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路客栈——话眠
时间:2022-05-30 08:54:02

  可见是有人支使她,或是她将错就错,知道寂行师父向佛之心不移,就来找他做个背锅的,全了自己一片痴心。”
  “死野种!”
  时李氏扑过来,重重打了流离一巴掌,这一巴掌又快又急,流离没有躲得过去,脸上立刻现出五个指印子。
  时李氏胸口剧烈地喘着,对她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善茬,当初就该劝着程家两口子把你扔回冰河里去!你看寂行长得好看,色迷心窍,连从小跟你交好的姐妹都敢侮辱,你生的什么心肝!”
  时李氏说完又扑过去打她,又拽头发又打脸。
  碰巧程晏和司荻从外头路过,扒开人群,一眼看见自己女儿正在大堂里头被人打得厉害。
  他们拼死拼活闯了进去,抱住流离,把她护在中间。
  司荻怒道:“时家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流离一个孩子,你何故来打她!”
  时李氏道:“我不仅要打她,还要把她打死,看她还敢不敢胡说八道!”
  县丞看台下闹得不像样,横眉冷竖大喊一声:“都给我肃静!”
 
 
第69章 
  此案一时不明,县丞听了师爷的话,命人把寂行暂时收押,择日开堂再审。
  程晏和司荻带着流离回了家,路上时李氏辱骂不断,一刻也不消停,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一遍。
  程晏和司荻并不是善口舌之人,只低头护着流离回去,并不与她争吵。
  流离也知这种婆子一张嘴最脏,也不去跟她计较。
  只是后来时李氏说着说着却骂到了她爹娘身上,她再也难以忍受,蹿起来要打那婆子。
  程晏和司荻拉住了她,硬是把她拉回了家,不停地劝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时李氏不肯罢休,站在她家门外骂了一天街不带喘气。
  乡下人骂街都是往脏里骂,什么脏骂什么,每一句话拎出来都是不堪入耳。
  流离实在是听不下去,拿了家里一把菜刀,冲出去要跟她拼命。
  阿爹阿娘拉住流离,不让她出门。
  时李氏在外头看见她像是要动真格的,吓得抱着头跑了。
  流离就对着时李氏的方向大喊:“你这个腌臜婆子,果然什么货色生什么货色,怪不得养出个这么不要脸的闺女!光天化日地辱人大师清白,还妄想着能招大师做女婿?
  我呸,你做梦去吧你!就你这种黑心肠的,给大师提鞋都不配!你少侮辱佛门清净了你!别以为我家是好欺负的,惹急了我,看我不把你剁成肉酱!”
  时李氏被她吓住,不敢再上门来,只整天抱着自己女儿哭个不停。
  晚上时柳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窗户突然被人叩了一声,她吓得打个激灵,过了一会儿,急急忙忙地穿衣起床,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她到了村后的梅花林,迦叶寺里的法通和尚正在那里等着她,见她来,含着轻佻的笑从头到脚看她一遍,说道:“你倒是会自欺欺人,明明是被我上了,倒把事情赖在寂行头上,逼他还俗娶你。柳儿,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个心眼呢?”
  他朝她靠近几步,眼睛里闪着猥琐的光:“既是这样,我就再帮帮你,让你回忆回忆细节。明日你还去告官,把寂行是怎么碰你的一五一十都说出来,县太爷也就信你了。”
  他扑上去,把时柳儿压在地上,野兽一般咬她脖子和胸口。
  那天晚上,流离恰恰去了时柳儿家,要找她质问。还没到近前,看见她偷偷摸摸地出了门,便悄无声息地在后面跟着她过来了。
  没曾想会看见这一幕,她忙忙扯开了嗓子大喊:“来人啊!迦叶寺的法通采花来了!”
  她一边喊一边往村子那头跑去,法通本要杀她灭口,无奈刚跑了几步,就看见有村民举着火把朝这里而来。
  他只得转身而逃。
  村民们擎着火把过来,亮腾腾的灯火下,时柳儿顶着一头乱发坐在地上,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们。
  流离跑过来,硬要拽着她去报官。
  时柳儿挣开她的手,朝着一旁梅花树闷头撞了过去。
  村民们把时柳儿送去张大夫家里,被救醒后,村民们七嘴八舌问她到底是不是迦叶寺里的法通和尚欺辱了她。
  她把嘴巴咬得流血破皮,两只手狠狠攥起来,最后不管不顾地大喊:“不是!没有的事!我只是被一只野狗吓得跌了跤,哪就有什么和尚了!”
  扭头看着流离,伸手指着她道:“你这个贱人害得我还不够,还敢来胡说八道!你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当事人都已经这么说了,村民们也就没再多管闲事,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流离等人都走了,一双眼睛幽幽地盯了时柳儿一会儿,说道:“你受了罪,为何偏偏要找好人报仇,放任坏人逍遥法外?”
  时柳儿理直气壮地看回去:“这几年陪着寂行的人是我,我不信他对我无情。我不像你,我这身子已经毁了,为了让自己过得好点儿,我必须给自己挣一个前程!”
  流离见她顽固不灵,也不再说什么。
  过几日,衙门二审寂行,时柳儿咬死了是寂行辱她,若寂行不能娶她,她就只有一死以证清白,免得被世人取笑。
  寂行翻来覆去只说事情并非自己做下,更是绝不可能还俗娶亲。
  眼见此案就要变成一笔烂账,县丞耐心用尽,不欲在这种芝麻小事上费心思,打算对时柳儿和寂行用刑,哪个招不住哪个也就说实话了。
  正当此时,流离抱着个木盒子从围观人群里钻出来,说道:“大人且慢,我有时柳儿说谎的证据!”
  时柳儿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朝流离看过去。
  流离走过来,打开木盒,拿出里头一封封的信笺,说道:“这些都是时柳儿写给寂行师父的情信,我每回同她一起入寺拜佛,总能看见她把信偷偷塞入寂行师父的禅房,寂行师父为了此信也受了不少嘲笑。
  我怕佛门圣地被她一个小小女子损了清净,有时候就趁她走后把信偷了出去。这些确确实实是时柳儿的笔迹,大人若不信可拿去验看。”
  她扭头,看了看已是抖若筛糠的时柳儿,说道:“她对寂行师父爱慕已久,若寂行师父也对她有意,何须用强,恐怕只是勾勾手指头,她就要自己爬过去了!”
  时李氏气得又要冲过来打她,被衙役摁住了。
  县丞翻了翻手里的信笺,问时柳儿:“你还有何话说?”
  时柳儿哆哆嗦嗦的,并说不出什么句子来。
  县丞便扔了个签子,让人过去打了她二十板子。
  时柳儿一介弱质女流,被打了四五下就忍不住招认是自己诬陷了寂行。
  县丞问她真正的奸夫是谁,她却说自己并未失了贞洁,只是身上的六七两碎银被一伙蒙面强盗偷去了罢了。
  县丞并不欲与这种市井小人多做纠缠,让人把她关进了监牢里,看押了两个月。
  寂行被无罪释放,流离送他回去迦叶寺。方丈已经回来,知道了这场乌龙,正在院子里命人打了法通一百戒棍,又把他逐出寺去,永不收用。
  那些师兄弟们看清楚了风向,自然不敢再欺负寂行,此后对他愈发恭谨起来。
  “方丈足不出户却知天下事,”流离笑嘻嘻地拍马屁:“不愧是拉动了我村观光业的得道高僧!”
  方丈无奈一摇头,看向她身旁的寂行:“女施主对你有恩,你要铭记,不可一日忘怀。”
  流离摆手道:“不不不,是寂行师父对我有恩才对,救命之恩大于天。”
  方丈笑了笑,没头没脑说了一句:“女施主非凡尘中人。”
  又说:“老衲我又寻来了一批新书,女施主随时可去藏书阁一观。”
  流离开心应下,此后更是每天都来看书。看得累了就去院子里看僧人们习武打坐,亦或诵念经文。
  两月后,时柳儿从牢里出来,饿得面黄肌瘦,身上还多了不少被人殴打的鞭痕。
  时李氏看不过眼,当天又来流离家门口骂起街来,并对每一个过来劝她的街坊说:“这个程流离分明就是山里的妖女,当年冰河里都冻不死淹不死,这分明就是故意来村里克我们来了!
  如今她哄得县丞信了她的鬼话,又哄得迦叶寺里的和尚个个对她俯首帖耳,这不是有妖术是什么!乡亲们,我们得把她赶出去,不能让她乱了村子里的安宁!”
  村民们只当她在说疯话,并不放在心里。
  流离被吵得耳朵疼,实在是受不了了,出来道:“死老太婆,你说我是妖女,那你信不信你再敢来烦我,我第一个拿你开刀!”
  没说几句话,又被爹娘劝进屋里。
  时李氏骂了几天街,最后终于骂得累了,再也不来了。
  她转而投入到给自己闺女找一个好夫君的艰苦大业中去,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把目标从稍稍有几个余钱的富家公子降低到温饱不愁的酸秀才,从酸秀才又降低到其貌不扬可起码有肉吃的王屠夫,从王屠夫降低到貌也不扬财也没有家里四壁还透风的三代贫农,可一圈下来,她竟是连一个带把儿的都没捞着。
  女儿的名声虽然说不上臭,可也并不怎么好听,一传十十传百,都说她已经失了名节,哪个男的还肯要她。
  不觉两年过去,眼见自家女儿都已经十七岁了,再不定亲这辈子可真要老死闺中了。时李氏着急得厉害,便想召一个上门女婿在家养着。
  也是老天有眼,这日她下田干活,看见一个长相略平整的小哥,因她锄地崴了脚,被那小哥扶回家中。
  她留小哥吃了顿饭,问他家中父母亲人,营生为何。小哥就说自己双亲俱亡,自来走南闯北,贩盐为生。
  时李氏十分满意,当晚留他在家中住宿。
  晚上她过去女儿房间,问女儿对那人印象如何。时柳儿却禁不住地浑身颤抖,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时李氏问她是怎么了,她又不肯说,只扭头看向屋外的客人。
  那客人也正好扭头看向她,朝着她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不久后两人成亲,在村子里吹吹打打,置办了一场酒席。
  流离远远地看见,那白马上穿红衣挂红花的,正是两年前被驱逐出寺的法通。
 
 
第70章 
  时家请了全村的人去喝喜酒,唯独没有请程家。程晏和司荻并不觉得什么,只是听外头如此热闹,两夫妻就对视了一眼。
  司荻试探着问流离:“女儿,你也已经满十七岁了,可有了心仪的郎君?”
  流离咔嚓咔嚓地剥花生吃,摇头说:“没有。”
  也是奇怪了,其实她也觉得自己心如止水得反常,这世间所有男人都算上,就没有一个能入她心门的。难道是她六根清净,也适合入空门去出家为生?
  下午她就去了迦叶寺,告诉了寂行这个想法。寂行冲她温柔地笑笑,突然举手摸了摸她头上发髻,说道:“还是不要出家的好,你这样就很可爱。”
  流离盘腿往他身旁一坐,煞是愁苦地托着自己下巴,说道:“糟了,我再遇不见喜欢的人,就真的要成个老姑娘了。”
  寂行说道:“你还小得很,不会变成老姑娘的。”
  流离道:“真遇不上喜欢的也没关系,我就一辈子在这里念经打坐,修养身心。”
  她伸出手去,慢慢地把桌上一盘子糕点拿过来,往嘴里塞一块:“反正有好吃的就行了。”
  寂行看她笑得憨直,自己就也不自觉笑了。
  流离一口一个糕点,一张小脸塞得鼓鼓囊囊。寂行就给她倒了杯水,递到手边,说道:“慢点儿吃。”
  流离接过猛灌了几口,对寂行笑笑,说道:“寂行师父,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和尚了。你是有大智慧的人,将来是肯定要成佛的。时柳儿心术不正,差点儿就害了你,你以后不能再跟那种人走得太近。
  我也已经十七岁了,向来都极尊重师父。可我爹娘说,我不能老是来看你,不然会让人说你闲话。
  今天过来,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以后我可能很久都不会来了。你在寺里好好修行,等将来成了佛,要离开凡间去天上了,我再过来送你。”
  她站起身,对着寂行合掌一拜:“寂行师父再见。”
  寂行乃断绝七情六欲之人,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心口竟莫名涌起一丝不舍。他需要努力牵起嘴角,才能对着女孩露出一个笑。
  “小施主再见。”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口甚至有疼痛隐隐溢出。
  流离下了山去。
  刚出了梅花林,快走到村口时,看见有两位衣衫褴褛的老人带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年轻男子瘫在地上求救。
  她走过去细看,发现两个老人却并不是真的老,顶多也就三十七八而已,只是这么多年风餐露宿,朝不保夕,活活被穷苦熬得憔悴。
  她离开生身父母的那年还只不到五岁,可却十分清晰地记得打算抛弃自己换几顿温饱的亲生爹娘的模样,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的模样变了许多,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当即转了身打算离去。那老妇朝她喊道:“姑娘,行行好,给我们几文钱,让我们去抓副药吧,我这儿子再不救就要死了啊!”
  说着说着悲声哭了起来,道:“我们只这一条血脉啊!”
  流离从袖中掏出所有碎银,过去放在他们身边。
  离开时,听见老妇在后头连连道谢。
  法通入赘时家以后,跟时父时母相处得倒是平和。他人又能干,肯出力气,地里的活儿原是两天才能干完,可他一天就做完了,哄得时父时母十分开心。
  时柳儿像是已经认命了,与法通如普通夫妻般生活。只是脸上的气色总是不太好,白惨惨的,不见一丝血气。
  成亲后一月,时柳儿传出有孕的消息。时父时母开心得不行,晚上置办了酒席好好庆祝了一顿。
  等喝得醉了,时李氏言语间开始不怎么忌惮起来,嘱咐时柳儿和法通,说头三个月万万不可行房。
  法通一笑,让她放心,把二位老人扶回屋子里休息。
  流离爹娘近几天又去城里做买卖,留下她一个。她闭紧了门户,上好门闩,坐在屋子里的烛火旁看书。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