……”
风黎得逞的哈哈大笑,随后把手里那碗东西推得远远的,对方芜道:“行了,仁至义尽了,我也吃饱了。”
方芜伸着脖子看了看风黎面前的碗,确实吃的差不多了,便点了点头道:“行,饱了就行。”
她说完从自己小布包里拿出来个精致的小白瓶,随即递到温焯面前。
温焯条件反射的往后躲了躲,警惕道:“这又是什么?”
“内伤内服,外伤外敷。”
方芜有些别扭的解释道:“今天是我拖累你了,实在不好意思,这个药很管用的,你记得涂。”
温焯:“……”
他平时嚣张惯了,打打杀杀丝毫不惧,受伤流血也不放在眼里,因为强者总是无懈可击的。
可这也就导致人们总觉得强者不需要关怀,要不是方芜突然提醒他的伤,也许他自己都不会太在意。
毕竟这种皮外伤不用多久就会好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温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便只是十分不自在的接过那小白瓶,哼了句:“算你有良心。”
随即他竟然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把那碗毒面吃了个精光。
风黎看着温焯三两下就吃光了那碗恐怖的面,不禁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勇士啊!”
此时的方珞作为全程旁观者,已经不紧不慢的吃完了自己的面。
方芜像一个监察员,看他们几个的碗里都几乎吃完了,微微一笑表示非常满意。
“对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众人道:“你们要不要喝汤?锅里还……”
话音未落,桌子旁的三人像是掀起了一阵风,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了现场。
方芜:……
翌日烈阳高升,四人才将将要出发——还是风黎一再催促的。
毕竟之前说好解决完这事儿,就跟着风黎的路线走,她早就急不可耐的想继续审判之路了。
叶老伯得知他们要去正南方向,便建议他们四个走水路,因此他还特意给四人订了条小船方便出行。
方芜秉承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理念欣然接受了叶老伯找的船。
而那把姜氏古剑则被她背在身后,毕竟一直飘在空中容易吓到不知情的路人。
那剑倒是也十分听她的话,任由她怎么摆布。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忧,此时的风黎可一点也不开心,她毕竟是只鲤鱼,水里赶路还得坐船,那真是天大的笑话。
还有……这破船也太慢了吧!
风黎感觉他们已经坐了大半天了,这船还在一个地方飘着,她甚至开始怀疑这船根本没动。
四人若有似无的在江水上飘啊飘。
水流很慢,风也很轻,太阳却在这慢慢中坠了下来,天边的几朵白云不知什么时候散开成了斑斓的晚霞,悄悄地布满了整片天空。
江中美景尽收眼底,何等的安逸,风黎的情绪却与之完全相反。
过慢的行船速度令她烦躁到了极点,她再次忍不住问船夫道:“船家,还有多久靠岸?”
行船的是位上了年纪的老者,胡子已经花白,背有些佝偻还带着个大斗笠。
可能年纪大了会有些耳背,他像是没听清风黎说什么,微微侧过些头,沙哑着嗓子问道:“年轻人,你说什么?”
风黎加大了音量,一字一顿的重复道:“我说,还有,多久,靠岸?”
船夫道:“快了快了!莫急!”
风黎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这已经是她问的第五遍了,每次船夫都说快了,然而到现在他们也看不见岸边的影子。
极度无奈下,风黎开始扶额放空,陷入新的一番心理挣扎。
弃船游走还是继续飘着,这是个值得深度思考的问题。
风黎无疑是想弃船的,温焯因为有契约绑定,所以不用思考他的选择。
只是这方氏兄妹着实麻烦,打不过又不听话,横竖就是个大麻烦。
有什么办法能让风黎弃船后,他们兄妹不得不心甘情愿的追上来呢?
嗯…这真是个得好好思考的问题。
直到江面起风,船身猝不及防的晃动了下,风黎乱七八糟的思绪才堪堪回过神儿。
天地可鉴,船只是轻微的小晃了下,所有人都没反应,而风黎却半个身子倾倒在对面,好巧不巧就扑进方珞怀里。
被撞到的人明显身子一怔,僵住了。
“这都能摔?”温焯无语道:“你咋不直接翻江里去呢?”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眼疾手快的捞起风黎回归原位,风黎没理会温焯,而是突然语重心长对方珞和方芜道:“我决定了,咱们兵分两路,我先上岸探路,然后你们坐船到南岸跟我汇合。”
温焯:?
方芜觉得自己是幻听了,不可置信的问风黎道:“你要先走?”
风黎点点头回给她个微笑,不等她接下来的反应,趁着船家不注意,转身就跳入了江中,只留下句:“岸上见!先走一步!”
起初温焯只觉得风黎在胡扯,直到她真的跳船了,还越游越远几近消失在视线里,温焯才愕然道:“我去!真走啊?”
他诧异完也猛的跳入江水,并对剩下的俩人摆了摆手道:“那我也得走了!回见!”
方芜:“……”
直到俩人彻底游远,方芜还是觉得不可置信,满脸懵的转头问方珞道:“真走了?我以为她随便说说呢……”
方珞这会儿身子还是僵住的,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变,他虽然带着面具看不到脸色,但耳尖儿的红却是藏不住的。
方芜对此却是毫无察觉,径自琢磨了下,继而凑近他道:“哥,这是不是甩了他们的大好的机会?要不…咱们跑吧?”
第26章 守株待兔
烟雨蒙蒙,凉风悠悠,街头巷尾人影憧憧,满是举油伞披蓑衣路人。
庐州与上京的繁华不同,放眼望去这青瓦白墙,雕砖玉刻的江边古镇俨然是一幅水墨画。
可这美景却偏偏被墙角屋檐下两个顶着大荷叶的人给破坏了氛围。
这两片绿色若在江上再正常不过,可在这人群中就显得格外突兀了。
终于,其中一片叶子下面的温焯道:“你就不怕他们跑了?”
另一片叶子下面风黎回答道:“放心,跑不了。”
温焯斜睨了一眼风黎,颇有些无语道:“你哪儿来的自信?”
风黎挑了下眉,故作神秘道:“之后你就知道了。”
温焯:“?”
他举起左手腕在风黎眼前晃了晃,叹道:“雨水灌进你脑子了?你该不会以为那对兄妹跟我一样甩不掉你吧?”
面对温焯的一再打击,风黎仍是信心满满道:“放心,他们绝对会来找咱们!”
温焯:“……”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青石板路上,行人纷纭杂沓的踩过溅出水花。
此时有一个戴斗笠的人匆匆走过,叶子底下的两人同时抬头,看着满街路人蓑衣斗笠,又看了看对方头上的荷叶,同步动作的深深叹了口气。
温焯道:“跟那丫头要点钱好了,也不至于连把伞都买不起。”
风黎嗤笑道:“你说跟方知有要钱?”
温焯愣了下,叹道:“确实,跟她要钱比要命还难……”
看这雨没有要停的趋势,风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温焯不禁问道:“你打算在人家屋檐下站到雨停吗?”
风黎斜睨了他一眼,反问道:“你以为我为什么来这家屋檐下?”
温焯闻言抬头看了看,韩府两个大字映入眼帘。
他若有所思的转头问风黎道:“你的意思审判目标在这儿?”
风黎点点头,盯着眼前的韩府道:“这次我能感应到目标就在这个宅子里面。”
“看来这户人家非同寻常啊,”温焯挑眉道:“走,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