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土拉了拉口罩,说：“你收拾收拾,跟我走。”
江驰从椅子上站起来,问道：“去哪儿?”
护土偏了偏头,
“刚刚接到上面通知,所有感冒发烧和皮肤病的患者都需要隔离,说是B城出现了一种新型的传染病,有可能已经蔓延到我们这儿了。”
果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江驰低头看了眼茫然的夏也,俯身握住她捏成拳头的小手,“别怕,不会有事的。”
夏也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然而谁心里都清楚,说不害怕是假的,对于这种来历不明的病毒,如果真的被感染了,能不能治好谁也不知道，又或是说能不能在它的折磨下活下去亦是谁也不知道。
第29章 Ｈ病毒
夏也被带着到了一间单人的房间前。
跨入门槛时,她回头看见江驰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稀罕的丝丝暖阳穿透树影的斑驳恰好落在他面前,像是照见了美好和希望。
少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然后做了个手掌往下压的手势。
夏也眯眼笑了笑，他的意思是让她不要担心。
夏也被关进房间后,江驰随即给许芷柠打了通电话。许芷柠爱女心切,立马赶往了医院。
远远地她就看见江驰坐在走廊的公共椅上,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精神恹恹。
许芷柠走过去,叹了口气，
“不知道这病是个什么来头。B城半个月前就已经出现了异象结果直到今天才发报道,那些该死的污官。”
江驰微不可察地抬眸,忽然想起夏也的亲人还有江志成都在 B 城。江志成的死活他不想管,但夏也一定很担心她的哥哥和爸爸。
江驰问：“夏叔他们现在安全吗?”
“他们也被隔离了。”许芷柠目光茫然,“集团里一个员工在前些天被确诊,因为不知道这病是靠什么途经传播,所以几乎全公司的人都被隔离了。”
江驰身体往后靠在墙上,这是他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人类在病魔面前如此渺小。
许芷柠站在窗前,外面依旧一片生机活力。她双手在胸口合十,神色沉重。
江驰起身走上前,递给许芷柠一整包医用罩,“许姨,刚才护士说,目前唯一有效的防护方法就是戴口罩,这包您拿着,如果待会儿药店还有卖,就多买些回去备着。”
许芷柠眸光闪了闪,眼眶泛起微红。她不拒绝江驰的好意,收下了口罩。
要真能有个这么心思细腻的女婿,那真是八百年修来的福气,许芷柠想。
这场来势汹汹的传染病堪称千年难遇,短短三天，在AB两市发了疯的传播扩散，甚至已经威胁到了周边六七个城市的安全，搞得人心惶惶。
政府眼见形势不妙，立马号召各方面专家进行紧急防疫会议，下发通知命令学校停课，工厂停工。
在病毒的疫苗研发出来之前,人们纷纷把自己锁在家中,为了生存,超市货贺架上的商品统统被袭卷而空,药店的口罩更是遭到了疯抢。
可是尽管这样,也改变不了确诊H病毒的人数日益增多。
今天是夏也被隔离的第四天。过去三天里，江驰每天都给她打电话,告诉她外面发生了些什么。起初,夏也还有精力跟他聊天斗嘴,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只觉得身理心理都不太舒服,这样痛苦的隔离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今天江驰给她打电话过去,她只是说想睡觉,不想说话,他以为她昨晚没睡好,叮嘱两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下午,江驰戴上口罩去了趟医院,他总有不好的预感。
前脚刚跨入大门,便见到一群人堵在走廊,水泄不通,他扫了一眼,发现许芷柠竟也在。
“什么狗屁医院! 我们要见院长!”
“就是,把你们院长叫出来! ”
“今天要是不讨个交代,我是不会罢休的!”
人人都吵着要见院长,江驰以为是医闹,把许芷柠带到了一边,然而许芷柠告诉他,“大家只是讨个公道,刚才那些人都是前几天被隔离者的家属。这个破医院,打着防疫的旗号乱办事,既不准确说明要隔离多少天,也不让家属和他们见面。就这样把他们关起来，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江驰闻言眸色暗了几分,他问,
“夏也给您打过电话吗?”
许芷柠摇头否认,她说,
＂前两天打过,之后就没有了。我本来还以为她是在里面过着好日子把我忘了,但刚刚有个家属说,她女儿天天打电话哭诉,说里面又脏又臭，配置简单不说还全是蟑螂,有时候下点雨,衣服被子都要发潮。”
江驰皱了皱眉，越发觉得不安。他朝走廊的人群看了眼，随即给夏也打了个视频通话，柔和的铃声回荡在耳边，那头过了很久才终于接通。
夏也只露了个脑袋,低声发问：“怎么了?”
江驰一听她的声音立马察觉到不对劲,命令道：“露脸。”
“不要。”夏也拒绝他,“我今天很丑,不好看。”
“那行,我不看,许姨在这儿,你给她看。”
许芷柠接过江驰递过来的手机,她刚刚也发现夏也的声音比以前沙哑许多。
＂阿也,让妈妈看看你。”
“不要不要,我谁都不给看。”
夏也皱着眉,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只想快点结束这个突袭的视频通话。
一旁的江驰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拿回手机,低声威胁“夏也,我数到三,三秒一过如果我还没看到你的脸…”他压低音量,倍有压迫感，“你就完蛋了。”
夏也承认,那一刻她确实害怕了。甚至还起了鸡皮疙瘩。终于在内心挣扎了无数次后，听了他的话。
江驰盯着屏幕那头满脸通红,精神不佳的女孩,他果真猜对了。
“医院没有给你治发烧,是不是?”
夏也垂下眼脸,淡淡地“嗯”了一声。
江驰捏紧拳头,指甲陷入手心，他声音哑得不行,“为什么不跟我说?是要等到脑子都烧坏了才肯吱声?”
一时间江驰不知道是该骂她还是安慰她,发烧发了整整三天,又还待在那样简陋的环境里，哪怕是个普通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夏也这样的娇气千金。
“他们应该是忘了,现在疫情这么严重,大家都很忙。”她说。
“忘个屁,就算再忙也不可能连送个药的时间都没有,少帮他们洗白。”
夏也委屈得不行,明明是想帮帮忙,不浪费公共资源,怎么到头来挨骂的还是自己。
许芷柠在江驰旁边,也气得够呛。白眼狼医院成天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连照顾病人这样基本的任务都做不到,还算什么医院,亏得夏也顶着骂帮他们解释。
“小白痴。”许芷柠对着电话叮嘱,“你好心帮人,人家可不把你的好心当回事,干什么可都别委屈了你自已。”
谈话间,走廊的人群传来一片吵闹,是院长来了。
江驰让许芷柠再跟夏也聊聊,自已去那边看看情况。
穿过层层人群,院长秦海戴着一幅无框眼镜,披着白大褂,颇有白衣天使的感觉。但大家都清楚,人不可貌相,面前这个看似和蔼的大叔,实则让那些被隔离的患者受尽了委屈。
“秦院长! 你今天可得给大家一个交代,我们被隔离的亲人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
“没错! 我女儿打电话跟我说隔离室里的卫生条件简直差到了极点。”
“政府不是给每家医院都下发了防疫资金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责骂声和讨伐声此起彼伏,秦海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淡定开口,＂吵什么吵什么? 这里是医院,保持安静懂不懂?都说了是隔离,那自然要等到可疑的症状完全消失后才能放出来,这个道理有谁不懂吗?＂一个光头大汉骂道,
“去你娘的完全消失,其他医院都是明文规定隔离七天,七天内无异常那就说明不是H病毒的患者,怎么?就你这破医院要特殊点?”
其他人纷纷附和,
“就是,自己不按政府的要求来,还有脸怪在家属头上。”
“你倒是说清楚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隔离者反应里边环境差,我听他们说又是蟑螂又是蜘蛛，晚上还有老鼠，这跟监狱有什么区别？”
“七天一过要是你们不放人,我们就报警! 在牢里去过下辈子吧你! ”
“政府发的那些钱呢?快点拿出来改善隔离室的条件啊,不会你把钱私吞了吧?”发秦海脸色突然一变,大吼一声,
“全都闭嘴! 说我私吞钱?有证据吗你们?啊?有吗?简直胡言乱语! 还有,谁跟你们说里面全是蟑螂老鼠了?你们亲眼看到了还是怎么的,我们医院卫生条件一直备受赞场,你们去看过隔离室?我今天摸着良心发誓，隔离室里决对干干净净,否则天打雷霹! 怎么样?有谁想跟我去看看?谁要去?”
走廊一片沉默,谁敢去啊。
H病毒的传播途径没有人知道,如果隔离室里的人真的是H病毒的感染者,去了就是送死。
面对一群“哑巴”,秦海瞬间来了底气,刚要开口再嘲讽几句时,突然被打断。
“我去。”
秦海和家属们纷纷愣住。
他们寻声看去,靠在墙边的少年阵定自若,刚才的回答像只是开了个玩笑。他站直身子,坦荡地和秦海对视，重复一遍，“我跟你去隔离室。”
人群议论纷纷,有几个好心的家属让他别乱来,小心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
一旁的秦海也有些慌神，他只是想吓唬吓唬人，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引火上身。
江驰提步走上前，催促道，
“快走吧，大家都等着的。”
秦海不放过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说，“是你自己要去的，要是被感染了，可别怪我。”
少年轻轻勾唇：“不用提醒我,还是留点时间想想你待会儿要怎么跟大伙解释吧。”
江驰步履不停地走在前面,秦海一步一顿地走在后面。
少年的背影极其坚定,他既然选择要去,那就说明他心里有十足的把握。
国家医学院规定的隔离时间是七天,夏也爸爸的哥哥虽然只隔离了六天,但他们接触那个确诊员工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天,却依然没有出现被感染的现象，那就说明只要戴好口罩,普通的身体接触并不会传染H病毒。
况且,他还是相信夏也发烧只是因为受了风寒,跟这次的传染病没有半毛钱关系。
第30章 段辉
隔离室的铁门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简陋且似乎随时都会塌的木板床,床边一个跛脚的木桌，上面放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空气中蔓延着霉臭味儿。
床上的女孩抬起头,撞上江驰的目光。她先是愣了两秒,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扑上去抱住他,但是不行,她很有可能是个可怕的病原体。
江驰本想当面好好教训她一顿,但一旦看到那张虚弱无力的脸,却又舍不得。
他抬手触上她的额头,夏也心一怔,立马拍开他的手：“你别乱碰我,会传染的。”
江驰皱了皱眉,心里暗骂她是白痴。他忽视她的提醒,倾身上前一把抱住,“别想太多,夏也,你会好起来的。”
一定会的，上帝从不会杀人不眨眼,夏也没理由要来遭受这些。
江驰向护士要了退烧药,伺候夏也体温降下来后才离开。临走时也还不忘拍两张照片拿给那些家属看。
可是看归看，改变归改变，秦海不会这么轻易就妥协。他的确私吞了政府下发的防疫资金，虽然想要查到证据很容易，但政府如今因为疫情的防控忙得焦头烂额，哪有时间来收拾他这么个小贪官，一想到这秦海便有了些自我安慰。
但面前这小子对他的威胁太大了，如果不尽快处理掉这个麻烦，自己下岗的时间一定会提前，秦海心里想着，随即快跑两步拦住江驰的路。
“先别走，你刚刚跟里面那丫头接触过,很有可能你已经被感染了,现在放你走只会威胁其他人的安全,所以,你也要隔离。”
简直无中生有,不可理喻。
但江驰沉默片刻,点头说了好。
秦海喜上眉梢,解决了这家伙,剩下那些家属还算什么,他们要举报那就随他们去吧。
七天,足够他掩盖自已贪污的事实了。
江驰被带进了一个条件同样糟糕的小屋,他心态倒是好,悠哉悠哉地坐在床边给许芷柠发了个消息报平安。
他刚才其实是在想,如果夏严和夏嘉兴没有被隔离,以夏氏集团的势力要想推垮一个小小的院长,可谓易如反掌。
虽然他们两人行动不便,但江驰又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半晌后,他拔通了通讯录里沉底的那个号码。
响铃声一过,那头传来一个温厚的噪音，“小江?”
江驰礼貌应声：“段伯,打扰了。”
段辉低声笑了笑,即使那么久没联系,这孩子还是跟他印象里一样有礼貌,真不愧是她的骨肉。
“跟我就不必这么容气了,怎么?是有什么事遇到麻烦了?需要我帮忙吗。”
“还真有一件事。”
江驰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给段辉讲了一遍。
段辉是B城医学研究所的博士,在那栋四十层楼高的会所,就没人不知道他段辉的大名。想让他帮这个忙,也是轻轻松松。
听完江驰的陈述,段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简直胡扯,医学院当初下达的原话是，只有发热咳嗽长水痘集一身的人才需要隔离,他这样乱抓人,无非就是贪你们的隔离费。”
“您有办法吗?”
“当然,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
“等把这件事处理完了,咱们见个面吧。小江,很多过去的事我还想跟你聊聊。”
江驰抿了抿唇,他不想再牵扯到以前,却又不忍心让夏也再在这种地方待下去。犹豫刻后,他答应了段辉的要求。
电活那头的人松了口气,
“我的办事效率你是知道的,放心吧,今天月亮出来之前保证解决。”
“谢谢段伯,有劳了。”
挂断电话,江驰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他没有猜错,夏也很安全，单单发烧证明不了她被感染。
真是万幸。
段辉没有吹牛，还不到黄昏,一批民警涌进医院带走了秦海,家属们看着他错愕吃惊的表情,心里乐得开花。
恶人有恶报这个道理不假。
而那些秦海关起来的本不该被隔离的病人也纷纷获得了自由。
江驰和夏也在楼梯的转角相遇,女孩的气色渐渐恢复,不再像下午那样苍白。
江驰笑了笑：“挺精神啊，脑袋不昏了?”
夏也咧开嘴，双眼弯成月牙，笑得像个傻子，“江同学照顾人的技术一流，我想再晕会儿都没机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