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明净的落地窗,简宁看着在树荫下吐着舌头纳凉的黄狗,过了会儿,主人解开栓在树干上的绳子,黄狗有气无力地跟在后面。
简宁将目光收回,乌黑豁亮的双眸看进陶江心里,她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有。”
如果能听到他的真心话,就算说再多谎,她也在所不惜。
陶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简宁会这么轻描淡写地承认。他垂眸,把玩着手机,冰冷的电子产品在手心里来回翻转。
陶江拿起橙汁,抿了一口,味道不错,但他无心品尝,他放下杯子,启齿问道:“是谁?”
简宁没随他的思路牵扯,执拗地反问:“你很在乎这件事?”
空气中散发着点心的甜腻和果茶的清香,店门不停地被推开,天很热,点冰饮的客人络绎不绝,面包蛋糕的行情却不怎么样。
陶江摸着玻璃杯的边缘,杯底的冰块融进水里,他擦了擦外面沁出的水珠,气定神闲道:“也没那么在乎。”
他从来不在意情敌的存在,吴勉是,不知名姓的陌生人也是。他的王国从不会因为别人的入侵,而挪动分毫。他想要的,会自己去取。
然而,这话听到简宁耳朵里,完全是另外一层意思。但凡情投意合的人,总会介怀是否有情敌觊觎心上人。
而陶江的反应平平,甚至云淡风轻地说出“不在乎”这三个字。他不在乎别人追她,说到底,是因为不在乎她。
听见他的回答,简宁起初不可思议,随后是深深的无力感,她端坐着,心酸得难以自抑,却还倔强地等他的解释。
陶江困囿在另一个世界,没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他垂下眼帘,轻声问道:“是用小号加我的那个人吗?”
“或许。”简宁的语气冷了下来,既然不在乎,何必挂心那人是谁,她极力掩饰内心的恼意,转而变得欢快,说道:“我们认识很久。”
陶江无暇顾及她的前言后语是否矛盾,他只听出,谈起那人时,简宁亲昵的语气。他被她的话回击得体无完肤。
“是么,挺好。”陶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大度,“他也在我们学校?”
“他在隔壁班。”简宁莽着一股劲儿,谎言越说越顺,也越说越离谱,“小时候我们还有过娃娃亲。”
她虚张声势,添油加醋地补充了许多亦真亦假的事。
他说不在乎,她偏向虎山行,她不信,他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全是她的一厢情愿。
陶江静静地听,唇角弯着,笑意却没抵达眼底。握着手机的掌心不自觉地收紧,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简宁对那男生的夸赞之词溢于言表,聊起他时,她眉飞起舞。
这就是她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吗。
两厢对比,难怪她总和他较劲,偶尔的顺从也是言不由衷,原来他以为的独一无二,不过是她的敷衍搪塞。原本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和她说。
“青梅竹马,知己知彼。”陶江突然自嘲一笑,“我是不是该说,祝福你们?”
他们互不相让,又都克制着各自的呼吸,谁都不肯认输,最后两败俱伤。
简宁把头扭到一边,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在一片嘈杂的点单声中,缓缓道:“你今天喊我出来,干什么?”
陶江的盔甲摇摇欲坠,那些在他脑海里彩排了成千上万次的场景,他忽然觉得没有必要实现。
陶江双臂环抱,他敛了神色,漫不经心答道:“没什么,在家有些无聊,刚好遇到这件事,来向你确认。”
简宁浑身僵硬,捏着杯子的手骤然一紧,心脏剧烈跳动。
无聊.
是她自作多情,以为他对她有意,一再试探。原来只是他闲得无聊,来找她解闷。原来他只有在无聊的时候,才想起她来。
简宁的眼圈有些涨,忍了忍,她扯着嘴角:“我没那么大本事,能让你变得不无聊。”
她满脸倔强地看着他,瓮声瓮气中夹杂着冷嘲热讽:“你可以去找不会让你无聊的人。”
说罢,简宁拿起玻璃杯,把芒果汁一饮而尽,将椅子推后。
木腿与地面摩擦,发出滋啦的声音。
她没看陶江一眼,自顾自出了店门。
简宁说的每个字,像豆大的雨点,沉沉地砸在陶江的心上。
陶江听着她离去的脚步声,整个人松懈下来,他歪斜着靠进椅背,低眉顺目,黑眸黯淡无光,嘴角下压,整个人狼狈不堪。
热烈的夏日经久不息,窗外依旧是湛蓝的高空,万里无云。
时间好慢,慢到陶江以为余生只剩下这一个夏天。
他坐在挨窗的位置,待了很久很久,直到店打烊,被服务员提醒,陶江才起身离开。
他推开店门,孤形吊影,不知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