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眸看他温润侧脸, 却没说什么,只被他慢慢领进殿门。
宫门内的青石板地落有残叶, 呈露几分衰败。午时已至,日头明媚耀眼,回廊边大缸里养的几条鲤鱼躲在水底,宫女太监随在身后鱼贯而入,在紫檀木圆桌摆下琳琅满目的膳食, 又恭敬退出门。
皇贵妃被宫女从内殿扶出来, 她身上宫装秀丽,宝石蓝缎料精致无比,长发用翡翠簪子挽起, 虽不比以前豪奢,但也瞧得出是她没受大影响, 只眉眼间有淡淡皱起,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虞翎上回随方大夫人进宫, 就把圣上知道她们母女之间的关系这件事告诉皇贵妃。
她不知皇贵妃有没有把自己那天的话听进去, 但皇贵妃至今一直安分待在永和宫, 至少没惹过事端。
皇贵妃的视线慢慢看向虞翎, 虞翎不明所以,片刻之后,陡然想起这是皇贵妃第一次陪她过生辰。
皇贵妃到圆桌主位坐下,让宫女拿来两个首饰匣,一人给了一个,道:“你们生辰是相近,凑在一起过倒也省了事。本宫现在哪也去不了,也没法吩咐别人做些什么,这些都是圣上赏给本宫的,反正本宫是用不上了,你们带回去收好。”
萧庚雪皱了眉道:“母妃正是风华正茂,年岁正好,怎么用不上?”
大殿之内金碧辉煌,绯色鲛绡帐,晶透琉璃灯,处处透出一股贵气,虞翎也是没接,站在一旁轻叹道:“这是圣上赐给娘娘,娘娘还是收着好,我们拿不得。”
殿内只有两个宫女伺候,怀里抱着檀木匣,其中一个是当初给苏栀一巴掌的憨厚宫女,对皇贵妃忠心耿耿。
皇贵妃摇了摇头,让萧庚雪坐在手边,随后才又拉过虞翎的手,让他们都坐在身边,道:“就知你们两个懂事,圣上又不来,本宫打扮了也没人看,倒不如给你们两个分了。”
紫檀木桌上摆粉蒸排骨,红烧鱼,燕窝粥等,热气腾腾而上。
虞翎慢慢顺着皇贵妃的手,扶裙摆坐在皇贵妃右手边,笑道:“娘娘天生丽质,即便不打扮,也是旁人远不能及。”
丽妃那里才出事没多久,皇贵妃与丽妃有嫌隙,亦有嫌疑,她被禁足是与外臣有勾结,这两年之内,复宠无望,若情况再差些,此生都要禁在这座宫殿里,倘若圣上那里再知道些什么,皇贵妃乃至方家,都逃不过一死。
虞翎这个本来就假的假公主,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她抬着琥珀双眸看向萧庚雪,他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抬手先给皇贵妃盛碗燕窝粥,放到皇贵妃面前,开玩笑说:“今日是我生辰,母妃便忘了那些烦心事,要不然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反倒激起母妃伤心事,我是难辞其咎。”
皇贵妃笑了笑,道:“往年问你要些什么,你总说要母妃身子平安,今年母妃也拿不出什么东西,倒也只剩下康健的身子。”
萧庚雪撩袖,顺手给虞翎也夹块排骨,道:“我今年也仍是希望母妃一切都好,只今年事情太多,许是犯了太岁,正巧我和虞姑娘婚事将近,礼部那边也早早准备过,不如提前几月,到时候母妃这里还能热闹热闹。”
虞翎倏地一顿,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刚刚才在殿外说他没考虑清楚,让她不要多提。
皇贵妃不知道萧庚雪和圣上关系,是巴不得他们两个成亲把所有事情掩盖下去。
虞翎斟酌着要开口说一句自己暂时没有准备,就听皇贵妃道:“这种事不急,先缓着吧。”
皇贵妃从前一直撮合他们两个,现在这一句缓着,反倒让萧庚雪手顿了顿,但他素来是听皇贵妃的,也只笑一声好,虞翎也有些惊讶。
这一顿饭算是皇贵妃近来吃得最好的,但一旁的虞翎只不动声色打量着,在猜他们想什么。
可皇贵妃没对她说,皇贵妃这里是圣上特许才能够放人进来,不能久留人,虞翎来一趟,也没待太长时间。
萧庚雪在这里,她不可能支开他和皇贵妃说什么,只能敛住眉,没多问。
等到他们要离开时,那两箱珠宝首饰还是被交到了他们手上,算皇贵妃赏他们的。
这些东西皆是贵重,价值不菲,宫女替虞翎抱出来,送到暖轿上,虞翎只微顿住了脚步,回头道:“我虽不知四皇子方才是何意,但望你下次还是不要再在娘娘面前提。”
天色澄净,云层中透出淡淡光亮,萧庚雪看着她,问道:“若我日后能做到只有虞姑娘一人,虞姑娘可会嫁过来?”
虞翎轻摇着头道:“我心意已决。”
他沉默片刻,又突然笑着开口道:“母妃看起来心情不大好,我只是随口说说哄母妃开心,虞姑娘不要放在心上,从前听人说母妃和二舅舅关系好,我本来还想请二舅舅进宫来看看,终是怕惹来麻烦。”
虞翎纤细身子站在原地,同他轻轻对视着,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只道:“四皇子所说的,我知道的。”
……
在宫里的这些小插曲影响并不大,但虞翎还是和谢沉珣说了一声,那时候谢沉珣从外边刚刚回来,正好和她走一段路。
虞翎不知他是去了哪,但看到他靴底沾了些泥,心猜他该是出了京。
今天圣上亦不在宫里,他们两个倒不知是不是一起去过什么地方。
一条曲折回廊直直穿过湖泊,谢沉珣青衫平整,步子稳健,处处都是一丝不苟,虞翎跟他说完以后,他也没说什么话,她知他是在思虑周全,大多事情不确定没有后顾之忧,都不会插手。
他不开口,她也安安静静跟在他后面,青天白日里有些无聊,下了回廊之后,她手捏绣帕,桃红绣花鞋轻踢起庭院里的小石子,一路随他。