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的灯闪了一下,点亮起来。一切恢复正常,佐伊放心地看向身边的德拉科,却发现他正怔怔地盯着自己,眼睛都没有眨。
德拉科在看到数月未见的佐伊时愣住了,像有把小锤子咚地一下敲在他心上。
女孩扎起了一个干净利落的高马尾,浓密的黑卷发不再杂乱地披在肩上,露出颀长雪白的颈和小巧的耳朵,似乎连她漆黑的眼睛都显得更大更明亮了。德拉科从没见过佐伊扎起头发,一瞬间,他很想伸出手摸摸女孩脑后长长的马尾。
他向来不屑于对女生的样貌评头论足,那是没什么教养的毛头混小子才会干的事儿。但是看着正冲自己笑的佐伊,德拉科觉得“好看”这个词,突然间有了具象的定义。
他一时有点喘不上气,不禁揪住了胸口的衣服,该死,自己是怎么了?
“咳——”对面的曼蒂和罗克茜轻轻咳了一声,佐伊这才反应过来,移动视线看过去,二人正挑起一边的眉毛看着自己,一副“你俩这是在干嘛呢”的神情。
德拉科也瞬间弹开目光,手不动声色地松开了佐伊的手腕,他有条不紊地整理了一下衣衫,起身快速离开这间误闯进来的包厢。
佐伊朝看热闹的两个人做了个鬼脸,起身追了出去。
她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叫住了德拉科,克拉布和高尔满脸苍白地跟在他身后,显然方才情急中被德拉科赶到另外的包厢躲避了,不知遇上了什么。见佐伊走过来,他们俩识趣地快步走回自己的包厢去了。
“刚才,是摄魂怪吧?”佐伊试探地问道,那种丝丝入骨的寒意,很像书上的描绘。
“估计是阿兹卡班来的,搜寻小天狼星布莱克。” 德拉科傲慢地昂着头,似乎不肯正视佐伊,“听说,那个疤头吓得直接昏过去了,真厉害。”说到这儿,他才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佐伊本在思考摄魂怪为什么会拦截霍格沃茨特快,却渐渐走神发现,一个暑假没见,德拉科不太一样了,又一时说不上哪里变了。
他不再按照父母自小的要求像个小大人一样把头发服帖地梳向脑后,而是随意起来了,像所有这个年龄叛逆的男孩一样,清爽柔顺的浅金色头发落在额前,挡住了部分苍白的额头和眉毛,藏在金发后面的额角有一块隐约可见的红肿。一定是刚才黑暗中绊倒撞在佐伊肩上留下的。
“额头不疼了吧。”佐伊忍不住笑出来,莫名想伸手帮他将挡在额前的碎发捋到一旁,可德拉科却突然躲开了佐伊伸过去的手,目光警觉地盯住她,仿佛她是想扯他的头发似的,“没事儿了。”他连忙说。
为什么要躲开呢?德拉科心里泛起嘀咕,他知道佐伊不会怀有恶意。可似乎是下意识的,下意识告诫自己该与这个戴蒙德斯保持安全而舒适的距离,不该越过那个模模糊糊、连他自己都摸不清的界限。
德拉科的闪躲让佐伊也意识过来自己突如其来的行为,她轻笑了一声,若无其事地将手覆在冰凉的车窗上,指向车窗外大雨倾盆的夜,“知道啦,回去了,快到站了——晚会儿见吧,德拉科。”
德拉科也撇起嘴笑起来,冲佐伊摆了摆手,便大摇大摆地往他的包厢走去了。
暴雨一直下,电闪雷鸣,霍格莫德站寒气逼人,雨声,人声,动物的叫声混在一起,海格扯着嗓子喊惊魂未定的新生不要跟着返校生乱跑,随他去坐船,而老生们啪叽啪叽踏着泥泞的小路坐马车去往耸立在峭壁上灯火通明的城堡。
路途嘈杂颠簸,佐伊坐在马车里,没有参与其他人关于摄魂怪和小天狼星的争论,一只手伸在外面接雨水,胡乱想着自己的心事。似乎才隔了一个暑假,同学们都突然长大了许多,似乎除了逐渐发育的身体,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在少男少女懵懵懂懂的心中飞快生长着,偷偷生根发芽。
新生分院仪式结束后,弗立维教授终于可以向全校展示他新组建的合唱团了。佐伊凑过去跟曼蒂打趣,弗立维教授说不定更想做个音乐教授,因为对他而言,音乐可比魔咒更有挑战。曼蒂小声咯咯笑起来,她觉得很有道理。
一曲诡异欢快的歌谣结束,伴随着穹顶不时的雷电和礼堂外的雨声,邓布利多提着灰袍轻快地走上讲台,向大家介绍新聘请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R.J.卢平。
欢迎的掌声稀稀拉拉,佐伊观察着这位新教授,他似乎很疲倦,脸上有几道伤疤,笑得温顺谦卑,看起来是个平易近人的人。这样的疤佐伊在挪威见过,那些被森林里的黑熊强有力的熊掌袭击过的人,身上就会留下类似的平行疤痕。
另一边斯莱特林长桌边,德拉科又坐不住了,他倾过身子去叫哈利,即使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佐伊也能猜到他准是要嘲讽他的对头因摄魂怪而昏倒的事,坐在他旁边的扎比尼也嬉笑着做出晕倒的样子。
结果还是一样,哈利不愿搭理他们的挑衅,和罗恩跟赫敏一起瞪了德拉科一眼就转身继续认真听邓布利多讲话了,德拉科倒显得心情不错,转回身和斯莱特林的同学们坏笑成一团,没再去招惹他们。
第二位人事变动是海格将出任神奇动物保护课的新教授,格兰芬多的掌声简直盖过了劈里啪啦的雷雨声,斯莱特林那边则不约而同摆出了嫌弃的神情。佐伊和曼蒂互相交换了个忐忑的眼神——海格是个可爱又善良的人,可教授一门课不是光靠善良憨厚就能胜任的——暑假里在房间制服《妖怪们的妖怪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佐伊不禁咽了口唾沫。
邓布利多最后宣布,来自阿兹卡班的摄魂怪将驻守在霍格沃茨,直至将小天狼布莱克捉拿归案。即使校长向大家保证摄魂怪不会干扰到正常的学习生活,这条消息还是令同学们不安——这意味着小天狼星正意图用尽各种办法闯入这座城堡,他一旦成功,后果可能是不堪设想的。
摄魂怪以吸食痛苦的回忆为生,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哈利会对它们有如此强烈反应的原因吧——哈利经历了太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随着晚宴食物的出现,礼堂中的气氛又活跃了起来,充斥了叮叮当当刀叉碰撞的声音。
曼蒂和秋在正餐间兴奋地讨论起三年级终于可以去的霍格莫德村,佐伊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又习惯性地飘去斯莱特林长桌了。
德拉科正用力切着盘中煎得过了火候的牛排,几缕金发垂在眼前,衬出少年轮廓分明的侧脸,他有点儿不耐烦地应付着对面一个劲儿跟自己搭话的潘西·帕金森——那个佐伊二年级在斯莱特林休息室遇到的娃娃脸女孩。
德拉科烦躁又无法任性发脾气的憋屈样子总能使佐伊发笑。
佐伊这时才发现,德拉科和其他斯莱特林的学生们一样,一本正经戴起了印着斯莱特林标志的绿宝石戒指,在漫天漂浮蜡烛的火光下闪闪发光。他们斯莱特林发自内心的学院意识和荣誉感倒是其他三个学院比不来的。
“梅林的眼睫毛,佐伊!”曼蒂小声喊起来,“你老是发什么呆呢,该回去了!”
佐伊意识到铜盘中最后的南瓜派也消失了,周围的同学们已经在纷纷离开礼堂,故作镇定地瞥了曼蒂一眼,叫她不要大惊小怪,利索地跨出长凳跟上向外走的曼蒂。
楼梯厅被挤得水泄不通,佐伊慢吞吞地往前挪动着,有人在身后轻轻拽了佐伊的马尾辫。
她回头,果然是德拉科,他挤在人群中,克拉布和高尔跟在他身后。烛光下,似乎晚餐吃得他苍白的脸颊都红润起来,懒洋洋地冲佐伊挑了挑眉当作打招呼。
佐伊也笑着朝他扬了扬下巴,调侃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潘西帕金森却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打断了她,挤到德拉科身边,“巧了,马尔福,正好一起回休息室吧。”
德拉科也看向突然出现的潘西帕金森,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于是又轻拽了一下佐伊的头发,“走了,戴蒙德斯。”
他脚下步伐加快起来,拨开了缓慢的人流,佐伊的话硬生生哽在了喉咙,呛得她咳嗽起来,只好在德拉科身后挥手告别。
帕金森跟着德拉科走下地窖前,回头深深看了佐伊一眼。
佐伊被她盯得莫名心虚起来,便不甘示弱地冲那个女孩挑起眉毛,转身奔上楼梯。心想,她最后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她是认出自己是那天那个不该出现在斯莱特林休息室的女孩了吗?认出好像也没什么,自己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何必心虚呢?
这些鸡毛蒜皮的疑虑在佐伊回到温暖整洁的拉文克劳休息室后就跑没了影儿。
拱窗外依旧雷雨交加,雨声和雷鸣似乎因高耸的塔楼显得近在咫尺,却一点儿没影响塔楼内的谈笑风生。星子发出淡淡的银光,壁炉的火焰不知疲倦地燃烧,两个多月未见的同学们重聚在一起,或躺在沙发里,或席地坐在地毯上,谈论新学年的课程,暑假的见闻,有关小天狼星的传说,甚至只是静静地读书,听着别人聊天。直至深夜,哈欠声才开始此起彼伏,大家意犹未尽地道别回了寝室。
或明或暗,每个人都在对新到来的学期充满期待。
第25章 三年级 - 占卜课与鹰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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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伊选修占卜课并不是因为相信人类有能力准确捕捉未来。
父亲曾告诫过她,没有任何事物是万无一失的。若说这个世界有什么一成不变的规律,那就是无序。人们总以为自己抓住了变化,可在他抓住的那一瞬间,变化已经发生了,我们以为自己看到的,却不一定是真正发生的。所谓的预言,又是否是一种警示呢,看的是人们是否会为此改变自己。
因此,佐伊常认为占卜课更像是哲学课,试图在瞬息万变的世界里抓住一丝可以去改变的机会,而远不是仅仅为了窥探什么未知的东西那么肤浅。
事实上,佐伊选占卜课是因为她觉得占卜课位于北塔楼这间昏暗沉闷又燃着熏香的老茶馆似的拱形教室极适合开小差想些自己的事。
德拉科也选了占卜课是让她没想到的,毕竟暑假里德拉科嘲讽特里劳妮教授疯疯癫癫的信件还躺在佐伊房间书桌的第二层抽屉里。
他此刻正坐在佐伊左前方的蒲团上,铂金色的后脑勺不安分地拨动,手臂搭在蜷起的膝盖上,拇指转着无名指上的斯莱特林戒指,似乎对特里劳妮教授一惊一乍的引言感到不耐烦。
正当佐伊有点儿不舒服地发觉德拉科是和潘西帕金森而非克拉布和高尔坐在一桌时,特里劳妮教授撞倒了她面前放置茶具的小方几,激动地高声让大家拿起对面同学的茶杯查看起来,打断了佐伊的思绪。
“挺酷的不是吗,‘开拓视域’!”坐佐伊对面的罗克茜好奇地翻动课本试图查找合适的解释,一边学着特里劳妮抑扬顿挫的声音,“我妈妈说,真正的预言只有极少的时候才能做出,这得看天分……让我看看你的茶渍说了些什么。”
佐伊点点头,把脸埋进罗克茜的茶杯,坐在第一排的罗恩却突然惊叫起来,“你从哪儿来的?”在安静密闭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她抬头看去,赫敏正把什么东西收进长袍领口,一副‘别大惊小怪’的表情看向罗恩,没好气儿地说:“我一直在这儿。”
特里劳妮教授显然对罗恩的一惊一乍没感到丝毫不满,她正在挨个儿查看第一排同学们的茶杯,纳威已经被她对自己祖母的关心吓坏了,啪地一声打碎了第一个杯子。
“有点儿像一个岔路,示意着你将陷入困境,并且很难寻找到答案,佐伊。”罗克茜照着书上读出来,把佐伊的茶杯递过来。
“我现在就很难找到个答案,”佐伊无奈地开了个玩笑,接过茶杯对照起课本,“唔……是不是更像本打开的书,‘一段尘封的秘密往事,面纱终将被揭开’?”
罗克茜迟疑地瞥了一眼茶渍,却也没否认,伸手拿走了自己的茶杯观察。佐伊好奇地去看德拉科,他正低头盯着茶渍,金发垂下来,和帕金森的头靠得很近,帕金森的呼吸不时吹动少年眼前的碎发,德拉科却丝毫感觉不到似的。
这让佐伊不由得哪里不自在起来,她不由自主地挠了挠后脖颈,将跑进领子里的头发拨了出去,可是没能让这种不自在减弱,便又在蒲团上挪动了一下屁股,还是没用。
教室前面的特里劳妮教授突然又发出惊恐的叫声,吓得大家都停下手中的事看向她,德拉科也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
特里劳妮教授被烫到似的将从罗恩手中拿过的茶杯丢回圆桌,浑身战栗地看向不知所措的哈利,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事,“我亲爱的孩子……”她的嘴唇开开合合,半天,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说出一句话,“这是,不祥……”
啪——纳威打碎了第二个杯子。
教室里炸开小声低语,“不响?什么是不响?”西莫斐尼甘大声问,“是‘不祥’,蠢货。”另一个格兰芬多托马斯迪安回答他。
德拉科偷笑了,因为他的肩膀在轻颤。
“那是什么意思?”又有人问。
佐伊和罗克茜不约而同地在课本里翻找起来。“一条巨大的幽灵犬,这是世界上最黑暗的预兆,”罗克茜读出来,声音逐渐减弱。
“它预示着……死亡……”另一边一个格兰芬多也跟着读起来了。佐伊从书页中抬起视线,哈利呆坐在蒲团上,手中握着他的茶杯,后背渐渐僵硬,他大概也想到了人们口中要来找他复仇的小天狼星布莱克。
本就压抑的教室一时间更加令人透不过气来了——第一节课就听到一个关于死亡的预言总归不是什么振奋人心的事。
后半节课,大家的交流都谨慎起来,罗克茜还凑过来小声对佐伊说,“我妈妈还说,特里劳妮教授是个有天赋的预言家,但大部分时间里还是有些神叨……”
直到几天后的魔咒课上,弗立维教授听说了这件事,他挥动魔杖修复着被斐尼甘炸焦的胡子,不以为意地向她们解释:“别放在心上,西比尔每年都会预言一个学生的死亡,我还没见过有哪次成了真……说到这儿,有兴趣加入合唱团吗,我们新编了几首曲子,戴蒙德斯,沙菲尔?”
佐伊挑起眉,立马不动声色地埋头假装练习新学的咒语,罗克茜则真的来了兴趣地倾过身子跟弗立维教授讨论起合唱团的事了,将特里劳妮教授的预言忘了个一干二净。
那天占卜课之后是海格的神奇动物保护课,佐伊抱着小怪物一样的课本跟在几个拉文克劳后面走下山坡,去海格的小屋前集合,身后传来逐渐清晰的讨论声。
“那个‘不祥’,应该不会跟小天狼星布莱克有关吧……你们觉着呢?”是罗恩忧心忡忡的声音,“嘿——佐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