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这些都仅仅只是因为,她喜欢她。
躺在床上,感受着身体像沉入大海一般,周围是无边无际的空荡与虚无;像一叶独木舟,只有零落和孤单。
曲照再一次梦到那场大火——
一双浓烟中抓紧她不放的手,一个为她挡下烧红的木板的肩膀,以及,火光中注视着她的那双深邃眼睛……
还有,那模糊的名字和声音。
第2章 地位
有鸟在窗台上弄出声响,她惊醒。额上覆着一层薄汗,长发湿漉漉贴着脖子。薄薄的窗帘随风飘动,窗外阳光明亮晃眼。
傅宗羡冰冷的双眸在她脑海中浮现,她闭上眼。
几秒后,起身去到阳台。
角落里的画板被阳光照得有些烫。她坐在椅子上,握着笔的手在画板前定格。纸篓里堆满作废的画,画的全是一双眼睛。
又不知想了些什么,手又落下。
卧室里,手机忽然响起。她起身去接,是傅宗羡。
那头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曲阳病了,他们哄不好。我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你来傅家。”
曲照一怔:“曲阳怎么了?”
“你再多说一句,难保我下一秒不会改变主意。”傅宗羡明显不想同她废话,说完直接挂断。
曲照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收拾东西,出门。
整个傅家吵翻了天。
照顾曲阳的保姆使尽浑身解数在哄曲阳,大厅里充斥着小家伙撕心裂肺的哭喊。
说来也好笑,一个专门被请来照顾孩子的保姆竟向完全没有育儿经验的曲照求救:“曲小姐您可算来了,您快来看看吧……昨天一回来就发烧,高烧40度……现在烧退了,怎么都哄不好……都哭一个上午了……”
傅宗羡站在中岛台前,手里拿着杯子,视线有意无意瞥向大厅。
曲照觉得有些恼火:“你就是这么照顾他的?高烧40度?”
傅宗羡眉梢一扬,放下杯子,“我认为我能让你来照顾他,已经是很宽贷。”夹杂轻微的鼻音,声音有些嘶哑,说完头也不回上楼。
曲照收回视线,从保姆怀里接过曲阳,抚去小家伙脸上的泪痕,她轻哄:“小祖宗,我们能见面可真不容易。别再哭了,好不好?”
曲阳停下来认真盯着她看,像是认出了她是谁,竟真听话不哭了,眼角逐渐泛出笑意。
“小姨还是小姨……”保姆抚汗,感慨。拿起一旁没削完的苹果继续削了起来。
曲照注意到她眼下的乌青。
将曲阳放在沙发上坐好,接过苹果和刀,说:“你去休息吧,我来就好。”
保姆一脸感激地退下。
通往后院的门在这时被推开,一个高挑的身影闪出。本不精致的面容化着妖艳的妆,一双丹凤眼看起来寡淡薄情。虽是前凸后翘,很丰满,却过分妖娆。
曲照手上动作一顿。
看清沙发上的人,卓莞莞一怔。随即轻蔑一笑。
“你怎么……”曲照几乎下意识问出声。
卓莞莞哼了哼,坐在了她斜对面:“这不是要感谢你的好外甥嘛,要不是他把感冒传染给宗羡,我还真没有理由来这里。”
曲照没有回话,自顾自削手上的苹果。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宗羡?”卓莞莞翘起二郎腿,摆弄手指。
曲照想也没想:“你应该去问他,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
卓莞莞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牙缝逼出三个字,一字一顿:“不、要、脸。”
曲照停下手中动作看着她:“彼此彼此。”
“你!”卓莞莞腾的站起,盛气逼人,“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宗羡把你当什么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吗?”
她看一眼旁边的曲阳,语带讥刺:“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姐姐生了这么个连爸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我看你和她如出一辙!”
“卓莞莞!”曲照猛地站起身。
“怎么?想杀了我?”卓莞莞的视线落在她手里握着的水果刀上。
曲照不说话,只是瞪她。
卓莞莞却像发了疯,不依不饶,抓住她握刀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拉:“来啊,你现在就在这里了结了我,这样就又少一个人和你抢宗羡!来!”
她越说越激动。
曲照被她的失控慑住,不知所措。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杀了我!”卓莞莞死死扣着她的手咆哮。
“卓莞莞!”
曲照再也忍不住,使出全身力气往前一推。锋利的刀刃在瞬间划破薄薄的肌肤。鲜红的血没有了阻碍,从手腕上涌了出来。
“你……”一脸难以置信,卓莞莞蜷着身子往后倒。刀随之“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曲照僵住,一屁股坐回沙发上。
曲阳的哭声在瞬间震破天际。
有佣人过来看清楚情形后失声大叫:“快来人……卓小姐……卓小姐她……”
随即有人将楼梯踏得砰砰响。
再抬头,曲照眼前已是傅宗羡修长的双腿。
“先生,卓小姐她……”佣人望着晕倒的卓莞莞不知所措。
傅宗羡扯过一旁的沙发巾在卓莞莞的手腕上绕了好几圈,淡定地将她抱起,说:“别紧张,她晕血,你把孩子抱走。”
“傅宗羡……”曲照快要说不出话,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摆。
傅宗羡看也没看她:“松手。”
“傅宗羡……”她颤抖着站起身。在他用力甩开她后,又发疯地追了上去,“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傅宗羡冷冷看向她,声音冷若冰窖,“曲照,她今天要是死了,你这就是杀人,知道吗?”
“不……不是……我没有……”她慌乱抓住他的手臂。
“所以逼死她的姐姐还不够,你还要重蹈覆辙。”傅宗羡说着毫无犹豫侧身,曲照被那股力带动直直栽向茶几,额头不可避免磕在了茶几一角。
头破血流。
她是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的。
护士换药水时跟她说,轻微脑震荡。还说,隔壁那个差点割到了手腕神经。问她们一起干了什么。
曲照没有理会,拔针下床。
护士急忙制止:“哎……你干嘛呀?你这可是要住院观察三天的。”
曲照听而不闻。埋头来到隔壁,迟疑许久,最终敲门。
开门的是傅宗羡的助理于尧,他恭敬道:“曲小姐。”
曲照看了他眼,视线越过他落在对面傅宗羡的身上。傅宗羡手里拿了沓报表,抬头看她一眼,又回到那些报表上。
卓莞莞早已醒来,靠在病床上,远远看着她,语气尖酸:“你不会是来看我死没死的吧?”
她听到傅宗羡抬头对于尧说“把行程往后推”,但丝毫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
她清楚卓莞莞的为人,知道这件事绝不会简单算了。于是走到病床前,直截了当问:“你想怎样?”
卓莞莞一愣。很快,唇边浮现出笑意:“到底是聪明的。我就简单说吧,给你两个选择。一,你保持你的态度,我会告你故意伤人;二……”她抬眼将曲照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红唇翻动,“下跪向我道歉,我勉为其难原谅你。”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轻,像施舍。
曲照立在那里。那一刻,她竟固执地站得笔直。
可也无法掩盖她觉得自己像极了卑微的乞丐,任凭自尊被人揉碎在脚底。如鲠在喉。
傅宗羡就在这时轻飘飘地插了句话:“你可想好了,你要是怎样的话,可没人帮你照顾曲阳。”
他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淡定从容,不怒自威。曲照觉得,全世界似乎都在跟她作对。
她终是在卓莞莞势在必得的傲慢注视下屈膝下跪。那病床就像是将她们划分等级的台阶。一个在上,一个在下。
“对不起。”她说。
卓莞莞笑了:“真是难得,我姐姐死的时候,都没见到你有这副表情呢。”
曲照咬牙:“我说过很多遍,我不知道她有抑郁症。”
“所以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你觉得自己无辜?”
“好了。”傅宗羡合上手中的文件,抬眼看向卓莞莞,“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卓莞莞像是突然被噎住,不知怎么接话。
傅宗羡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于尧,起身。“没有的话就在里这好好养着,你爸那边我已经通知了,他在来的路上,改天我再来看你。”说完转身要走。
见曲照不动,他又转过头:“你不走是要留下跟她叙旧?”
曲照一愣,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跟上他。
进入黄昏,城市渐渐变得安谧。车窗外,街上陆续亮起灯光。
曲照盯着空无的某处看了许久,忽然开口:“是不是看到我如此卑贱地在你们面前摇尾乞怜,你心里特别痛快?”
傅宗羡没吭声。过了几秒,才回道:“这是你欠我们的。”
曲照无言。
“你要是有你姐姐一半的本事,或许也是个赢家。”
“你说什么?”曲照没听清。
傅宗羡嗤笑:“我就是突然想到,你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曲阳的生父。或许你姐姐和你一样,是做了谁的情妇才生了个野种。”
他将“野种”二字说得刻意,末了又补充:“她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被她当宝贝一样呵护的你,竟会在没有她的日子里,变得如此下贱。”
“傅宗羡……”
“不对,”他笑着与她对视,一双无比勾人的桃花眼四周略带红晕,眼神似醉非醉,“应该说,你的下贱或许是随了她。”
“啪——”
狭窄的空间将巴掌声衬得响亮异常。曲照红着眼睛怒瞪他,声音颤抖:“你无耻!”
几乎是立刻,傅宗羡按下按钮。车的挡板立刻切换成不透明模式,将前排和后座完全隔开。
他长臂一伸,用力将曲照拉到身前压在座椅上。目光触及她额上那把她衬得像个残破娃娃的伤,他既烦又躁:“你还是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地位!”说着粗暴地吻上她的唇,不带一丝情感,攻占,掠夺。
大掌探进她的裙底,力度大到像是要掐断她的腰。蓄势待发的那一刻,他隔着她的底裤摸到薄薄的一层,蓦地停下。
曲照忍泪,胸脯急剧起伏着。看着他那因染上欲念而变得深不见底的双眸,她挺直了腰——
她在生理期。
傅宗羡就那么看着她。
看到她都不知道他意欲何为之时,他突然冷笑。
随即她听到金属拉链的拉动声。脑海里忽地闪过什么,她心中一慌。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她和傅宗羡的位置就被对调。反抗不能的力度掌着她的后脑,将她的头死死往下按。傅宗羡抓住她那只才赏过他巴掌的手按在某个部位。
……
车停了,一切也都停了。
傅宗羡整理好衣服,又恢复了往常的从容与淡定,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说:“记住,你的手和嘴,只能做我让你做的。妓女就要有妓女的样子,别总妄想,因为要与不要,都在我。”
曲照从始至终看着他的眼睛,她的唇有些红肿,眼眶早已被泪水打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声音听起来是那么不真实:“傅宗羡,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好陌生。”
昏暗中,傅宗羡隐隐看到那些泪痕。听到她的话,心没来由一紧。但立刻被驾驶座的“呼叫”打断。
他接通,敛住思绪。
那头传来于尧沉稳平淡的声音:“傅董,澳洲的考察如果您今晚出发的话,不会耽误。”
傅宗羡沉声应下。
想起曲照刚才的话,他沉默片刻。
又想到什么,说:“明天我让人把曲阳送过来。傅家你不熟悉,宜清苑更方便。”
曲照擦掉眼泪,声如蚊呐:“你要去澳洲?”
傅宗羡的心随之一动。目光落在她巴掌大的脸上,他自己都没发觉地放柔了语气:“怎么?舍不得?”
曲照将头埋得低低的:“要去多久?”
傅宗羡看着她展露无余的细长脖子,喉结滚动了一下:“一个星期,也许更久。”
曲照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一路顺风。”
目送那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的单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傅宗羡离开宜清苑。
他突然想起在医院里和卓莞莞的对话。
卓莞莞说:“有时候我在想,你是不是真的恨曲照,因为你看起来……更像是对她不能自拔。”
她还问他:“你不会是爱上她了吧?”
他听出她的试探,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你累了。”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躲避这个问题。
就是这样做了。
卓莞莞又说:“一直把自己和她捆绑在一起,是你认为的为我姐姐报仇?恐怕我姐姐在天之灵不想看到你和她纠缠不清吧。”
他差一点就要哑口无言了,好在曲照每次被他折磨完后狼狈不堪的模样浮现眼前。他看起来还是镇定的,问:“你觉得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卓莞莞不说话。
他缓缓道:“只要她不快活,便是我的目的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