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么是她已经解决了薄昭,要么是薄昭杀了红衣,为了不和她碰面,已经躲起来了。这两种中不论哪一种,都说明方二娘实力远远高于他们。
卫燕燕懵懵地看着面色惨白的耿明成和小蝶二人,疑惑地说:“我就随口一说,你们怎么不开门了?”
耿明成苦笑一声,这小姑娘总是能一口说中关键,偏偏还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他摇摇头道:“不行。我们不能直接和她对上。小蝶,这房间还有其他出去的路吗?”
小蝶犹豫了一下道:“还可以从这边翻到邻屋的窗台上。”
此时外面的敲门声越来越急了,方二娘高声道:“铃娘!你还不快点开门?让客人等着吗?!”
“我、我换件衣服!”小蝶情急之下提高了声音道,“很快就好。”
她匆忙打开窗户,耿明成先跳到了对面,又接住了卫燕燕,他正要伸手接小蝶时,却见小蝶咬着嘴唇,后退一步。
“你们快走,”她低声说,“我去拖住方二娘,不然她会起疑的。”
耿明成眼前霍然晃过她在别人怀里巧笑着任由□□的样子,瞳孔猛然一跳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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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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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请君入梦(4)
就在这时,小蝶屋子里却砰地一声巨响,是方二娘一脚踹开了她的房门。
两人交谈的声音隐约传过来,方二娘柔媚里夹杂着狠戾的声音盖过了小蝶的声音,耿明成闭了闭眼,咬牙转身道:“我们走。”
卫燕燕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那个我不会制造幻境的……所以我们怎么才能找到破除幻境呀?”
“先找到境心。”
“境心?”
耿明成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只见卫燕燕睁着一双大眼睛,真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便道:“人有人心,境有境心。要破一处幻境,最紧要的,就是找出境心所在。”
只不过……他心里一点点沉下去,幻境中一草一木皆有可能是境心,这该从何找起?
“我懂了。”他却见卫燕燕一拍手道,“人心那么重要,境心一定也很重要,所以它一定被放在保护的最好的地方,对不对?”
这话仿佛一道闪电从诸多纷乱的思绪中一闪而过,耿明成蓦然想到,这请君入梦楼可不比其他地方,人多手杂,而且还有一群恨不得立刻逃离幻境的女支女,自然不存在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说法。
——这境心,必在隐秘之处!
他当机立断道:“去方二娘的房间。”
耿明成侧耳细听着,方二娘似乎还在小蝶房间里说话,便轻轻打开门带着卫燕燕上了四楼。
当时他在楼梯上认出小蝶,起了争执时,方二娘就是带他们去了自己的房间说话。
耿明成仔细回想当时的场景,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若不是小蝶没被她瞧出端倪,估计自己已经死在那房间里了。
这栋四层小楼,一楼客人最多,二楼三楼就是眠花宿柳之处,而四楼只有方二娘自己的房间,平时不许人轻易上去。
耿明成走着走着,忽的低笑一声,“想不到,最后竟然会是我亲手去了结小蝶性命。”
卫燕燕觉得耿大哥的背影看起来无比凄惨,开口安慰道:“其实小蝶姐姐早就死了,你不过是让她解脱而已。”
但是耿明成显然并没有被安慰到,他冷笑一声说:“我迟早要这里的人,一个个为她付出代价。买卖她的人,囚禁她的老鸨,还有建造——”
耿明成的声音忽然收住,接着一紧道:“只有妖族才可以建造幻境,可是人与妖不和已有千年,到底是什么妖会帮助人做这个?”
“这幻境如此复杂,要建造须耗费不少妖力,那妖必然实力不低……”他自言自语似的说,忽而道,“卫燕燕,你知不知道什么会建造双面幻境的大妖?”
卫燕燕慢吞吞地说:“这个……我倒是知道……”
耿明成倏忽回头:“是谁?”
卫燕燕嘴唇动了一下,目光随即越过耿明成身后,那走廊尽头,一扇门正幽幽敞开,方二娘缓缓从门内走了出来,抱着手臂笑道:“你们终于肯出来了。”
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卫燕燕抓住耿明成,两人齐齐往楼梯上一跌。
在被她拽倒的瞬间,一道足以在顷刻间夺人性命的弧光从他们头顶一晃而过,墙上木屑四溅,留下足足一指深的斫痕!
方二娘手腕一扬,将回旋而来的扇子执在手中,哗的在眼前打开,遮住下半张脸,朝他们盈盈一笑。
她仔细化成的远山眉往上一挑,眼角的桃花妆昳丽得几乎如同涂了鲜血,那妖娆妩媚的眼神下尽是杀意。
“反应倒是挺快。”她不紧不慢地说,“不过——没我送你们上路快。”
她翻掌将手中折扇一开一合,顷刻间数道闪着幽然冷光的暗器唰然而来,那暗器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化为八,瞬间化作流光箭雨,让耿明成避无可避!
只见他一跃而起,暴喝一声,双眼被仇恨烧得通红,“你还我爱人命来!”
一柄三尺长刀应声而出,耿明成双手作法,刀身上下爆开弧形气劲,无形的灵力在空中洪流涌动,如游龙逆水而去,直与那箭雨迎面相撞!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刀光箭光炸裂开来,几乎震得小楼都簌簌发抖,无数灰尘扑棱棱如雨而下,耿明成和方二娘皆后撤一步,才险险止住身形。
“我道你有几分能耐。”耿明成抹掉嘴角流下的血,“原来也不过如此。”
方二娘喘着粗气,她将手中扇子一摇,那扇下铜铃叮铃铃撞响,她大喝一声道:“看招!”
霎时罡风突起,她背后门窗砰砰砰全部打开,裹挟着血腥死气的邪风环着扇面,她脚尖凌空一踏,扇面登时凌厉如刀,直向耿明成咽喉割来!
耿明成刚要提刀相迎,却见一道翩如惊鸿的高挑身影倒勾四楼栏杆翻身上来,却是小蝶五指漆黑成爪,挡在耿明成面前将那刀风一撕为二!
“小蝶……”
耿明成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少女眼中流下血泪,嘴角却微微勾起,“我们一起杀了她。”
卫燕燕早抱头躲到一边去了,根据她好几次打架的经验,只要看着快打起来了,她还是先躲为妙。
两方幻境毫无影响,此处打得惊天动地,楼下却仍旧是歌舞阵阵。
卫燕燕找了个角落缩着,从身上掏出来块糖,一边吃一边犯嘀咕,方二娘到底是怎么知道他们上了楼呢?
她既然是上来了,就肯定是知道他们之前在小蝶房里。这个消息应该是别人告诉她的,那么她还有什么帮手呢?
卫燕燕嘴里嚼糖的动作忽然一停,对了,这边打架的动静都这么大了,薄昭怎么还没来?
她猛然站起来,朝耿明成喊道:“耿大哥小心,她还有——”
话音未落,却见方二娘高举扇柄飞身一旋,在耿明成和小蝶都紧盯着她不敢分神之际,一条黑沉沉的影子蓦地映在了耿明成身后墙壁上。
下一刻一剑透墙而出,血光四溅,狠狠洞穿了耿明成后心!
“哐当。”
劲风中那一声无比清晰,耿明成身体从滴着血的剑尖滑下,手中刀坠落在地,映出小蝶因惊恐而放大的瞳仁。
“对不住,”他双膝不受控制地跪下,抬手想去抚小蝶的面庞,哑声道,“还是没能娶你。”
在阴风袭来之时,小楼房顶如遭九天雷击,轰然开裂,卫燕燕抬眸望去,只见满眼星光,薄昭一刀抽来,将那背后偷袭的黑衣人足足抽飞出去一丈远!
“啊啊啊啊啊——”小蝶眼角霍然崩裂,纯黑的瞳仁完全盖过眼白,口中发出的不似人声,“我杀了你!”
她如同野兽一般四肢着地,猛地朝那滚落在地的黑衣人撕咬而去。
另一边薄昭一刀架住方二娘的扇子,卫燕燕左顾右盼,觉得自己坐在这里不太合适,连忙举手说:“我我我我我去找找境心!”
薄昭和方二娘战在一起的时候,卫燕燕刚巧一闪身进了方二娘的卧房。
卧房内蜡烛哔哔剥剥地燃响,一截发黑的灯芯垂落,显是许久无人修剪。暗沉沉的暖光映照着房内罗织金线,梳妆铜镜照出枯萎的水仙花,此处静谧得仿佛另一个世界。
薄昭在外面吼了一声,“你认得境心吗?”
卫燕燕的目光从拔步床、衣物架、梳妆台上一一扫过,她的声音很轻,“我认得。”
方二娘美艳的眉眼被刀气刮出无数细小伤痕,她步步败退,只能勉强保命,眸光蓦然扫过不远处的围栏。
不知何时,白裙黑发的少女已经托腮趴在了围栏上。
她的长发如墨从半空倾下,花楼暧昧的灯光映照出那张不染凡尘的冷淡侧脸,指尖勾着一支碧玉钗,摇摇晃晃,将欲坠下。
“不要!”
方二娘登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尖叫。
卫燕燕没有看她,在那瞬间玉钗从她指尖坠落,从四楼摔到一楼,一声金石脆响,四分五裂。
楼下嫖客怀中美人的面容寸寸凋零,露出了死人的腐败青黑的面孔,犹自挽鬓卖弄风情的素手颓然坠下,绸缎般长发如风如雨尽皆脱落,只余朽骨含笑,尸虫穿身。
满目繁华皆是梦,几回风月不经春。
第29章 有令
幻境中一切尽皆朽颓,楼下的嫖客惨叫着丢开怀里的死尸,一时间惊叫声呕吐声响彻了整座花楼,人群拥挤踩踏,死尸裹着华丽衣衫,横七竖八躺在地上,面目竟有种难得的平静。
卫燕燕静静倚在栏杆上,俯视下方万般红尘流落,她流苏似的长睫毛微垂,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竟浮现出一种淡漠来。
小蝶的身子随风化尘,在那摧枯拉朽的一刻,她眼中恢复了几分清明,似是要竭力回头再看一眼耿明成,然而那双满目悲戚的眼睛却终究隐没在了虚无中。
那黑衣人没了小蝶的阻拦,直面上的就是卫燕燕。
薄昭步伐一顿,正要旋身把卫燕燕扯到自己这边,却见那人不顾自己腰腹鲜血淋漓的伤口,一声不响地纵剑直上,将尚未反应过来的方二娘斩于剑下!
他要杀人灭口!
薄昭瞳孔霍然放大,他与那黑衣人的眼神相撞之间,仿佛擦出了道道火光。
蒙面人生着一双极为风流多情的眼睛,睫毛纤长,眼尾飞挑,然而那漂亮的瞳仁中尽是无情杀意,仿佛训练有素的食人猛兽。
下一刻黑衣人啪啪打出黄符,整个人在瞬间化光离去!
薄昭欲追上去的步子生生停住了,眼中闪过一抹震惊。
符纸烧出的纷纷扬扬的黑灰在他指尖落下,他的手不由得攥紧了——这是遁风符,天底下,只有皇家才掌握的秘术。
他拳头紧了紧,终究还是敛下眸中异色,沉声朝卫燕燕道:“没受伤?”
卫燕燕缓缓抬起头来,摇摇头道:“没有。”
她眸光扫过地上耿明成和方二娘的尸体,方二娘死时,还圆睁着不可置信的美眸,不相信同伴怎么会突然对自己出手。
薄昭见她看,便开口道:“他头上应该还有人,怕走漏了这请君入梦楼背后的秘密,走的时候才杀了她。”
他蹙了蹙眉,“你怎么会认出那簪子就是境心?”
卫燕燕蹲到地上,歪头看着耿明成,抚上了他的眼睛,答非所问道:“耿大哥死之前,问过我认不认识会造双面幻境的大妖。”
她说:“我当然认识。我娘亲就是。”
“那簪子,就是我娘亲的东西。”
薄昭眯了眯眼睛,暝域妖主的夫人柳明珠,早在十二年前就死了。难道说这个幻境已经存在了十二年?不过她为什么又要帮助皇室的人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这时卫燕燕站起来扯了扯他的衣角道:“我们带上耿大哥走吧。”
幻境破碎之时,杜预龙几个人正和花娘玩得快活,结果眨眼间身边的人就变成了枯骨,整个人都吓得萎了。
楼下的人拥挤踩踏,都往门口挤,他们好不容易逃出去的时候,个个狼狈不堪。
他们与薄昭回了客栈才碰面,卫燕燕详细地把过程说了一遍,杜预龙面上无光,指桑骂槐,臭骂了没去请君入梦楼的霍祯一顿,立刻差他去当地官衙说明经过。
这边他联系上了华纯宗,汇报一名狱吏因公身死。华纯宗倒是很关心,说会联络耿明成的家人,送去慰问金,也会及早遣人来接应他们。
他们在濉州城停留了两日,将耿明成下葬,再上路时,就只剩下了五名狱吏。
时至八月中旬,天气热得不像话。骄骄烈阳炙烤着大地,地上的沙土走一步都烫脚。
也不知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因为六人只剩下五个,这一路上极少有人说话,只余下聒噪不止的单调蝉鸣。
卫燕燕觉得,自从耿大哥走了以后,她和薄昭就完全被杜监押孤立起来了。他们几乎不跟自己和薄昭说话了,卫燕燕有时候会看见,他们用那种憎恶轻蔑的眼神看过来。
只是一瞥,又随即冷笑着别开眼睛。
薄昭虽然全不关心,可是卫燕燕倒是很在意。
如果可以的话,她是希望和他们好好相处的。比如他们关系稍微好一点,那天晚上多来一个人,耿大哥也许就不会死了。
然而卫燕燕一直都很清楚,这世上没有“如果”。
薄昭瞧见她聚精会神地打量前面几个人,抬刀敲了敲囚车道:“在看什么?”
“在看小面条。”卫燕燕抻着脖子,没回头,“小面条晒蔫了。”
“小面条?”
“哦。”卫燕燕说,“他们的名字太难记了。所以你看啊,那个是小面条,杜监押身后的两个是一对黑铁蛋,至于杜监押,他是丑八怪。”
薄昭勾起嘴唇一笑,“我和耿明成呢?”
“耿大哥就是耿大哥。”卫燕燕没注意,一口说出来了,“你是夜叉神。”
“……”
薄昭心口一梗,脱口而出道:“为何我就是夜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