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什么情?”嘉泰郡主横了徽宁郡主一眼,上前几步将柔平郡主从床上拖了下来:“这种心思阴狠恶毒之人,还有什么求情的必要?”
说着就要一脚踹上去。
徽宁郡主眼疾手快,连忙扑上前抱着柔平郡主的身子滚了一圈,避开了嘉泰郡主这充满怒气的惊天一脚。
“嘉泰,柔平固然有错。但你刚刚如果真的踹了下来,柔平可是会被你给踢死的。皇祖父还没下旨意,你这样有点过分了吧?”
谁知徽宁郡主才将将说完,就被柔平郡主一把推开。
柔平郡主红着眼看着徽宁郡主,冷笑道:“够了,不需要你的假好心。”
二皇子妃低头睥睨着柔平郡主,眯着眼,声音就如淬了毒一般狠厉:“枉本王妃平日里待你不薄,你竟然恩将仇报做出这种下贱的事。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待我不薄?”本已面如死灰,形容僵直地柔平郡主听了这话,眼神动了动。
抬头看着二皇子妃华贵的衣裳,艳丽的面容,再看看身边嘉泰郡主那一幅高高在上,鼻孔朝天地张扬模样,突然就笑了。
“母妃。”柔平郡主狠狠地咬着这个音,仿佛是听到了这个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母妃呀,您是待我不薄呢!”柔平郡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痴痴地笑了起来。
徽宁郡主往十一皇子身边靠了靠,觉得柔平郡主这番模样有些渗人。
司徒心琳挽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一片片棍棒打出的伤痕:“我这一身伤疤,可都是她司徒心嫣打出来的。您明明清楚明白,却装聋作哑,任凭司徒心嫣欺我辱我,这就是所谓的待我不薄?”
尖利的嗓音撞破了一室寂静,在沉闷的夜空中,无端让人心中发凉:“我好歹也是个天家贵女,可是呢?”
柔平郡主的声音突然轻了,呆呆地望着前方不知在想着什么,接着猛然拔高,指着嘉泰郡主看着二皇子妃,眼神中充斥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她把我当成了什么?每日让我给她端茶送水,用膳时我要站在桌子边伺候她进食,就寝时我还要拧干帕子服侍她净脸。在这个皇子府,我过得比最低贱卑微的婢女还要不如,这就是你说的待我不薄?”
似乎是觉得不够,柔平郡主瞪着嘉泰郡主,直接将自己的亵衣褪了下来。
十一皇子大惊失色,匆忙转身朝着前方走了几步。
柔平郡主里面只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肚·兜,她背过身将自己的背部展现给徽宁郡主:“今天我不过就是打碎了嘉泰的一个茶杯,她呢?她抄起竹棍就朝着我的脊背打来,我还不能反抗,只能忍受着。”
柔平郡主穿上衣服,看着徽宁郡主,笑了:“徽宁,你说我报复她,难道做错了吗?”
徽宁郡主看着柔平郡主,眼泪不知为何就落了下来:“柔平......”
二皇子妃看着柔平郡主,高高在上地厌恶道:“这不过就是你的命,卑如草芥,天生就要低嫣儿一头注定给她当牛做马。你好好忍受就可以了,却试图反抗,简直是痴心妄想。”
徽宁郡主听不下去了,不顾礼仪忍不住打断:“皇伯母。”
“命。”柔平郡主嗤笑道:“是啊,这是我的命。我如今输得心服口服,但是——”
柔平郡主抬眸扫过二皇子妃,嘉泰郡主:“你们想要借此折辱我,想都别想。”
徽宁郡主心头一跳,脚步刚动,就见柔平郡主口中溢出了些鲜红。
“柔平——”徽宁郡主尖声叫道,冲上前扶住柔平郡主倒下的身子。
十一皇子听到声音忍不住回头,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身形不稳地冲到徽宁郡主的身后,脚步晃了一下:“柔平。”
柔平郡主靠在徽宁郡主怀中,看着嘉泰郡主,道:“嘉泰,你可能没有想到吧。我忍了这么多年,我的身子早就被你折磨的破败不堪。今日你对我的责打,就是压倒我的最后一颗稻草。我知自己大限将至,只叹我竟然在这最后关头,竟然做了如此错事。”
徽宁郡主握着柔平郡主的手,哭着道:“柔平,你别说话,我这就传太医。缓缓已经说了,她会帮你求情的。皇祖父一定会开恩的,你不要担心。”
柔平郡主看着徽宁郡主满脸泪水,突然就笑了,真心实意:“徽宁,你别哭了。我的状况我最了解,我自幼身子就不好,如今暗伤爆发,太医来了也只能束手无策。”
费力地抬起手,柔平郡主努力地想要去够自家堂姐的脸:“我不怪你,这是我咎由自取。只是——”
柔平郡主咳了两声:“只是我对不起云小姐,是我害了她。”
十一皇子看着那群仆妇,怒斥:“都死了吗,还不赶紧传太医。”
嘉泰郡主已经被吓傻了。她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呆呆地看着柔平郡主说不出话。
二皇子妃深知若是柔平郡主出事,自己脱不了干系,遂吩咐:“没听到十一皇子的话么?还不去请太医过来。”
柔平郡主看着徽宁郡主,眼中的光逐渐柔和,就如她的封号一般,柔顺长平:“与其以后继续被嘉泰折磨,我还不如就这么去了,反倒还落个清净。”
“你替我向云小姐道歉,我也没想到......”柔平郡主吐出了一口鲜血,话语开始变得模糊断续:“会......害了她。”
“徽宁。”柔平郡主握着徽宁郡主的手,目光涣散:“你不要怪我,你不要怪我好不好。你对我最好了,我不想失去你,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好。”徽宁郡主低着头,咬着嘴唇,泪水一滴滴砸落:“我不怪你,不怪......”
“那就好。”柔平郡主转过头看向二皇子妃和嘉泰郡主所在的地方,想要费力地抬起眼看看两人的脸,目光却只能触及到两双精致的绣鞋:“我这一生......就没有自由过,我只愿……来生不入……帝王家……”
说完,手就垂了下去。
十一皇子睁大眼睛,扑倒柔平郡主身边不顾礼仪地摇着她的身子:“柔平,你醒醒,醒醒。”
嘉泰郡主双眼发直,害怕地靠近二皇子妃,握着她的手臂,不住地颤抖。
二皇子妃拍了拍女儿的手臂,动了动喉咙,紧张地盯着柔平郡主。
十一皇子按压着柔平郡主的胸部和人中,终于,摇了摇头。
徽宁郡主瞬间放声大哭。
二皇子妃身形不稳,被贴身丫鬟扶着,颤声道:“快,去通知殿下,柔平郡主,殁了。”
第1卷 第51章
大庆明熙二十九年秋,二皇子庶女柔平郡主殁,追封柔平公主,葬皇陵。
同年,二皇子妃德行有失,责其抄经百卷,罚俸半年。嘉泰郡主因过禁足一月,帝令抄颂佛经,修身养性。
“然后,就没了?德行有失的原因呢?因什么过错呢?”云清缓坐在镇国侯府的凉亭中,披着厚厚的斗篷,抱着小暖炉,看向身前的十一皇子:“柔平郡主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不,不止柔平。恐怕二皇子府所有的郡主这些年都经历过和柔平郡主一样的待遇。陛下就这么不痛不痒的下旨呵斥了两句,随随便便的就罚了几个月的俸禄,就不再惩戒了吗?”
十一皇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握着手中的茶杯,垂目看着面前的石桌:“不然你还想如何?”
云清缓不服气:“可是……”
“这毕竟是皇家丑事。父皇向来纵容嘉泰。更何况柔平不过是一个母家不显的庶女,嘉泰却是天降福星,孰轻孰重,一目了然。父皇和甄贵妃心中自是有一本明账的。”
十一皇子想到柔平郡主临死的面容,一阵心酸:“因着柔平做了不好的事,父皇本来是想褫夺柔平的封号,将其贬为庶民。还是我和徽宁与两位母妃陈情利弊,父皇才因着不愿皇家丑闻泄露,勉强答应追封其为公主,让她葬入皇陵。”
云清缓动了动喉咙,只感觉心底窜上一股股的凉意。强忍着不安,她抱紧暖炉有些发酸的问:“这样,二皇子府的其他郡主岂不会日子更不好过?”
“这是自然。”十一皇子为自己添了杯茶,一饮而尽,又再次倒了一杯,洒在了身旁的地上:“不过淑阳姑母得知了这件事,勃然大怒。说来这次二皇嫂和嘉泰受罚也是因为淑阳姑母的缘故。”
“姑母特意去了一趟二皇子府,提点皇嫂说若是再让她知道有这种事发生,定不轻饶。说来,二皇兄的那些郡主也好歹是有了护持。”
云清缓咬了咬唇,沉默半响,学着十一皇子端起一杯茶,洒在了地上:“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我想出了这个法子,她就不会死了。”
十一皇子知道云清缓已经有了心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因果命数,又有谁说得准?柔平平常温温顺顺,又有谁能够想到她竟会如此刚烈?说到底,她的逝世,我也要但一份责。”
云清缓向来不是圣母性格,有谁欺负了她,她都是要还回去的。可是,她对柔平郡主真的恨不起来。
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被命运戏弄的可怜人。身在局中,却是他人的棋子。
“徽宁这些天在为柔平念经超度,恐怕没有办法来看你了,让我跟你说一声抱歉,和对不起。”
“无妨。”
云清缓知道徽宁郡主心中的顾虑。因着自己是因为柔平郡主而受伤,她怕这么做自己心中会有节:“不光是她,我也会为柔平郡主念经的。可能这么做有些不知所谓,可是,我不恨她。只愿来生她能进入一个平民之家,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世安宁。”
十一皇子笑了笑,神色带着些温和和柔情:“表妹,我就知道不会看错你。柔平临终前还让徽宁代她道歉。她一生无愧于心,唯一做的错事便是连累到了你。”
云清缓想笑,勾了勾唇,却苦涩又勉强:“表哥,你说为什么陛下要如此纵容嘉泰郡主。一个福星的名头,就可以为所欲为,目无法纪么?长此以往,民声鼎沸,怨声载道自不必说。还有和……”
“表妹,慎言。”
云清缓还未说完,就被十一皇子厉声打断。
云清缓自知失言,低下头不再说话。
十一皇子看到云清缓这般,再次叹了口气,伸出手想触碰一下云清缓的脸颊,最终还是缓缓放下:“表妹,我知你心中不虞。但是有些事不是随便就能说出口的。你日后切莫再如此莽撞。”
“我知道了。是我错了,殿下。”
十一皇子看着云清缓一脸疲乏,站起身走到云清缓的身后,握住了椅子后的两个手柄:“风大了,我推你回去吧。你的伤势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但还是要细细将养才是。”
“好。”
回屋后,十一皇子又细细叮嘱了白露白霜两句,便离开了。
云清缓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莫名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柔平郡主的脸庞。
柔平郡主满脸泪痕懊悔,不停地对着自己重复着:“云清缓,对不起。”
云清缓猛然睁开眼睛,觉得面上有些湿.润。抬手一抹,却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看着头上纹着精致刺绣的帘帐,云清缓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闪过这个念头:自家表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登上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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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香院中,薛姨妈握着薛宝钗的手,卷起她的衣袖,看着手臂上青青紫紫的伤痕,含着泪水松了一口气:“我的儿,你总算是解脱了。”
薛宝钗扯出一个笑容,抽回了自己的手,放下了袖子:“妈,您别哭了。”
“我怎么可能不哭?”薛姨妈用丝帕拭着眼泪:“自打你成了柔平郡主的入学陪侍,我就好像要把这一辈子的泪给流尽。如今柔平郡主殁了,你的前程也没了。这些日子你受的辛苦都白白浪费,妈又怎么会不心疼呢?”
“妈不必太过担忧。郡主殁了,但孩儿并不是没有出路的。这道有千万条,您害怕我走不出来么?”
薛姨妈这些天是惶惶不安。薛宝钗因着嘉泰郡主的迁怒,日子也是不好过的很。如今看着薛宝钗似乎又重新拾回了自信,薛姨妈连忙擦干眼泪,急切道:“怎么说?”
薛宝钗并不答话,反而问了一个似是而非的问题:“妈可知柔平郡主是怎么殁的?”
“不是急症逝世么?”
“是,也不是。”薛宝钗眯了眯眼,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看着前方:“柔平郡主就是害云大小姐的凶手。”
薛姨妈睁大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左右看了看,这才倾过身悄声问道:“我的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柔平郡主体弱,身子算不得康健,得急症也是情理之中。只是紧接这之后,二皇子妃和嘉泰郡主就被陛下降旨斥责。虽然这旨意不清不楚,但以我对郡主们的了解,恐怕是柔平郡主一朝爆发,临终前抖落出了嘉泰郡主曾经做过的所有丑事。陛下怕影响到皇家的名声,这才发了两道模糊的旨意。”
薛姨妈没想到薛宝钗竟然如此通透,紧紧地握着薛宝钗的手,有些不明白:“可是,这和你的前程有何关系?”
第1卷 第52章
薛姨妈仍旧是想不明白:“可是,我的儿,这与你的前程有何关系?”
薛宝钗笑了笑,伸出玉白丰盈的手指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浅地啜了一口,才道:“妈,柔平郡主犯下如此大错,更是连累皇妃娘娘和嘉泰郡主被陛下斥责,郡主必定心生怨恨。更不消说柔平郡主被追封为了公主,这可不就是高了嘉泰郡主一头么?”
“可柔平郡主毕竟……”殁了。
薛宝钗摇了摇头,嗤笑道:“妈你这可就想错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薛宝钗眼中漫上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怨恨:“嘉泰郡主心高气傲。若是二皇子殿下成功,柔平郡主将会是殿下后嗣中第一位被封为公主的郡主。若是失败,柔平郡主更会成为唯一的公主。妈您想想,嘉泰郡主会忍受这种事发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