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同情,我只是想帮助你,”谢佳怡把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臂上,放柔了声调,“我知道你很伤心,很愤怒,想逃离这里,但冲动地逃离不能解决一切,反而会滋生出更多的麻烦。”
陈铭浩这次没有甩开谢佳怡的手,别过脸不去看她,揉了揉鼻子,道:“我去南广不只是为了逃离。”
“那还为了什么?”
陈铭浩低垂着目光,没有回答。
谢佳怡没有强迫他:“如果你不想告诉我那就算了。”
“不,我可以告诉你,”陈铭浩咽了咽喉咙,顿了片刻,才开口,“我想去南广找我爸。”
谢佳怡不懂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问:“你爸在南广吗?”
“应该吧。”
“……”
什么叫应该吧?
谢佳怡对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很是不满。
陈铭浩猜出了她的心思,接着又补充道:“其实我踏马的也不知道,不过我妈的家乡在南广,而且在南广生下的我,所以我想,他应该在南广。”
“那你知道你爸叫什么吗?”
陈铭浩耸了耸肩:“不知道。”
所以,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就冒然去南广找亲生父亲,这也忒荒唐了些吧。
谢佳怡觉得不可思议,又问:“你难道没问过你妈妈吗?”
“当然问过,”陈铭浩嘴角又露出那种漫不经心笑容,“但她每次都告诉我同一个答案,她恨我爸,是我爸害了她一辈子,还抛弃了我们,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后来渐渐地,我也不再问了。”
谢佳怡看着他扬起的笑容,很是心疼,因为她知道,他每次露出这样的笑时候,就代表其实他心里很难过,说:“如果难过的话,你不必笑出来,也不必掩饰,因为难过并不是件羞耻的事。”
“我为什么要难过?”陈铭浩驳斥道,笑容还挂在脸上,眼睛却红了,“你不觉得很可笑吗?她那么恨我父亲,但还是选择生下来他的孩子,而我明明知道他抛下了我,但我还是想找到他。”
谢佳怡很想抱抱他,轻声说一些安慰的话,但她没有那么做。
“我想知道他长什么样,是什么样的人,叫什么名字,我也想知道他当年为什么要抛下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
陈铭浩眼眶渐渐湿润了,微微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空,努力遏制眼泪掉下来,如自言自语般说着,“或许,他还不知道我的存在,要是他知道我是他儿子,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是开心还是难过?”
谢佳怡只是默默在旁边聆听者他的述说,当她看见,从他湿润的眼眶里流下一滴泪,缓缓流过脸颊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他。
“不需要,我可不是哭,”陈铭浩用手飞快地擦干脸颊处的一滴泪,替自己找了个借口,“是阳光太刺眼了的缘故。”
“我知道。”谢佳怡没有戳穿他。
远处,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坪,有几个儿童赤脚走在草坪上玩耍,忽然一个男孩跌了一跤,哇哇地大哭起来,坐在树荫下的一对男女立马跑到男孩身边,柔声细语地安慰着男孩,女人把男孩抱在怀里,男人拿出玩具逗男孩开心,男孩破涕为笑,“咯咯”地笑了起来。
“摔一跤就哭,真丢脸,”陈铭浩嘴上不屑地说着,两眼却无不羡慕地盯着男孩他们,“我敢说,我爸保证比他爸帅一百倍。”
谢佳怡笑道:“你又没见过你爸,你怎么知道?”
“你看我那么帅就知道了。”陈铭浩很是理所当然回答。
“……”
不管是什么情况下,他这自恋的毛病可没改。
陈铭浩见她不说话,有些尴尬,轻轻咳了咳,闷闷道:“喂,你现在知道我去南广的原因,不会去告诉牛叔他们了吧?”
“不会了。”
“谢了。”
陈铭浩刚说出“谢”字,就听到谢佳怡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但我会告诉警察,让他们直接去南广找你。”
“喂,我都说了不是离家出走,就去找我爸,你没必要报警闹得那么大吧。”
“当然有必要了,”谢佳怡一本正经道:“你这样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冒然一个人去南广,到时候你会感谢我报警的。”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陈铭浩摸了摸鼻子,“放心吧,我可是练过武功的,不会有危险。”
“就算不会有危险,”谢佳怡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南广那么大,你怎么找你爸?”
陈铭浩信心十足道:“这早就想过了,我会去我妈的家乡打听打听,虽然那么多年过去了,但一定会打听到关于我爸是谁的一点信息的。”
\“万一你爸不再南广了呢,\”谢佳怡又问,“你都说那么多年过去了,也许他去别的城市了,你该怎么办?”
这回把陈铭浩给问住了,这问题他确实没有想过,只是简单得认为他父亲一定在南广等着他,却忘了,人长了双脚,就是为了去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城市。
谢佳怡看到他脸上失落的神情,有些不忍,安慰道:“或许你爸还在南广也说不定,到时候你可以打听打听,就算去别的城市了,要是有认识他的人,一定会知道他在哪里。”
“到时候?”陈铭浩抓住了关键词,瞅向谢佳怡,“怎么说,你同意我去南广了?”
“我从来没有反对过,”谢佳怡说,“只不过,我说得到时候不是指现在,是毕业之后,你有没有想过考入南广大学,这样子既可以找你爸爸,又可以上大学?”
陈铭浩苦笑:“没想到你也喜欢开玩笑,以我这成绩,别说靠南大了,连考个普通大学都难。““我可以帮你。”
陈铭浩微愣,凝视着她,用开玩笑的口气反问道:“你怎么帮我?难不成要帮我考大学?”
谢佳怡摇摇头,说:“我虽然不能帮你考大学,但可以帮你提高成绩,听牛叔说,你以前成绩不错,全年级第一,是不是真的?”
“那是我初一以前的事了,他总喜欢一直提。”陈铭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看来这事是真的!
这让谢佳怡很惊讶,问:“那你后来为什么成绩差成这样?”
“哦,”陈铭浩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道,“因为我觉得成绩好没用,所以干脆还不如不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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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
陈铭浩害羞,不好意思的时候会去揉揉鼻子这是他习惯性小动作之一
第18章
谢佳怡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成绩好没用”这种话,皱了皱眉,问:“什么叫成绩好没用?
陈铭浩耸耸肩,嘴角扯出一丝苦笑:“那个女人压根就不在乎我成绩是否好坏,所以,就算我考全年级第一也没有用…”
谢佳怡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是指他母亲,道:“怎么会呢,你妈妈肯定也希望你学习成绩好。”
“你根本就不明白,她一直都很后悔生下我,把我当做她的累赘,所以才会从小就把我丢在牛叔家。”
陈铭浩发泄似的把脚下的碎石猛地踢向远处的垃圾桶,“嘭——”一声,碎石踢到垃圾桶边缘,又反弹回地上,“小时候,我还以为她工作繁忙才不来看我,直到初一的寒假,我去找她,发现她和其他男人,当时我很生气,把男人打了一顿,可是,你知道那个女人后来怎么做的吗?”
“怎么做的?”谢佳怡问。
“她怕我把男人打死,就拿起啤酒瓶砸在我头上,”陈铭浩又露出漫不经心的笑,撩开刘海,指了指额头最左上方,“疤还留在这里呢,她还说,我爸害他一辈子了,让我不要再害她了,那时候,我就知道,她恨我,觉得是我害得她变成这样。”
谢佳怡抬手去抚摸他额角处的那块伤疤,想把它抚平,也想把他心中的伤疤抚平:“但现在有用了,你考上南大的话,你就可以去南广找你爸,不是吗?”
“你会跟我一起考南大吗?”陈铭浩凝视着她,握住轻抚在额间的那只手。
在触及到对方温暖的手掌时,谢佳怡突然退缩了,把手缩回口袋:“不知道。”
陈铭浩重新把刘海放下,遮住了额头那块伤疤,懒懒地笑道:“什么叫不知道啊,你成绩那么好,学习那么刻苦,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大的目标呢。”
谢佳怡摇摇头,说:“我从来没有什么目标,只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手头上的任务做好罢了。”
“真没意思,”陈铭浩伸了伸懒腰,往回走着,不过这次,他走的方向是通往学校的路了,边走边道,“这不是跟机器人一样了,没有自己的思想,只是一切按照别人的指示行事。”
谢佳怡垂下目光,颔首喃喃道:“是啊,确实挺没意思的。”
一直以来,谢佳怡只是按部就班地生活着,按照别人所希望的那样进行的,她也很努力的没有辜负那些期待,不让他们对自己失望。
就连考大学也一样,谢华荣希望她能靠本市最有名的师范大学,毕业之后可以去他的学校当一名老师,运气好的话,可以升迁,说不定哪一天可以当上海烨中学的副校长,弥补他的遗憾。
可是,在这一刻,谢佳怡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她所期望的吗?
她陷入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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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到学校时,已然迟到了,为了防止学生们中途逃学,学校大门紧闭。
要想进校门,必须在门卫处登记下自己的姓名和班级,并且通知教导主任,向她阐明理由后才能进去。
门卫处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保安制服,坐在躺椅上,垂着脑袋,正呼噜噜地打着瞌睡。
“别打扰他睡觉,”陈铭浩拦住正要叫醒保安的谢佳怡,瞅了眼睡得正酣的保安,道,“他可是有起床气的,要是被你吵醒了,他会发火的。”
谢佳怡知道这位保安可是有名的暴脾气,无奈道:“那也没办法,谁让我们迟到了,不然我们怎么进去?”
“我知道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进学校,”陈铭浩朝谢佳怡招招手,“你跟我来。”
到了目的地,谢佳怡才知道,他所说的‘还有一个地方’是指哪里了。
学校后方有一片竹林,围在竹林周边的围墙显得低矮一点,用土砖块搭建着,学生很容易从这里翻墙逃学出去,所以,这里也成了纪律部抓逃生们的重点地带。
\“翻墙进校?\”谢佳怡惊叫道,“你在开玩笑了吗?”
陈铭浩说:“我可没开玩笑,这墙很矮的,很容易翻过去的,不信,你看我。”
说罢,他左脚在粗糙的墙面上用力一蹬,用手撑住墙面,身子往上轻轻跃起,右腿跨过墙顶,就轻而易举地翻过去了了,看样子像是以前常常做这种事。
“怎么样,很简单的,”陈铭浩坐在墙顶上,脸上露出得意地笑,朝她伸出手,“你也试试。”
谢佳怡朝后退了一步:“我不要,你快下来吧,别翻墙了,万一被发现了就完了。”
“放心吧,”陈铭浩笑道,“现在纪律部的人已经回教室了,不会来这里。”
谢佳怡想说,她也是纪律部的呢,而且是纪律部部长,但只是委婉地劝道:“我们还是一起走大门吧,我会跟张老师解释清楚的,相信她一定会理解,不会责罚你的。”
陈铭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悻悻道:“跟她解释什么?告诉她所发生的一切?我可不想让她知道这些。
“可以不用全部告诉她的,”谢佳怡嘟哝道,“就说防狼喷雾的事就行了。”
陈铭浩有些动容了,但他没有立马下来:\“到时候她还是要处罚我怎么办?要知道,她向来讨厌我。\”
“怎么会呢,”谢佳怡继续劝说着,“张老师不是讨厌你,只是……”
“只是什么?”陈铭浩问。
谢佳怡刚想说,只是你经常做一些让她头疼的事,惹她生气,就听见张老师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陈铭浩,又是你!”
十分钟之后,两人站在教务室桌前,张老师挥着教鞭,气哼哼道:“迟到不说,还敢翻墙,把学校当什么了?”
“就当学校呗,不然我也不会选择爬墙。”
陈铭浩歪着脑袋,斜着身子,懒懒散散地站着。
张老师用教鞭拍了怕他插在衣裤袋里的手:“你给我站好,谁让你讲话了。”
随后,她把视线移向一旁低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的谢佳怡,长叹一口气:“还有你,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身为纪律部部长,不起头做好带头典范,还跟着做出翻围墙这种事情。”
谢佳怡犹豫着要不要解释她没有想要爬墙,就听到陈铭浩道:“你冤枉她了,她可没想要跟我一起翻墙。”
张老师诘问:“那她跟着你一起到后面竹林干什么?”
“她这是阻拦我翻墙进学校呢,”陈铭浩砸了咂嘴,悠悠道,“可惜我刚要被她劝下来,你就过来了。”
张老师听了,问谢佳怡:“他说的是真的吗?”
谢佳怡轻轻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张老师语气放柔了些,拍拍她的肩以示歉意,“是我错怪你了,你先回去吧。”
但谢佳怡没有立即离开,仍旧站在原地,张了张嘴,似乎在酝酿说些什么。
“还有什么别的事吗?”张老师问。
“有,”谢佳怡点点头,“这次迟到的事不能怪陈铭浩,全是因为我的关系。”
接着,她又把今天不小心用防狼喷雾喷到陈铭浩的事一一讲了出来,当然,除去了后面在面馆发生的事还有陈铭浩要去南广找父亲的事。
张老师皱了皱眉,问:“你带防狼喷雾剂干嘛?”
谢佳怡咽了咽喉咙,沉吟道:“我怕晚上值日回去晚了,遇到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