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止点了点头,而后淡淡道:“拉去后面巷子里打一顿吧,叫我也试试这仗势欺人是何滋味。”
“等一等。”阿颜见状出声制止道:“好像是误会,这人不是坏人,我不知道他为何追来,但是他没有恶意。”
萧止问阿颜,道:“他刚刚可有纠缠你?”
阿颜回道:“他想要给我们做向导,但是我也跟他说了我们不需要向导。”
“你既然回绝了,他却依旧死缠烂打,求而不得便要动手,那就是他的不对。这种事说不定不是头一次做,这一次给他些教训,他不冤枉。”
“谁敢动我们公子!我们崔老爷可是镇守!你们懂不懂什么叫独苗一支!”
“住…住…住嘴!快给我、住嘴!”
终于缓过气来的崔文生连忙出声喝止了小厮的话。他指着那说话的小厮,气的头顶冒烟。
小厮闭了嘴,崔文生这才转过身看向站在一处的阿颜与萧止。
崔文生略一打量这突然出现的男子,只看他身形样貌,便看出这人有些来头。而面前二人站在一处便是一幅完整画卷,哪里还有其他人的位置?崔文生心中泛起一丝酸意,既然如此,自己也不愿再纠缠,只叹自己第一次如此中意的姑娘,竟然已经有了心上人。
崔文生吸了口气,调整好呼吸后先是对着阿颜躬身一礼,而后又转向萧止,再次行礼。
“误会,姑娘说的没错,确实是误会。在下绝不是要纠缠姑娘,方才是我一时心急举止唐突了,并不是有意要冒犯姑娘的。请姑娘相信在下,在下并非恶人,也如姑娘所说,在下确实没有恶意。”
谢小楼根本不相信崔文生的话,道:“那你方才为何要追来?还要伸手拉人?”
崔文生向阿颜走近两步,单手一翻,从手心翻出一枚步摇递到阿颜面前。那正是阿颜刚才试戴在头上的步摇,也正是他今日来替姐姐取的东西。
“我确实、对姑娘一见倾心,方才不知与姑娘同游的是位公子...这只步摇是我阿姐所定,我看姑娘很是喜欢,就想要拿来赠与姑娘。见姑娘要走,我一时情急才做了失礼的举动,实在是抱歉。” 说罢,他对着阿颜再次躬身一礼。
萧止没说话,眼睛扫过他手中的步摇。
阿颜对于这一番话倒是信的,摆了摆手道:“没关系,既然是误会,说清楚便好。”
崔文生见阿颜这般豁达,心中更添酸楚。他抬手将步摇送至阿颜面前,道:“这支步摇与姑娘十分相配,在下仍旧愿将此物赠与姑娘,也算是为今日的误会赔罪了。”
“既然是误会,便也不是你的错,你无需向我赔罪。”阿颜说罢也不再与他多言,转身看向身旁的萧止,再不去看其他人。
崔文生目光追随着阿颜,看到阿颜自去到萧止身边后就再没移开过目光,便知自己多待无意。他暗暗叹了口气,而后默默无语转身出了成衣店。
出了成衣店的门,崔文生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抬起一脚踹在一个小厮的屁股上。
“平日里就属你不会说话,今日更是硬生生把脏水盆子往你主子身上扣!我成什么了?欺男霸女的恶棍吗!差点就你给气死!再者,谁允许你在外面拿我爹的名号说事?我是这么教你的吗?回去罚你抄书,抄不完就不要吃饭了!”
小厮捂着被踹疼的屁股求饶,崔文生低头看着手中的步摇,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他将步摇放入怀中,而后便带着人离开了。
风波平息,先前围观的人却并没有全部散去,他们对这一行外来人都有些好奇,尤其是身着华服的男子,尤为显眼。
阿颜来到萧止身边,全然忘记了萧止先前的叮嘱,站在萧止面前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而后眼睛一眯,忍不住拍手感叹道:“真是好看!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这衣服配你真的漂亮极了!”
围观的人中也能隐隐听到赞叹声。
一旁的伙计也适时插话道:“能把这衣服穿得如公子这般,确实是第一次见呢。”
这衣服与萧止十分相称,说是给他添了几分仙气也不为过。可是萧止始终觉得这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十分别扭,他觉得这衣服,不仅绣纹繁复过于惹眼,衣服款式于他也有些轻佻。还真的是…漂亮极了…
萧止俯身在阿颜耳边轻声道:“是你要看,我试了给你看一眼便好。这一身我穿着委实别扭,阿颜乖,莫要为难我。”
萧止的笑意中掺杂了几分无奈,阿颜也只好点头道:“好,好。总要你也喜欢才行。那我们...”
阿颜眼睛一转,指了指一旁的另一件,说道:“再穿穿看那一件好了!”
从成衣店出来后,他们又沿着街市走了许久,晚饭也在就近的酒楼用了。从酒楼出来后,天色已暗,街市上的商铺大半已经关了门,路边的摊贩也都不见了。
萧止与阿颜并肩走在前面,季长风二人默默跟在身后。
“明日我们做什么?”阿颜一边摸着自己吃饱了的肚子,一边问道。
“明日阿颜想做什么?”
“明日...”阿颜想了想,突然有些好奇的问道:“萧止小时候,喜欢做什么,玩什么?”
萧止低头想了想,小时候的事情对他而言,已经非常久远了。
萧止一边回忆着,一边道:“我自出生便在那位子,三岁启蒙,五岁通读四书,而后便听太傅授课,学习帝王之道。所以会玩的东西…并不多。稍大些以后,最高兴的便是春猎时与父皇一同出宫去郊外狩猎。我骑射不佳,却很喜欢骑马。”
那场大病之后,萧止觉得自己忘记了许多事情。比如以前觉得有趣的事,好吃的东西,甚至曾经难得清闲时的轻松自在。他每每在早晨醒来就只想着,自己又多活了一日,还能再多做一点,为母后,也为自己。其他的事他再没精力去管。
他再没有骑着马满山的跑,不为猎到什么,只想享受策马扬鞭的快意。就连那样的念头,也再没有过。
-嘤嘤嘤
一只有些兴奋的叫着。
阿颜也突然开心起来,她小跑几步超过萧止,而后笑着回头对萧止道:“明日天就要大晴,你教我骑马可好?”
阿颜背着手站在萧止面前,一双眼睛弯成了一对月牙。
萧止也笑了。
“好。”
第26章 休沐
“归远?”阿颜轻声唤了一声。
帷幔内没有回应。
“归远?”阿颜又唤了一声。
帷幔内依然没有动静。
阿颜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帷幔钻了进去,跪坐在床沿上。她的动作很小心,尽力不发出一点声响。床上的人好似睡得很熟,完全没有睁眼的迹象。
见萧止已经睡着,阿颜心中竟失望不已。她今晚来的比昨晚还要早,以为萧止一定还没睡下,不曾想,萧止竟然这么早就睡下了。
“难道是白天太累了么?”阿颜有些沮丧,小声嘟囔了一句。
阿颜双手托腮,手肘压在床上静静的观察萧止。她的脸与他离的很近,呼出的气轻轻扫到萧止脸上。阿颜发现,他即使在睡觉时也是这样规规矩矩。萧止的脸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苍白,呈现出自然细致的白,浅色的唇瓣薄薄的抿着,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冷,让人难以接近。但阿颜清楚的知道,这个人是一个多么温和的人,他笑起来的样子,又是如何温柔好看。
阿颜伸手去摸萧止散在枕头上的长发,萧止的头发摸在手心里,凉凉的,滑滑的。阿颜像是找到了好玩的东西,一遍又一遍的抚摸萧止散落在身侧的头发。
“噗···”
床上的人突然笑了出来,他一个翻身,忍笑捉住了阿颜乱摸的手。
阿颜见萧止醒过来,很是开心:“你醒啦?”
萧止心中想笑,却又故意忍下了,道:“若是这样也不醒,那便不是睡着了,是昏过去了。”
萧止微微板着脸,继续道:“怎么不好好睡觉,又偷偷跑过来?”
萧止的话让阿颜有些不好意思,她没有抽回手,而是任萧止握着。
“我来时见你睡着了,就想着在一旁安静的待一会。”她一边说着,另一只手又捉了床上一缕头发,小声道:“我没想把你吵醒,心里却又盼着你醒。现在见你醒了,我明知道自己做错了,心里却还是有些高兴。”
阿颜的话让萧止心中一动。他其实并没真的睡着,在阿颜唤他时,他便知道她来了。他故意没有回应她,然而阿颜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离开。
“阿颜,可还记得我和你说的话?”
阿颜记得萧止说的关于女子的名节那些话,但桌上的瓷瓶,和瓶中剩下的药在阿颜脑海中闪过,她无法心安。
时间那样少,阿颜无法做到一整夜见不到他。
阿颜慢慢凑近,小心翼翼的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她像一只小动物,楚楚可怜,眼中的水光一闪一闪。
“我记得你的话,我都记得。你和我说,‘以后’,‘将来’,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我只知道,你就在这个房间里,我不能不来见你。如果不来见你,我一定会整夜醒着,整夜的想着你。”
阿颜的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小,她扭头将脑袋抵在了萧止的胸膛,将自己缩成一团,像是怕自己多占了床上的位置,萧止便要赶她走一样。
萧止看着缩在自己怀中的少女,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萧止此时觉得眼睛有些涩,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他发觉自己的视线依旧有些模糊,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自己大婚当夜,满屋的大红色,周围不再是一片寂静,而是一片欢腾的热闹;母后坐在高台上,不是含着泪,而是满面笑容的看着他;而他依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不需要被人搀扶,而是自己大步跨进了喜房;红色喜帕被掀开,下面的面容变成了阿颜的脸,阿颜的脸上没有泪水,她乖巧的坐在床边,笑盈盈的挑着眼睛看他,仿佛一直在等着他的到来。
萧止再也无法想下去,他的眼睛越来越涩,鼻子也跟着越来越酸。他再次闭紧了眼睛,忍下心中的酸涩,抬起手缓缓的拍着阿颜的背,同时也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小狐狸,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怀中的少女看不到萧止此刻微红的眼,她身子动了动,闷闷的出声道:“不要赶我走就好。”
萧止闻言,低低的笑了,打趣道:“可这张床这么小,阿颜睡觉又不老实,我怕挤不下我们两个人,怎么办?”
阿颜觉得自己明白了萧止的意思,她头一点,瞬间变成了小狐狸模样,开心道:“这样便不挤了!”
萧止摸了摸阿颜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着回道:“嗯,这样便不挤了。”
第二日果然出了日头,天上大片大片的白云,使这天明一下暗一下,不过这蓝天白云相较于连日的阴雨天,依旧叫人心情愉悦。街道上人比昨日还多了许多,也变得热闹不少。
守在门口的谢小楼小声嘟囔着:“这是一日比一日晚啊。”
一旁的季长风白了他一眼。
谢小楼又道:“不是说今日要去骑马吗?要不要我提前去找个能跑马的地方?”
季长风抬头看了看天,此时已是巳时(9-11点间),陛下的房内还一直没有动静。虽然昨日也是晚起,可现在都过了早膳时间。他不担心骑马早去还是晚去,只是主子一项吃的少,若是再错过了用早膳,不知道身子吃不吃得消。
想到这里,季长风不再犹豫,他轻轻敲了两声门,里面没有回应。于是他又敲了两下,出声向房内道:“主子可醒了?若是醒了,我们这就去叫人准备早膳。”
房内依然没有动静。
门外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骤然惊慌,二人再也无法顾及什么,推门而入。
进到房间内,季长风第一个快步跑到床跟前,床上早已没有了萧止的人影,他伸手摸了摸床铺与枕头,竟是一片冰凉,人显然已经消失多时。
身后跟来的谢小楼也慌了神,他在房内环顾一圈,视线扫过桌子,发现上面一张字条,字条一角被压在烛台之下。他连忙跑到桌前拿起字条,季长风也连忙跟过来,字条上面只简单写了几个字,那字迹他们再熟悉不过,是自己主子的字。
-今日休沐,自去游玩罢。
一阵风从未关严的窗户吹进屋内,手中的字条被吹得哗啦作响。
房内两人双双瞪大双眼,眼中写满不可置信。
陛下偷跑?他们的陛下竟然撇下他们几个偷跑?
一向沉着稳重,做事一丝不苟,他们追随了多年的陛下,竟然会偷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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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颜与萧止站在入山的入口,从山谷里吹出的风有些凉,阿颜回头看向萧止,问道:“会不会觉得冷?”
萧止今日穿了一件米白色长衫,石青色玉石腰带束在身上,将他腰身拉的更加纤长。银灰色披风被风微微带起,这披风并不厚实,但今日出了日头,天也不冷。
“不冷。”
阿颜拉起萧止的手,手有一些凉。而萧止也回握了阿颜的手,阿颜总是很暖和,她的手也始终很暖和。
他们昨日说好了,今日萧止教阿颜骑马。说到骑马,阿颜便想到了这里,这山林里,还有她新交的朋友。既然也承诺过会再来,那这次来也是兑现她的承诺。
他们牵着手向林中走,因为天晴,他们还在途中遇到一两个进山打猎的猎户。其中一个好心的猎户还提醒他们,莫要走的太远,这山林地形复杂,切不可走到山中去,就连经验老道的猎户,也不敢轻易进到深山去,仅仅在这外面的林子打猎。
二人道了谢后,便与猎户分开了。阿颜一路拉着萧止,逐渐偏离主路,向着没有人迹的山林深处走去。
“阿颜知道要去哪里寻你的朋友吗?”
“马群总要在地形开阔的地方活动,这里树木繁多,必然寻不到他们。”
两人走了许久才穿过这片林子,而林子的另一边,是大片连绵的草地,草地地势有高有低,连接成起伏平缓的山丘。他们在一个山坡上停下脚,阿颜放开萧止的手,一转身,化出了原型。
化作灵狐的阿颜逆风而立,身后数条尾巴向着四面伸展,让阿颜的本体看起来更加大,毛发在风中舞动,阳光下,银白的毛发亮的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