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城代宋非回答:“世代帝王,哪有喜欢别人受百姓拥戴更胜于自己的?趁着天灾干掉一个人,再合适不过了。”
钟怡愤然问:“他就不怕百姓因此反了吗?”
宋非冷笑,“宋家又不是不曾经历过,只要宋家一倒,帝王便会散播宋家为天灾源头,只要有几个人相信,便会蔓延到天下各处。宋家是好是坏,全由别人的嘴说了算。就像宋家的死咒一样,每到天灾,总会上演一次。”
“原来是这样……”钟怡呢喃一句。
她想到了九尾狐一族,原本瑞兽,最后也变成了魅惑帝王的妖兽,的确全凭传说编造。
可是……她坚定地看着宋非,“可是,宋家真的要在乎帝王的看法吗?”
“你说什么?”宋非头一次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钟怡反问:“宋家真的在乎国师这个职位吗?所谓的祈天大典,只是锦上添花的仪式,谁来做不都一样吗?”
她大胆地暗示,宋家就该放弃在玄武国的地位,这样才有机会逃离循环往复的命运。
“你!”宋非红着脸,想反驳这句话。
宋家的荣誉尊严,宋家的名望,都源于人们对他们的尊崇,如果不是国师了,这种尊崇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可是过了许久,他居然真的找不到话去反驳钟怡的话。
“我说错了吗?”钟怡不解,“如果遵从内心需要抛弃一些身外之物,有何不可?若宋家真为天下,却为乱世不容,何必事事在明?让宋家保存实力,才能在天灾到来时帮助百姓。”
她说完这句话,太阳拨开云雾,天光大亮,一束阳光从峡谷中穿越而来,照在了她略显狼狈的脸上,而她的双眸反射着阳光,尤其明亮。
宋非呆呆地望着钟怡,他微张着嘴,好似要喊出点什么。
好一会儿的沉默过后,宋非握紧双拳站了起来,他的脸着上坚毅,说:“你说的对,如果宋家不主动点,这事情是没完了。”
霍城欣慰地看着他重新振作,问:“你决定好做什么了?”
宋非咬着牙说:“我宋家,要抛弃玄武王,抛弃国师的地位,此后会背负骂名,但也会因此保留实力。等天灾来临,我们再出山。”
“你要回去?”霍城惊讶,“你要回云谷?宋家的长老会同意吗?”
“现在我才是家主。”宋非吐出一口气,“所以我也要负责安抚他们,在进入云谷前,我必须去吉庆接他们出来。”
“我来拖延追兵。”霍城马上接着说,“你安心办事。”
“可是你……”宋非担忧,“你的家人怎么办?”
霍城眼神黯淡一下,很快恢复平常,“我母亲毕竟是顾大人的亲姐姐,这年头,玄武王不会真的迫害我父亲。”
他昨晚刺杀,果然只是为了拖住追兵的脚步。
钟怡上前一步,“我跟着霍城一起。”她转身从包袱里取出女装和假发,“我可以扮成你的模样,只要戴上面纱,不会有人认出来。”
霍城说过,她和宋非的身形几乎一样,完全能骗得过那群追兵。所以当她再次换上这套装备时,宋家的人都惊呆了。
“姑爷居然是女的?怎么回事?”
“她想假扮家主引开追兵?”
“她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两人准备就绪,宋非拉着他们的手叮嘱:“我在云谷前等你们回来。”
第26章 九尾狐18
和宋家人分开之后,霍城和钟怡故意与那群追兵同向赶路,并故意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快到中午时,他们来到一条小溪边,终于决定休息。
钟怡浑身疲乏,喝了水洗了把脸,还是觉得不太好受。她想起一件事,杨戬说过,在世界里的时间越长,就越容易消耗完本体的精神力。
她现在是这种情况吗?还是有什么条件,不然简达为什么可以在羲和的世界里待五年之久?
她想得出神,霍城一直注意周围的情况,他警觉起来,拉起钟怡,“有人来了!”
钟怡连忙扣上自己的面纱,她四下观看,并未发现什么人,但明显感觉到空气僵硬,自己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人果然来了,他们从草丛里冒出来,比他们凌晨看到的人还要多一倍以上。钟怡很快意识到,这些人不是他们能对付得完的。
霍城护着她,试图突出重重包围,那群人似乎将钟怡当成了宋非,目标明确地只对钟怡下手。
无奈之下,两人沿着溪水逃跑。钟怡不敢回头看,她听见密密的脚步声一直紧追不舍,风吹过兵刃的声音冷冽得让人心寒。
四方的溪水逐渐汇聚成河,河面越来越宽,潺潺水声让人心慌。前方已然无路可逃,再往前,原来是一道瀑布。
轰轰响的水声震耳发聩,让钟怡无暇思考后面的追兵。她往前走了一步,几十米的高度,看得让人眩晕。
霍城大声问:“你会水吗?”
还没等钟怡作出反应,他便拉着她往前跳了下去。
明明从上面到下面不过眨眼之间,在钟怡眼里却宛如一个实际那么漫长。中途,她感觉有一只大手垫住了自己的头,随后她的身体被翻转了一下。当他们进入水中,沉入水底,她的手不得不和霍城分开。
她不会游泳,虽然家乡在海边,但她从小就对宽广的水面有恐惧。她就是传说中的旱鸭子,大学时有游泳课,她只能游五米,毕业后更是杜绝了游泳相关的活动。
所以,她沉底以后只挣扎了几下,便没什么力气了。她的脑海闪现着一些恐怖的幻想,什么水猴子、水鬼之类的。
那些莫名的恐惧虚幻,明知道是假的,总会在某些幽暗的角落里突然冒出来。
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她不受控制地呛进了很多水,被紧紧包裹的窒息感切断了所有理智的思考。
算了……放弃吧,在这里结束吧。
有一双手,托住了她的腰,力量的拖拽感让她又清醒过来。当再一次浮出水面,她大口地呼吸,感受生命的新鲜感,她才恍然觉醒,刚才的放弃未免也太荒唐了。
“你没事吧?”霍城抓着她的胳膊问。
钟怡回过神,看着他被河水浸湿得越发清秀的脸,她挤出微笑:“我没事。”
霍城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面还有几个人往下张望,他拉起钟怡往前走,“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躲。”
钟怡强打起精神,跟在霍城后面。大概嫌弃她走得慢,霍城停下来等她,果断地拉起她的手腕往下游走。
他们走了有半小时,终于到达霍城所说的地方——一个小山洞里。山洞外面有树荫遮盖,又处在高地,从外面看不出什么。
山洞很小,站起来就顶到头,他们只能坐下。坐下之后,钟怡才感觉到自己的左肩刺疼,她下意识用手捂了一下,果然很疼。
“别动!”霍城注意到她痛苦的表情,他凑近了看,发现她的衣服上有点点血迹,他伸手要掀开她的衣服。
钟怡反射性地向后退,看到霍城询问的目光,她才又靠了过来。
衣服掀开,里面的布料已经染了红色黑色的血迹,水浸过之后,颜色没那么触目惊心。他擦去了她皮肤上的血迹,发现了两个牙口。
“你被蛇咬了,还是毒蛇?”
“蛇?”钟怡完全回忆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被咬了,大概在水里?水里怎么会有毒蛇呢?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此时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肩膀麻痹了一半,左臂也开始没什么敏感的知觉。
霍城靠近,“我帮你把毒吸出来。”
“这管用吗?”钟怡躲了一下,如果是在水里,这个时候毒液早就扩散了,应该不是立马致命的剧毒,不然她早就躺了。
然而霍城还是做了,他按住钟怡的肩膀,一口一口地将黑色的毒血吸出来吐在地上。
钟怡看着他一动一动的头,还有这诡异的姿势,她又尴尬又觉得感动。不一会儿,他吐出的血变红了,他也停下了动作,帮她穿好了衣服。
“我们得尽快回吉庆帮你找大夫。”
钟怡头晕目眩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余毒开始起了作用。她疲惫地躺下,“嗯”了一声。
幸好现在是夏季,温度不低,所以两人虽然浑身湿透,但不会太冷。
霍城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在一旁晒干,他坐在钟怡身边,问:“你为什么要说谎?”
“我说什么了?”钟怡半睁着眼睛问。
“我见过常居山中的人,他们的脖子和手很粗糙,但你,甚至比宋非要白还要嫩。你根本不是从山里来的,对吗?为什么要说谎?”
“你真是不害臊啊。”钟怡无奈地笑着。
原来霍城和宋非一样,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着她,记住她说过的话。他们都知道她在说谎,却没有人直接拆穿她。能说什么好呢?
“我没有说谎,我的确是为了保护宋非来的。”她迷迷糊糊地说着,“刚开始是为了好玩,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了……”
“你感觉如何?”杨戬坐近了一些,他看到她的额头在冒冷汗,便用身上的衣角为她擦拭。
在这里不能长待,钟怡的身体必须要休息。如果那群追兵没有及时发现他们的踪迹,就会马上去吉庆,宋非就没时间了。
意识模糊之际,钟怡看着霍城,忍不住唤了一声:“杨戬……”
“杨戬?”霍城擦拭的手顿了一下,“他是谁?”
然而钟怡没有听清他的话,而是继续软软地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小苏会不可自拔地爱上你了,再来几个这样的世界,谁顶得住啊……我都有点动心了。”
“他是你喜欢的人?”霍城得出结论,他无意识地握紧了布料。
钟怡继续说:“但我特别理智,我不会步人后尘的……我知道,你和我有生殖隔离……”
“你在说什么?”霍城有点怀疑她在胡说八道,毕竟他怎么也听不懂她的意思。
他继续轻柔地擦拭着她的脸,待这些动作做完,钟怡已经闭上了眼睛,气息平稳,应该是睡着了。
霍城伸手抚开她额头的碎发,他温柔地微笑,“即使你有喜欢的人,我也没关系。”
午后,钟怡醒了,比之前更迟钝。她挣扎着坐起来,对霍城道:“我们得走了。”
她脸色苍白,连站起来都有些勉强。
霍城及时扶住了她,皱眉问:“钟怡,你是答应了谁一定要保护宋非吗?连性命都不要了吗?”
钟怡眼神早已浑浊,她抬眼看他,笑着问:“霍城,你以后会记得我吗?”
可能以后宋非会告诉她答案。但一想到她离开这个世界就见不到霍城,让她格外难受。
即使在有别于外面的世界,她依旧很想珍惜这一条命。当时在守门神的世界还是太轻率了,杨戬说得对,任何时候都要顾忌自己的性命才对。
霍城听不懂她的问题,他近乎耍性子地说:“我不会记得,你要一直在我眼前才行。”
钟怡咬咬牙,把眼泪憋回去,她走向洞口,“走吧,我们得去找宋非了。”
外面已经没有追兵了,吉庆离天都本来就不算远,宋非应该已经回到宋家了。
毕竟天已经暗了,天气不再炎热,甚至有些冷。钟怡问:“你知道云谷在哪里吗?”
霍城点头,“我知道,小时候宋非带我到谷前。但我没有进去过,那里有宋家人守着,外人进不去。”
“宋非的姐姐住在里面吗?”
霍城有点诧异,“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是,真正的宋家领主住在云谷,等待天灾后重新出关。”
钟怡苦涩地说:“原来你们早就预料到今天的局面,也知道玄武王不会放过宋家,我好像在这里都没帮到什么忙。”
“不。”霍城说,“你改变了宋非的想法,如果没有你,他现在只想当一个傀儡,然后接受自古以来宋家的命运。还有我……”
钟怡看着他,他却不说话了。钟怡不明白。
他们俩跳下来后偏离了原来的路线,原本两人计划去吉庆府,算了下时间并不够,干脆先去云谷。
霍城对这一代比较熟悉,绕了小道之后,终于来到了吉庆府之外的云谷。
云谷之外,一群穿着宋家衣服的人和他们相遇,为首的正是宋非。
“你受伤了?”宋非上前,看见钟怡脸色不太对。
钟怡摆摆手,“我没事,你们怎么还不进去?”
第27章 九尾狐19
宋非道:“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先送我的族人进去。”
钟怡往后看,吉庆的国师府里所有的老弱妇孺都在了。她四处张望,并未发现所谓的云谷入口,“要去哪个方向呢?”
宋非笑了一下,说:“入口只有宋家人才看得到。”他马上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们放心,我肯定会带着你们一起进去的。”
后面有人高兴地说:“云谷可美了,我们早就想回去了。”
看来宋家大部分人对宋非做的决定很满意,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出现在这里。钟怡安心了不少。
宋非二话不说,指引其他送家人鱼贯进入山与山之间一块岩石里,肉眼可见的,他们穿过岩石之后,立马就消失不见了。
钟怡也只是惊讶了两秒,便恢复了常态——在宋非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走神间,她冒出了一个疑问:宋非的愿望就是保护这里的人吗?
宋家大部分人都进去之后,宋非才停下了动作,看着留下来为数不多的护卫,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们在那里!”有个人的声音穿过峡谷。所有人循声望去,是早上那群追兵,还有,为首的顾大人。
“他果然来了!”宋非扯下身上的外套,露出了简洁的衣服,作出迎战的姿态。
钟怡拉住他的手,“难道你要和他在这里打一场吗?”她知道,如果宋非他们全都进去的话,顾大人是不会找到他们的。
宋非笑道:“是,但又不是,我必须让他断了找宋家麻烦的心思。”
他话音落下,大雾便起。钟怡见他自信的神情,猜测这烟雾是不是他故意放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