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呢喃——絮枳
时间:2022-06-19 07:09:14

  时卿大冬天要吃荔枝,倪喃不想满市跑,便干脆在软件上叫了外卖。
  可这里太大,连神通广大的外卖小哥都没找对路,把东西送到了后门。别墅一层的巨型落地玻璃窗正对后院儿,方才倪喃回来时先去了后门拿荔枝,然后便打算直接从落地窗那面进来。
  谁知在玻璃窗外看到家里多出了个人,是个看起来轻浮傲慢的男人,双脚搭在茶几上来回抖动,眼睛还不老实地乱瞥。
  倪喃注意到楼上远观的时卿,脸色阴沉得吓人。
  想起那些网上有关时家的八卦贴,和那掠过几眼的时圃照片,倪喃很容易就猜出了来者是谁。
  理清点思绪,她的第一反应是,时卿这副样子应该是打不过时圃。
  可是,她也打不过。
  那怎么办?找个来打得过他的人。
  于是,倪喃跑到了离别墅不远的安保门房找外援,为了掉两滴眼泪,还把自己的掌心掐得通红,好在这个可怜装得还挺成功。
  打开别墅正门的刹那,她正巧看到了时圃那只手的动作,侮辱嘲讽的意思太浓,在某一刻或许激出了点她的怒意。
  包被她狠狠扔过去,耳边传来吃痛的低呼和沉重闷响,倪喃没有分毫怯意。
  甚至于到了现在,她唯一感到后悔的,就是当时扔太快,没砸到时圃的脑子,便宜他了。
  “倪喃。”
  这是时卿今天第二次叫她的名字,低沉缓慢,像是老式留声机的音律,听得倪喃耳后一痒,莫名有些不自在。
  她有心想带过这个话题,奈何时卿眼神紧锁着她,根本不给她糊弄过去的机会。倪喃知道,时卿想听实话。
  可是这实话太玄乎,倪喃自己也说不上来。
  一瞬间的悲天悯人,突如而来的正义感,难言的一时冲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懒得去想,也不想去想。
  倪喃耸耸肩,笑道:“都说了要好好照顾先生的,总得说到做到吧。那人身上香水味儿也忒重了,这不是怕熏到你吗。”
  胡编乱造,她还真敢说。
  时卿看着她那张硬扯出来的笑脸就觉得烦,明明知道从她嘴里听不到实话还非要问上一句,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疯。
  方才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里,让时卿想起件事。
  “刚才叫我什么?”稍顿,时卿睨着倪喃冷哧了声,“叔叔?”
  被时卿这么一提醒,倪喃才意识自己方才还闹了这么一出。时卿很少笑,如今却是勾着唇,若深潭般的双眸生冷依旧,莫名让倪喃觉得毛骨悚然。
  她猛然站起身退了一步,开始狡辩,“我那是急中生智,以时先生的聪明才智,肯定能理解我那样做是迫不得已!”
  如果瞎诌也能称之为一种本事,那么倪喃确实可以称之为本领过人了。
  “只是…”倪喃突然多了句话,她的手交叉抱在胸前,食指往下巴上挠了挠,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先生大了我大半轮儿,叫声叔叔,也不过分吧?”
  只见她神色认真,倒是完全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罕见的正经一次,却把时卿心口堵得够呛。他直接按了控制器,操纵轮椅去往厨房的方向。
  “让你买荔枝,东西呢?”
  倪喃看着一路滑走的时卿,目光随着他的移动而变化。
  最高级的代步仪,往往以最不起眼的方式出现。
  真想找个机会偷这把轮椅出来玩儿玩儿,换成她坐在上面,甩上时卿好几条街才行。不然每次都是她追着轮椅跑算怎么回事儿,看着怪眼馋的。
  “时先生想吃荔枝,可不得有求必应吗。”倪喃笑了笑,把包撂在沙发上,然后往门口的地方去。
  没一会儿,倪喃拿了个纸袋回来,拉手上还有个明显的购物单条。
  她抬起手,把袋子在时卿眼前晃了晃,“刚挂了电话,我就立刻叫了外卖跑腿,怎么样,效率够高吧?”
  “……”
  客厅里挂着时钟,倪喃抬头看了眼,“还挺准时。”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指腹在屏幕上迅速滑动着,“得去给个五星好评。”
  “……”
  忙活完手里的东西,倪喃拎着袋子往流理台走。她把荔枝拿出来放进玻璃碗里,拧开水龙头,开始仔仔细细地清洗起来。
  淋过水的荔枝看着清亮,水珠顺着不光滑的果皮凸起向下滴落。倪喃拿了把小刀,将每颗荔枝皮上切了个小口,白色的果肉挤出来,酸甜的汁水都向外跑。
  直到放了整整一个玻璃碗,倪喃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双手端起绕过流理台,直往时卿身前而去。而时卿就那样静坐着看她,双臂自然回握搭在轮椅扶手上,腕处垂下,禁欲又清贵。
  倪喃稍稍弯下了腰,葱白的手指敲了敲碗壁,“看起来还不错,尝尝?”
  见她一脸期待的样子,时卿虽不耐烦,却也瞥了眼过去。然而这一眼让他注意到的不是饱满的荔枝肉,而是倪喃端碗的掌心。
  她的双手瓷白,纤细的指腹撑着碗底,掌心和碗壁隔着些距离。
  顺着细小的空隙,时卿能清楚看到倪喃掌心的红肿。好似被什么东西划了好几道口子,覆着薄薄的血痂。
  时卿眉毛一拧,问了句,“手怎么了?”
  “噢。”倪喃把手往下托了托,直到伤口再看不到,“没大事儿。”边说着,又把放了荔枝的玻璃碗往时卿面前递。
  时卿没接,表情却愈发不好。
  奇了怪了,怎么又发脾气。倪喃发着愁,今天这么一顿折腾下来,她累得要命,哪里还有精力去猜时卿在想什么。
  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了。
  “诶诶诶——”倪喃弯曲手肘,掌心发颤,好像下一刻就要托不住碗似的,“时先生,你能接一下吗,有点疼…”
  说出这句话时,倪喃几乎能想象到结果。接受一番时卿的冷嘲热讽,或者直接被时卿甩一身荔枝。
  然而,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
  时卿的表情确实不太好,唇线紧抿,下颚线绷着,一双眼睛似乎能把人看出洞来。
  但也仅此而已了。
  空气静默了几秒,时卿突然伸手接过了倪喃手里的东西,也没看她,按了控制器从她身侧经过。
  手上的重量一空,倪喃愣了瞬。
  怎么这么好说话,不太对劲。
  没等她想明白,身后又传来时卿的声音,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过来。”
  “干嘛”两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被倪喃生生憋了回去,她转身跟了过去,“噢。”
  时卿从靠墙的一排置物柜里拿出了个药箱,然后抽了包东西丢给倪喃。
  被突然砸进怀里的硬物吓了跳,倪喃条件反射地后退几步,低头一看,是一些处理伤口的工具。
  然后她看到时卿扭身离开,只撂下句话,“自己处理,得了破伤风可没人管你。”
  话里冷冰冰,动作倒是挺诚实。倪喃看向那个被打开的医药箱,上次那管白色药膏还静静地躺在里面。
  倪喃突然就笑了声,她这个生活助理当得还真不称职,也不知道是照顾谁。
  -
  洗了澡,倪喃吹了头发便一头栽倒在床上。她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眼睛不眨动分毫。
  手上的伤口尽管已经处理过了,方才还是不注意碰到了水,此时有些麻酥酥的疼。
  好半晌,她捞过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穆尔,你上次说的密室逃脱的联系方式还有吗?”
  “嗯,我是听你说还不错,就想和朋友玩儿玩儿,不然都快被期末折磨死了。”
  “好啦好啦,下次和你们一起去哈。”
  放了电话,倪喃翻了个身,把身体埋进被子里。四面八方的温暖袭来,才终于有了那么一点放松的感觉。
  越到深冬草木越难熬,或许某种程度上,倪喃和它们是一样的。
  拿到电话后,倪喃很快联系了对方。之前在KFC打工的时候路过这家店,倪喃隐约记得他们在找真人npc,果不其然,对方很痛快地告诉了她面试地点。
  店主是个女老板,女强人那一挂,两个人聊得还算愉快。倪喃长得好,皮肤天生冷白,无论是扮演失足落水的女高中生,还是医院离奇身亡的女护士,都再合适不过。
  两人约定好了工资日结,有活儿就来。
  这家店主夜场,倒正好合了倪喃的时间安排。女老板在闲聊时问她,怎么会想来做npc,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遇到那种控制不住的玩家,挨打都有可能。
  倪喃只笑了笑,说了句,“那挺好,就当加强身体锻炼了,也不错。”
  这几天,倪喃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除工作日外,基本是晚上给时卿做好饭,便悄无声息地出了门。再回来的时候两三点,甚至四五点都有可能。
  周末的客人多,倪喃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快四点了。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筋疲力尽,好像再多走一步都会立刻栽下去。
  倪喃扶着玄关,也没开灯,就那样摸着黑换了鞋。
  拖着沉重的双腿进了客厅,还没走两步,就被突然出现的男声吓了跳。
  “还知道回来。”
  嗓音低沉冷淡,让人摸不透情绪。
  倪喃的心脏猛烈跳动,又在辨明那人声音时才又重新平复下去。惊吓的起伏,近乎让她精神衰弱。
  开了灯,寻着声音而去,倪喃看到时卿就坐在客厅里,一双眼直直地望向她,也不知道在那里待了多久。
  “嗯。”倪喃敷衍地应了声,便没再说话。
  时卿都没开口,倪喃也没精力和他继续耗下去。似是故意折磨她般,刚想上楼,时卿便悠悠出声,语气薄凉。
  “柏易应该和你说过了吧,平常的作息不要打扰到我。”时卿看了眼倪喃,注意到她唇上还未擦去的口红痕迹,眉心若有若无地蹙了下。
  “找男朋友去了?”时卿冷笑了声,“这个点儿回不回来有区别吗。”
  疲惫使然,又平白被吓到。倪喃心里有点火气,也没管时卿怎么想,顺嘴就接话,语气算不上好,“行啊,我下次和他商量商量。”
  “毕竟谈恋爱,比在这儿有意思。”
  作者有话说:
  时先生:行,背着我找别的男人。
  喃喃:我口嗨!
  注:“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出自出自兵家《孙子·谋攻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最高级的代步仪,往往以最不起眼的方式出现”源自《舌尖上的中国》“最高端的食材,往往采用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第10章 
  晚上太安静,一丁点响动就显得分外刺耳。时卿睡眠质量不好,半夜醒来是常有的事。
  某天梦里转醒的时候,他听到了楼下开关门的声音,有意放轻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直到消失。
  连续好几天,时间一天比一天晚。
  或许是偶然撞见了这件事,时卿就很难不把注意力放在上面。
  工作日的时候吴俪蓉在,倪喃一整天连个人影都见不着。遇上双休日,倪喃晚上又会趁他待在房间,而偷偷关了灯离开。
  倒是没有夜不归宿,回来得晚些罢了。其实倪喃并没有凡事都要报备时卿的义务,在她的工作范围之外,她做什么都是合情合理。
  但连时卿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是,他没办法置若罔闻。知道倪喃还没有回来,时卿想问她干什么去了,可他问不出口。
  今晚入睡得艰难,醒了好几次,时卿想着下来喝点水,却碰到了晚归的倪喃。
  房间里的遥控饮水机不是摆设,他如果真想喝水,哪用得着下楼。专门下楼一趟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时卿心里不会不清楚。
  这种反常且有些不受控的做法,才是真正让时卿感到躁怒的点,几乎没法平息。
  当他注意到倪喃唇上没有卸掉的口红时,那种隐隐的躁怒感好像升到了极致。他强压着不想让倪喃看出来,更不想让自己感受到这样的情绪。
  那种愠怒之下的卑劣,甚至让他自己都觉得嫌恶,像是一种慢性折磨。
  对上倪喃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卿按紧轮椅扶手,没几秒,又松了开来。时卿突然笑了声,音量淡淡,“是,这里没什么意思。”
  “不像你,夜夜笙歌。”
  时卿靠在轮椅背上,眉目疏冷,他说:“倪喃,你随时可以走。”
  -
  那天晚上之后,倪喃和时卿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相处状态。他们没说过一句话,就算是普普通通上去送晚餐,倪喃也只是放下就走。
  明明同住一屋檐下,两个人碰面的次数也是少之又少。
  就好像冷战似的,谁也不愿意先搭理谁。
  距离倪喃住进别墅还有几天时间就满了一个月,12月中旬的栖坞大学充斥着期末降临的紧张感,倪喃几乎忙得分身乏术。
  看着她眼睑下的黑眼圈儿,虞穆尔皱皱眉毛,玩笑道:“难道是背着我们学习了不成,怎么每天都跟没睡醒似的。”
  “我要有那学习的时间,我就谢天谢地了。”倪喃趴在桌子上,眼皮子上下打架。
  “我可提醒你啊,蓝精灵那儿的期末作品得交了,全班就差一两个了。”虞穆尔拍了拍倪喃的肩膀,“恭喜你,就是其中一位。”
  “蓝精灵”是她们专业课的老师,因无论春夏秋冬都穿着一身蓝色而得名。
  倪喃抬起头,短暂清醒了下,又猛地磕在桌上,“天要亡我,我不得不亡。”
  “……”
  突然想起件事,倪喃抬起头问,“对了穆尔,学校后巷那家店还卖颜料吗?”
  虞穆尔摇摇头表示不清楚,“喃喃,你还打算在那儿买啊,那家老板就是四处搜刮别的店的二手颜料,一打开盒子都要长毛了!”
  作为那家店的常客,倪喃长叹口气,“拔了毛再用呗,反正便宜。”
  艺术这个钞票焚烧炉的火太旺,倪喃觉得它迟早有一天会烧到自己身上,能顶一会儿是一会儿,等烧到身上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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