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娃,你眼力忒好。”老板娘闻言竖起了大拇指,“不少顾客一直以为我这里的面都是机器拉的面呢。”
这面肉眼看上去,的确像是用机器打出来的那种面条,但吃到嘴里就知道了,只有手工做出来的面才会这么润滑劲道,并且这面条本身就很是优质,温雅觉得,哪怕不配着浇头和汤汁,一般人家拿回去煮,也是一样好吃的。
“请问这面条单卖吗?我想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温雅想带回去给祖父也尝尝,他一定会很喜欢吃的。
“这面条用的材料好,做得也费劲,所以一般不卖,卖也只是少量卖给熟客,免得人家说我想钱想疯了,不过你是小秦的朋友,你要三十人份也行,我不收你钱。”
听她这么说,温雅下意识看了秦鸿畅一眼,对方脸上的表情都是高兴,没有一点为难。
看来他和这家店的确很熟。
这样想着,温雅也就同意了:“好的,谢谢老板,我家人多,请给我十人份吧。”
“好嘞,到时候你们走的时候别忘了拿。”老板娘说完就走了,留着他们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说话。
这家面店的牛肉面都很好吃,招牌回味无穷,麻辣的则吃的温雅额头冒汗,秦鸿畅又去给她拿了豆奶。但看她为难的表情就知道她吃不了这么多,所以豆奶也是一分二。
吃到最后,面和面码都吃完了,还剩些汤汁,他也没说什么,直接端起碗来就吃掉了,两个碗都吃得很干净。
光看他吃东西的节俭模样,倒是完全看不出他是c市的首富。
“大学的时候,我做过一段时间的收纳师。”
冷不丁的,吃完后,秦鸿畅冒出来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收纳师?这是一门职业吗?”温雅并不是不太清楚这个职业,她家够大,工作人员也很多,虽然有时也会在网上刷到一些关于收纳整理的话题,但也只是看个稀奇而已。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是一门职业。”秦鸿畅将书包轻轻放到旁边的凳子上,“大一的时候,虽然有奖学金,但收入还是太少了,我就去当了一段时间的家教,学生是个小男孩,东西总是喜欢乱摆,我就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
结果,这一整理,倒是引出了一个新工作。
温雅听得很入神。
“那家女主人开了一个家政公司,见我每次都帮他儿子整理,还整理得很好,就问我要不要试试去她的公司参加专业的培训,正式做一做这个行业。”
“其实她问我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羞耻。”再次说起这段其他人都不清楚的往事,秦鸿畅的心情,居然奇异的有些如释重负。大概,是知道他无论怎么样,她都不会嘲笑他吧。
“这种羞耻来得很可笑,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从小家里就不缺人照顾吧,虽然后来没人管我了,但我多多少少也是过了一段那样的日子的,家教好歹和老师沾边,还算是我能接受的职业,可是保洁收纳算什么……我下意识就想拒绝。但对方说,你不用这么急着拒绝我,这份工作的收入比家教要高,你再想想。”
“回宿舍的时候,我和室友聊起了这个,我的室友都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我还没说上两句,对方就听得满眼放光,说:你一定要答应她,一样的时间,这不比你家教要赚钱吗?”
“他们说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不是能挑剔的处境。”
“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为钱折腰了。其实这份工作没有大家想的那么简单,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不少顾客看到我都会惊讶,因为我还是个年轻人。但大部分人都很有礼貌,也有人很没有礼貌。有一次,我遇上一家人居住,我收纳的时候,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就一直盯着我,生怕我偷东西,还用家乡话和她的家人说:这么高个子的男生,有手有脚,居然也来抢阿姨的活干。”
这话说的非常不客气,温雅惊讶极了:“她怎么能这么说你?”
“大概来源于家境的优越感吧。而且很多人眼里,这种服务行业大部分都是阿姨们的活,我一个好好的大学生,还是男孩,出来做这个,在他们眼里,当然就等于是没出息了。”秦鸿畅短促的笑了一下,“时间真的会消磨人的意志。上大学前,我一直都在想着,我要怎么把家产从那群人手里夺回来,但上了几天家教课之后,我就发现,我赚的钱远远不够我向他们报复,甚至只能养活我自己。”他为此还去专门了解了他就读专业毕业后的薪资,发现,绝大部分虽然很高,但前提是需要奋斗很久,而他父亲的公司,哪怕已经被那一家人败了许多,但也还是普通人眼中难以企及的巨无霸。
“我突然就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很没有意义,哪怕好不容易考上大学也一样。”刚出学校的那点优越感在巨大的财产面前被击溃得一点也不剩。他甚至在想,难道命运真的一点机会也不会给他吗?
“其实,还有一件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可能这里的环境对他来说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不知不觉就将这些年已经收敛起来,不轻易向外展示的尖刺重新树立,“跳楼那件事……那件事发生之前,我曾经偷偷去见过我父亲的律师。”
“他姓张,我爸让我叫他张叔。我爸常说他是他的左臂右膀。以前他是另一家公司的法务,后来被人陷害,差点坐牢,我爸欣赏他的才华,所以帮他证明了清白,之后他就从原来的公司辞职到了我们家的公司,很快就变成了我父亲的得力助手。每次来我家的时候,他都会摸着我的脑袋夸我,给我零花钱用。我还曾经和我爸说,我想让张叔当我亲叔叔。”然后就被爸爸轻轻敲了一下脑门,说二叔听了会难过的,叫他不要乱说话。
“我爸妈死讯传来之后,所有家产都被二叔他们一家接管了,当时什么都很乱,我知道的只有高层和股东大会连续开了好几次,按理来说,我父母即使去世了,他们手里的股份也应该会继承在我手里,但因为我没成年,所以被二叔用监护人的身份代管了那些股份,然后又没过多久,这些股份突然全部变成了他的,包括我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那些固定资产和流动资产。”
“我无法接受这种事情的发生,家里一直照顾我的管家爷爷也不见了,其他人要么辞职要么都变了一副嘴脸,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张叔,他和我家的关系那么好,他应该会帮我的吧?而且……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觉得,我父母的眼光大概没有糟糕成那个样子吧……已经看错了一家人了,再看错他的得力助手为人的话,那他们以前和我说的那些大道理,到底算什么呢……”
结果,当然让他心寒。
他看见了张叔和二叔两个人无比亲密的站在一起,二婶亲亲热热的和对方怀孕的妻子说着话,那个阿姨以前看见他的时候,眼睛里永远装的是似水温柔,但现在,所有的温柔在遇见他时都变成了惊慌和嫌弃。她尖叫着说:“这孩子怎么会来这里?”仿佛他是给他们家带来厄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