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再确认一下。”
段衡眼眸微眯,细细打量穆执,之前他并未在意,如今知晓真相,还真从穆执的眉眼之间找到了熟悉的轮廓。
从照片上来看,穆执的样貌七分随了母亲,三分随父亲。
眉眼之间,隐约有段家人的影子。
段衡也是没想到,不过是调查一个情敌而已,居然会查出多年前自家长辈欠下的债。
段氏早年从爷爷那辈发家,段老爷子的三个儿子也是争气,都颇有经商头脑,成年之后便协助父亲管理企业,段衡的父亲作为长子,自然是第一继承人,而穆执的父亲,则是段老爷子的二儿子段泽年。
段泽年心高气傲,不服管教,为了脱离父亲掌控,在遇到段衡的母亲后,一时冲动便结了婚。
婚后,段泽年继续做生意,只是他火候尚浅,项目换了一个又一次,钱也赔了一次又一次,久而久之,就对当下的生活心生不满。
郁郁不得志之下,他看什么都不顺眼,老婆不再貌美如花,儿子也不是天资聪颖,所有的一切都和他预想的不一样,他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哪里受得了穷困潦倒,没坚持两年,就在一次酒会中勾搭了一位千金小姐,借口迷信说辞,抛妻弃子。
这二十几年来,段泽年有了女方家庭的扶持,一手创立的公司逐渐步入正轨,身价水涨船高,与段老爷子的关系也略有缓和。
在外人眼里,段泽年风光无限,无人还记得他曾有妻儿。
段衡环视四周,老旧的百事通里商品摆放得琳琅满目,但由于房屋太过老旧,透光度略差,整体上的感官并不好。
他想不到,居然还有段家人会住在这种地方。
当然,他一开始也无法想象时光会住在这里。
段衡眉心轻皱,许多话堵在喉头,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见他神色复杂,倒是穆执笑了一笑,“你不必有心理负担,过去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段衡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收回视线,与穆执对视,“但是,你还是在意的。”
当年段泽年为了抛弃穆执母子,张口闭口就是穆执命硬克父,加上后续遇到的生离死别,穆执便一直活在那份阴影中。
从他在意时光的体检报告上就能看出一二。
“在意归在意,但是,已经好多了。”穆执收敛敌意,语调平常,“至少,有时光帮我改命。”
“呃……”他有理由相信他是在炫耀。
段衡倏然冷下脸,心底对他的最后一点同情都没了,“二叔的公司最近有被收购的风险,是不是你做的?”
穆执撇撇嘴,“你觉得我有这个能耐?”
段衡瞬也不瞬地与他对视,并未说话,冷若冰霜的眼神却已经给了他答案。
七年前穆执就曾经有过动作,只可惜当年年轻气盛,拼不过老奸巨猾的段泽年。
但如今,却大相径庭。
他在小城蛰伏,羽翼渐丰,在所有人都放松警惕的时候狠厉出手,打得段泽年措手不及。
“二叔最近很头疼。”
穆执无所谓地说:“那挺好的。”
他微笑,桃花眼微微上扬,眸中闪烁着与时光耍无赖时相似的精光,“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段衡沉默片刻,低声说:“那我还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哦?”穆执饶有兴味地挑起眉。
段衡回他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我要带时光回江城。”
“呃……”作者有话要说:
狗血呗
第40章 催债进度+36
傍晚时分, 室内的边边角角都在昏黄的阳光中散发出柔和的光泽。
门外有行人走过细碎的交谈声,小城节奏慢,秋意渐浓, 行人和车辆行驶的速度都平缓起来。
百事通里有长久的安静, 穆执看了段衡半晌,才似笑非笑地从鼻腔里轻哼出声,“你想带,就能带走了?”
段衡面无表情, 他的瞳色漆黑,里头有寒芒闪烁,“带她走,是为她好。”
“怎么好?”
段衡平静地说:“要拿回该拿的, 需要本人到场。”
“呃……”
“时间房产,如果时光愿意接手, 段氏会配合做好一切后续工作。”
穆执倒是没想到段衡能做到这一步, 眼中的戏谑逐渐收起, 转而用探究的目光打量段衡,许久, 他笑着说:“如果你觉得这样能让时光重新回头, 那你要失望了。”
空气中浮动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段衡脸上没有过多的情绪,“如果不做,怎么知道结果?”
不论当时他拿到的责任状是什么内容, 递给时光的又被替换成什么内容, 让时光遭遇后续一系列事件都有他的责任。
他是在尽可能地弥补。
至于结果如何, 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两人你来我往, 互不退让,没注意二楼的扶梯旁, 时光已经站在那听了好久。
听到段衡的话,她说不心动是假的,可是她才决定要在这个小城市里落地生根,过平凡人的普通生活,就要被打乱节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尤其是,如果回江城的话,穆执怎么办?
她难道要做一个为了前途抛弃男友的负心人吗?
那也太无耻了。
更何况,时间房产那么大一个盘子,靠她自己怎么能运作起来?
她自问没有那个本事。
时光趴在扶手上,大脑茫然一片,不知作何反应。
似乎是有了感应,段衡和穆执一前一后地抬头看向二楼。
三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相遇,时光维持着苦恼的表情,看了看段衡,又看了看穆执。
时间的流逝仿佛都缓慢起来。
秋风不知从哪个缝隙窜进屋内,吹起时光额前的碎发。
她就那么无声地与穆执对视,不知哪里传来了手机铃声,穆执低头看去,冲时光笑了笑,才接听电话。
虽然隔得远,但时光清楚地看见穆执变了脸色,而后转换成英文,走到门外继续接听。
趁着穆执离开的片刻,段衡走向楼梯,他礼貌地没有踏入私人领域,只是站在楼梯口,仰起头,“回去吗?”
“呃……”
“本来段氏就只是暂时接手,经过游说,加上一部分老员工的支持,只要你点头,任何时候都能回去。”
“呃……”
“如果你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可以帮你物色合适的职业经理人。”
时光不敢看段衡眼底温和的情绪,垂下眼睫,低声说:“我再想想。”
“好的。”
他没再坚持,只是略微地笑了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如果想回去,随时联系我。”他从柜台找到一只笔,在记账本上留下了自己的号码。
“时光,我的号码在这里。”
他掀开门帘,阔步走开了。
时光趴在扶手上,慢慢地滑到了地面上坐下,她无力地将脸塞在栏杆的缝隙里,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何必留号码。
在追求他的两年里,他的号码她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
她郁卒地想,他为什么现在对她这么好呢?
如果他早一点改变态度,或许很多事都不会发生了。
屋外的穆执打完了电话,低头走进来。
他个子高,掀开门帘时,微微偏过头,长手随意地将门帘撩到身后,长腿跨入门槛的同时,抬起头,眸光瞬间扫向上方。
在看到她蹲坐姿势的一瞬间,他笑了起来。
好像有光从他眼底绽开,看得她心头砰砰乱跳。
还有他呢。
时光深吸一口气,回给他一个朝气蓬勃的笑脸。
如果没有遇到那些事,那么,她就不会遇见穆执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或许得与失,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吧。
“蹲在那做什么?你吃过饭没有?”
穆执缓步上楼,笑着问她。
他的声音也很好听,配合踩上木质楼梯的沉闷钝响,有股奇异的让人心安的特质。
时光摇摇头,“还没有。”
她刚刚在房间里和苏小妹聊了一会天,再出来时就听到段衡要带她回江城,根本顾不上吃饭。
穆执走到时光跟前,无奈地伸出手,略一用力将时光拉起,“很晚了,快吃吧。”
“好呀。”
“粥有点凉了,我再热热。”
“那我帮你拿碗。”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默契地对段衡的提议闭口不提。
窗外的天色似乎在一瞬间全部暗了下来,皮蛋瘦肉粥在砂锅里冒着香浓的热气,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狭小的房间里很快充盈了温暖的气息。
时光乖巧地坐在餐桌旁,等穆执热好最后一道菜坐下了,才拿起筷子。
小粥清淡,炒菜爽口,时光吃得很满足。
饭后穆执照例收拾碗筷,在时光准备离开时,突然说:“回江城的事,你怎么考虑?”
时光没想到穆执问得这么直接,愣了一下,犹豫地说:“我……没想好。”
穆执并不意外,在大亮的灯光下,所有情绪和表情都无所遁形,时光看到他似乎是笑了一下,而后漫不经心地开口,“那就先回去吧。”
“嗯?”
“我说,回去吧。”穆执抬起头,平静地与时光对视,“该拿的,总归是要拿回来的。”
“呃……”
“你不能在这里躲一辈子。”
——
半夜,时光翻来覆去,猛地睁开眼。
屋内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时光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按亮之后,屏幕上显示的是凌晨三点。
她已经在床上滚了至少四个小时了,还是没有睡着。
只要一闭上眼,她就能想到穆执面无表情地要她回江城的样子。
什么情况,赶她走吗?
当时情况太尴尬,她怕问下去会得到让她丢脸的答案,连屁都没放一个,就那么直愣愣地回了房间。
他们的热恋期还没过呢吧!
如果不是天天在一起,她简直要怀疑穆执这么爽快地让她走是因为出轨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没有那么喜欢她。
细细想来,他们能够交往,也完全是她主动的。
认识到这个可怕的事实,时光猛然从床上坐起,愣愣地盯着床单,再也没有任何睡意。
被自己的脑补折磨了一整晚,第二天门外有了穆执走动的动静,时光立马翻身下床,跑出去堵住了正准备做早餐的穆执。
“你就那么想我走吗?”
她冲到穆执面前质问他。
穆执被突然出现的时光吓了一跳,在看清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珠之后,又是倒抽一口凉气,“你晚上干什么了?”
“你管我干什么?”时光快要发飙了,气势汹汹地问,“你现在告诉我,为什么要赶我走?你是不是变心了?”
她生气的时候脸颊都涨红了,整个人义愤填膺,头发也乱糟糟的,根本不注意形象。
穆执好笑地将她抱进怀里,不顾时光的挣扎,紧紧将她的脑袋按在他胸口,“不要胡思乱想。”
“事实就是这样!”他甚至都没有亲口说过爱她。
时光眼眶发烫,差点不争气地哭出来。
穆执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是你爸爸留给你的,你怎么能不要?况且,你不是一直想回去扬眉吐气吗?”
“可是……”
“正好我遇到了一点事,需要去处理一下。”
他温柔地轻抚她的后背,安抚她激动的情绪,像逗猫一样,手法娴熟。
心中的郁燥就这么奇异地被他抚平了,时光抬起头,“你遇到了什么事?”
“在国外认识的朋友工作上出了差错,要请我过去帮帮忙。”穆执捧起时光的脸,在她眼角留下一个吻,“这一去至少大半个月,所以……你还是回去吧。”
“呃……”
“回到江城,至少还有争夺公司的事情可以做。”
“呃……”
“免得你在这整体无所事事的。”
时光有半天说不出话来,等他从穆执怀中退出,已经恢复到了平常的神色,“穆执,说真的,你不会聊天,可以不说话。”
“呃……”
“出国之后切记这一点,免得我要去国外捞尸。”
被怼成这样,穆执还心情很好的样子,他又把时光抱进怀里,哈哈大笑时带起胸腔振动,男人的大手眷恋地摸着她的发顶,一下又一下,好像带着无尽的爱意。
“放心吧,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在这之前,你要照顾好自己。”
“那当然。”
她是谁啊,身无分文的时候,她都能一路来到云州。
经过几个月的洗礼,她早就不是那个坐在董事位上战战兢兢的小女孩了。
“那你什么时候去国外?去哪里?”
穆执回道:“当然是英国,不过我要节后再去,国庆这几天我就先陪你好好玩玩吧。”
时光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
可她转瞬又暗下眸光。
如果离开云州,她的工作肯定要丢,她还有点舍不得。
“那居委会那边怎么办?”
穆执摸了摸下巴,“我去打个招呼吧,先请主任给你停薪留职,万一江城那边公司没有拿到手,你回来还有个工作保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